第31章 崩断
“这次是我们的疏忽。”
等白墨再次睁开眼睛，就看见元卓站在自己面前，面带菜色。而自己又被那种十字架一样的东西绑上了，限制器也显然被打开了，他感到阴海距离自己非常遥远。
看来这次的损失不小。
“谁能想到矫正器居然会被远程操纵。”元卓盯着白墨，眼神凉薄，“没人能想到。然后它被天目打开，你失控了，把瑞恩达给吞了，虽然就结果而言，这项工作被完成了，人员被救出大半，但信协损失了一座城，我们损失了一只瑞恩达，现在信协还要求我们赔偿，正在打官司。并且在矫正器关闭后的后遗症里，你把永夜-01身上的限制器给扯出来了，还给扔了，至今未能打捞上来。”
元卓细数着白墨搞出来的事情，而白墨意识到这次自己身上穿了衣服。
“那一个限制器的造价抵得上北109这样的两座城。”
白墨一愣，那好像真的挺贵的。
“我想我们该重新评估一下你的危险等级。”元卓一只手背在后面，“你根本不像林潇说得只是个可怜又无辜的学生，你的身上充满了瑞恩达热衷破坏和吞噬的欲望，只是你善于伪装，或者林潇又一次在为你打掩护而说谎。”
又一次。是指索达翁那次？
白墨眨了眨眼睛，没有说话。他感觉得到脖子上温凉的项圈，他现在没有被允许说话。
“又或许你只是因为矫正器的副作用而失控，吞噬是瑞恩达的本性，我们从来就不该认为怪物间有和平相处的可能。”元卓放缓了语气，“你觉得呢？”
白墨张了张嘴。
“说话！”
“先生，我很抱歉。”白墨轻声说道，“我很难控制。我还记得那种难以压抑的欲望……我好饿，而林潇闻起来好香。那味道从他背后散发出来，我很想咬一口，但怕被扎了嘴，所以就像给鱼剔骨一样，想从那里拆开——”
“你可以闭嘴了。”
白墨乖乖闭嘴。
元卓看着他，像看着个大麻烦。他在屋子里慢慢地来回踱步，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仍对我们有价值。”元卓得出了结论，“你很好用。我们手里好用的猎犬不多。矫正器也很好用。今后我们会好好利用这个，不会再让你做出这样的事。”
白墨露出微笑，笑容温和驯良，但骨子里都在发冷。
“我想你对这东西很熟悉。我们从你熟悉的东西上入手，会很方便。”元卓好心地解释道，“我们对于植入矫正器的技术仍有待锻炼和突破，现成的样本当然要好好利用。”
“或许之后技术成熟，我们就可以给林潇也装一个。”元卓叹了口气，“他性子太倔……但还算好驯服。毕竟他那么怕黑，又怕疼。但矫正器总归会更方便好用一点，不是吗？”
他的视线偏移了一下：“白墨。你为什么在发抖？”
他说：“回答我。”
白墨吸了口气：“我很害怕。”
他很生气。
“我不想被打开矫正器……我会疯掉的。”
他绝不许林潇被更牢地绑在这个破地方。这些人有什么资格——
“你看起来有些口不对心。”元卓的语气轻缓，他把手里的终端拿起来向白墨展示了一下，“你看，这上面显示的……你现在的情绪名叫‘愤怒’，不是害怕，亲爱的。”
白墨愣住了。
矫正器已经被打开了。
“是的。你看，现在的这个……才叫恐惧。”
林潇惊醒于一间空白的屋子。
这是关押那些疯掉的东西的那种屋子，纯白的四壁，连同地面和天花板都被包裹了柔软的材料，避免他弄伤自己。
同时他也能感受到。那些柔软的垫材之下，被铺垫了一层猎神的骸骨。
他的脊骨完好地长出，现在背后只留了一条裂缝似的皮肉伤，这速度快得简直不可思议——没了限制器，光是把他从海边运回来，再关起来……这其间的时间就足够他恢复个七七八八了。虽然这不是他原装的骨头，只是永夜带给他的，但足够他日常行动。
他尝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背后一阵神经性的刺痛，伴随着灼烧般的胀痛，身体内部也在隐隐作痛……但这并不妨碍他行走。
他敲了敲位于某面墙壁上的、整间屋子唯一的一小块裸露的坚硬材料，门很快就开了。
元卓挂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走了进来，他的手里拎着一套衣服、终端和一个项圈——最新款体外限制器，强度仅次于那段脊骨，是现在猎犬们的通用款。
他赤身裸体地站在那，坦然又无动于衷。他早就习惯了这个。他是他们钉进玻璃柜里的动物标本，被拆开洗净塞进填充物又拼起来过，被固定在那里，毫无尊严地展开过，供他们研究和观看过。
元卓麻利地为他戴上了项圈，然后林潇自顾自地低下头去穿衣服——如果是放在十五年前，他们也许会相互吐槽一下这衣服的品味，谁穿起来更帅气之类的话题，但现在谁也没有说话。
衣服穿好了，林潇站在元卓的对面，这个人挡着他的去路。
“我常常想如果当时接了那个电话，会不会事情有所不同。”元卓看着他，看起来状态糟透了，完全一副快疯掉的样子。这年头大家精神都不是非常健康，林潇很理解，“虽然我并不后悔。”
那个电话——林潇曾经抓住了一个机会。他逃到了某间大概是办公室的屋子，拨打了电话。他能打给谁呢？首先想到的自然便是他亲爱的搭档，已经分手的前对象，当时已经接替他做队长的元卓。
他不想回忆自己是如何才好不容易抓住了那个机会，但总之对方没有接电话。
那是工作号码，没有意外情况不会不接的。他当时还傻乎乎地猜测对方是否也遭遇了什么不测，现在想想——
“没关系。我理解。一个已经被公司抛弃的不稳定因素，和前方的大好仕途，该选哪一个大家都清楚。我们都是被公司领养的孩子，知道站稳脚跟有多难，而你只是选择了对自己更好的、正确的路。”林潇饿了，语气麻木里带着点厌烦，他感到饥饿的时候情绪总是会更糟糕，“你只需要少接一通电话，又不是第一次了。”
元卓的脸色很差。他看起来熬了个大夜。
“现在几点了？”林潇问道，“白墨呢？”
“距离你被回收已经过了三十六个小时，现在是晚上十二点。”元卓侧身让开门口，“白墨应该已经回去了。他有三天的假期，虽然不许外出。你也是，久违的假期，可以好好休息。”
林潇点头，向门外走去。
“他脑子里的那个东西被启用了，调试了二十四小时。”元卓在他身后缓缓道，“下次再遇上这种情况，他应该不会轻易对怪物动口了。”
人会教训吃掉松露的狗。
林潇脚步顿都未顿地向外走去，他要去找白墨，他想看看他……那可怜的小怪物。
扯下了刺进他身体里的限制器的小怪物。将眼睛找回给他的小怪物。
他亲爱的小怪物。
关林潇的屋子在地下九层，他匆匆忙忙地向电梯方向走去，发现很多之前关着怪物的房间都空了。可他现在没空去思考他们的去向，只是想着白墨会在哪里。
这世界这么大。
他到了地下一层，找到白墨的房门，敲了好久没有人应。拿出终端，又想起来自己没有存对方的号码。
真是要命。
他缓慢地又走回了电梯口。
他会在哪儿呢？
他应该不喜欢地下住宅区。没人喜欢。这地方阴暗潮湿又憋闷，如果靠近地下交通线路就更是灾难，楼层太靠下还得依靠排风扇避免长时间位于地下导致缺氧。
但地下住宅区很便宜。比地上住宅乃至移动城便宜太多了。
十二点了……他会去哪？
林潇叹了口气，上到一层随便找了个售货机，买了一堆吃的，几乎搬空半个机器，分装了两个袋子，他后面等着买夜宵的工作人员见怪不怪了，常有一个人带全办公室夜宵的时候。
然后他拎着吃的上到八层，找到了二部一队的办公室。
他们在加班。他们当然在加班。锅是白墨背的，队伍里的其他人也难免责罚。
林潇很久没做过这种事了。人情往来，社会交往，那是他还为人的时候不得不去做的事。
他不怎么热衷于社交，但总会有需要的时候，而他对此还算熟练。
双手占着，他一脚踹开了办公室大门。
门后正打算出来买点吃的的寸冉被磕了鼻子，鼻子一酸就蹲下来开始眼睛冒泡。
“辛苦了，姜阿汤。”林潇把一袋吃的放到姜参的桌子上，姜参挑着眉毛看他：
“有没有我爱吃的啊？”
“辣豌豆，还有芥末蚕豆，这儿还有重辣香肠，就剩最后几包了。最近肉价可真是贵……”林潇同姜参的对话熟稔，像是寻常认识多年的老友。
“这还差不多。”姜参笑吟吟地看着他，撕开了一包香肠递给刚站起来的寸冉，“来尝尝。一楼售货机里我的最爱。”
寸冉酸着鼻子拿了一根咬了一口，哭得更起劲了。
姜参又回手递给胡坎儿，胡坎儿把一包都拿走了，对着电脑大嚼特嚼。
“哎呀，我看看，原味肉片，我喜欢这个。”赤夭蹦过来，像饿狼一样扑在了肉上。
“他在顶楼呢。”寸冉捏着鼻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怪，“他找我要了钥匙……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好。但是顶楼有电网，他又跑不出去，我就给他了。”
“谢了。”林潇真诚地道谢，然后拎着另一袋吃的离开了。
“我就知道只给我们留一袋。”姜参冲着他的背影吐着舌头办鬼脸。
“你们还真是熟啊。”寸冉拿了包薯片，垂着眼睛，缓慢地咀嚼，“你说让他帮忙写报告和检讨书靠谱吗？”
“别。这货写的东西能把上头气疯掉。”姜参对此颇有经验，“以前他帮小原写过一次，还好宋大熊看了一眼……”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她想起小原，她亲爱的搭档，背叛了她的人。
“算了不提了，反正……这玩意别找他。他最喜欢在报告上胡说八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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