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当天晚上许程喝多了，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霍远把许程轻轻地抱了起来，放在床上，蹲下来看着许程的睡颜。

        真好看，像熟透了的苹果。

        霍远粗糙的手掌在许程嫩滑的脸蛋上摸了摸，叹了口气。

        回到自己的床上，敲了敲自己酸痛的腿，那老头说的对，这工作只能干个几年，不然浑身上下都是病。

        累是真的累，但霍远不后悔。

        现在这城里不太平，霍远不放心许程一个人，其实卖了地的时候，霍远是犹豫了的。

        回到乡下做个轻松地小地主不是更好吗，免得在这里受罪。

        可是想到许程，霍远咬咬牙，还是卖了。

        为了许程那坚持梦想的样子，为了保护好许程。

        本来自己想买个车的，但一想到被抢了的车，霍远就消停了。

        第二天霍远因为没了车，索性想休息几天，跟着许程来到他的小教室，看着里面坐着很多人，认认真真的听着许程教课，许程那坚定的样子，让霍远看痴了。

        在讲那些喜欢的东西时，许程眼里是有光的，脊背挺得笔直，举手投足间都有着文人独有的风骨。

        霍远觉得，为了这样的许程，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学的时间短，所以霍远学习的俄语只是一些皮毛，听着也有些吃力，有些不想听了，但一想到这是许程喜欢的东西，就忍着继续听了起来。

        他也想能够帮上许程，能与他谈论。

        听饿了霍远拿出许程给他准备的吃食，一打开竟是昨晚他故意想留给许程的鸡腿。

        许程满口答应着吃，却也还是留给了自己。

        感动之余，霍远又不知道自己该找些什么工作了，总不能一直吃老本。

        平日许程也会写写文章，也会有一些稿费，但太少了。

        苦恼之余，霍远远远地听见了动静，连忙跑过去看了看，竟是来抓人的兵！

        霍远跑回去告诉许程，许程惊慌的组织着学生跑出去，自己还一个劲的去抱自己的书。

        “都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书干什么？！”霍远嘴上喊着却还是帮着许程抱书。

        “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霍远拉了一把还有些不舍的许程，两个人沿着小巷一路狂奔。

        再回头时，那小院已经燃起了大火，许程看着一个没忍住，流出了眼泪。

        “多么可悲啊···”霍远没说话，他沉默地看着许程，火光照的许程面庞发红。

        亦如每个夜晚许程熬夜写文章看书时，蜡烛的烛火照在许程的侧脸。

        当许程和霍远说，这地方不能呆了时，霍远没说话，沉默的收拾行李，将许程的书轻轻地放在一起，看着这样的霍远，许程终于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对不起霍远，对不起···”

        霍远放下了手中的东西，过来抱住了许程。

        “霍远，我这样做，到底是不是对的啊···”

        “是啊。”

        “那为什么···”

        为什么会被人举报，为什么会食不果腹，为什么会居无定所。

        可就算是这样，也好像是石子投入海里，时间长了，许程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对的了。

        “别多想，许程，我们走吧。”

        “嗯。”霍远拉起许程的手，许程觉得，霍远的手掌粗糙极了。

        “谢谢你，霍远。”

        “···”

        坐在马车上，许程定定的看着霍远。

        他似乎黑了，胡子也长了，也开始像大人一样，总是皱着眉头，臂膀也比之前宽了许多。

        “抱歉霍远，我一直忙这些事情，连累着你也这么累。”

        “无事。”

        许程悄悄地靠着霍远的背，流下了眼泪。

        “等到了别处，找个简单点的地方吧，留些钱吃饭，你也休息几天。”

        “好啊，你也别忙了，好好陪我。”

        “···嗯。”

        幸好霍家豪把地契留了下来，霍远匆忙买了房子，手里倒是能有一些余钱，找了个简陋的房子住了下来，虽然有些破旧但胜在在偏远的地方，人烟稀少，倒是不用太害怕。

        院子里有许多杂草，许程看着霍远在院子里拔草也想跟着帮忙，但那草着实难拔，拔下来时许程手上都被勒出了红印子，隐隐泛着刺痛。

        那边霍远注意到许程一直站在原地就走了过来，看着他的手心中了然。

        “回去帮我准备些吃食吧，我马上过去。”

        许程点点头进房了，拿出路上在集市买的一些菜，刚收拾好霍远就抱着柴火进来了，放进坑洞里打火石点上火，许程闷上饭简单做了一些。

        饭桌上，许程和霍远沉默的吃着饭，几天的奔波赶路让两个人都有些疲惫，这么做下来吃饭还会让人觉得有些恍惚。

        “米有些少了”

        “明日我去买。”

        “嗯。”

        一时间气氛沉默的叫人发慌，等吃完的时候许程收拾碗筷，霍远背上包裹要去买些米回来。

        “不用这么急着去，家里还有些。”

        “不了，怕忘。”

        许程收拾好碗筷之后走出去，霍远已经离开了，院子里的杂草也都被收拾掉了，回到房间里许程看见自己的书被整整齐齐的放在桌子上，左边是书，右边是许程写的手记。

        许程抚摸着书皮，想起了之前的事情。

        那时候他总是忙到深夜，要么写文章，要么翻译，要么为明天的课程准备教案，霍远出去拉车，平时两个人都说不上话，所以霍远每天拉完车之后都会来到许程的房间陪着许程，有时也会拿着书看，每当许程忙完时总能看到霍远已经累得睡着了。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两个人开始睡在同一个房间里。

        刚开始许程是不想让霍远出去拉车的，但霍远坚持要去，许程知道霍远的心思，每当霍远白天里多赚了一些钱总会带着许程想要的书回来。

        抚摸着书本，往事纷至沓来，不知不觉间泪已浸湿眼眶。

        霍远，我该如何报答你。

        许程突然觉得自己好差，让霍远独自一人承受那么多，他恨自己的无能。

        这双手就连拔草都生疼，他究竟还能做些什么？

        许程突然想起每当夜晚来时，永远都不会没有的蜡烛。

        谢谢你，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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