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信使
吴大佛一路上见教室里窗明几净，学生们大多假装趴在桌子上睡觉，实际则偷偷看着外面。灶房里器具井然，火正烧着，一锅水即将烧开。
吴大佛拿了水瓢，刚要舀水，便听到：“别舀锅里的，你喝水缸里的水。”
吴大佛奇怪地问：“这水不能喝？”
“这是给孩子们喝的，你喝了他们就少了。”
吴大佛打开水缸一看，上面的水还好，下面的水里还浮着泥沙：“这么浑的水，怎么喝？”
“浑？这水我已经定了两天了，你不喝，那就渴着吧。那些水干净，但是是给娃娃们喝的。”
“不知老师贵姓？”
“免贵姓洪。”
“哦，洪老师，我很好奇啊，这里也算是山清水秀，山谷里的溪水清澈，怎么这喝的水却如此浑浊？”
“你打哪边来？”
“张家村。”
“从张家村来的那边是有条溪，清是清，不过那是刘家的溪，只有姓刘的人能喝。其他人都得到十里地之外的水塘里去打水，那里的水浑，我们外姓只能喝那里的水。”
“那这些孩子呢？他们也只能喝浑水？”
“这些孩子都是外姓人的孩子，刘家的孩子都在他们的祠堂里读书。”
“哦，那外姓还怪可怜的。刘家村外姓有多少人啊？这些人岂不是都没得清水喝？”
“也不知道是多久前的事了，自打我一来这里，就是这规矩，怕有上百年了。”
“外姓人有多少啊？”
“两百多口吧。”
“那外姓人的田地要浇水怎么办？”
“外姓人在刘家村没有田。他们种的田都是租的刘家的，要么就是佃户长工，要么就是雇工手艺人。种田喝水都得向刘家交钱，不交钱就只能去十里外打水。”
“这样啊，那想必刘家人户户都有很多田了，能养活这么多外姓人。”
“也不是，也就十几户人家田比较多吧，其他人都是种自己的田，有些姓刘的也是租地种。”
“听你说刘家有祠堂，刘家在这里有多少年了？”
“我算过，有上千年了。说是原来有一个唐朝的举人，送父亲的灵柩回乡之后路过这里，生病了就住了下来，后来发现这里山清水秀就买田盖屋，这才有了刘家村。”
“这么个闭塞的地方，又不是什么大道边，怎么会有人路过这里啊。”
“从恩施到奉节倒是有条小路从这里过，不过也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外姓人对刘家人难道就没什么想法吗？”
“你是来喝水的还是来查案的啊，怎么什么都问？”
“哦，抱歉，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吴大佛，是从建始来。”
吴大佛和洪明秀老师说了自己的过往和目的，洪明秀说：“你说得是好，能不能做成呢？”
“我有了个想法，能让我跟你的学生们上一堂课吗？”
“教什么？”
“教他们睁开眼看世界。”
“······行。”
当洪老师在课堂上介绍吴大佛的时候，李尚文和张清也来了，他们都端端正正地坐在课堂后面。
吴大佛说：“各位同学好，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这样的地方。那里的人每个人都有二十件衣服可以穿，每个人都可以吃白米饭，吃肉，可以喝干净的水，可以用明亮的灯，可以坐铁马车去很远的地方，还有很多好玩的新奇的玩具可以玩。那里的人民亲切友好，没有贫穷，没有饥饿，也没有寒冷。你们听过这个地方嘛？”
“没听过~~~”
“那个地方离我们很远，但也离我们很近，近到你们现在就能看到。”
“在哪里呀？”
“就在我们脚下，就是我们这个地方。”
“你骗人。”
“我没有骗人，不过这种事不是现在发生的，而是你们长大之后才能发生的。二十年之后，我刚才说的那些事就一定能够实现。只不过，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看到的。”
“那谁可以看到啊？”
“愿意去山前的小溪里喝水的人可以看到。”
“可是爹爹说不能去那里喝水。”
“是呀，所以那些不去喝水的人就看不到。吴老师今天来跟你们讲课，就是希望你们能看到美丽的事情。什么美丽的事情呢？我就先说说北京吧。就是大清的都城。”
吴大佛讲述了北京的事情，讲述了北洋水师的事情，讲述了大上海和武汉三镇的情形，一直讲到夜幕西垂。最后，吴大佛说：“同学们，回去跟你们的爹娘说，就说庙里住了个知道怎么让大家过上好日子，喝上干净水的人，有事可以来找我。”
放学了，小孩子们带着自己的瓦罐，里面盛着没喝完的凉白开，回去了。
李尚文问：“吴先生，为什么跟小孩子们讲这么多？他们的爹娘又不会听他们的。”
吴大佛说：“在这里读书的都是外姓人家的子女，村里有两百多外姓人，怎么算也有四五十户人家，为什么这里只有十四个孩子读书呢？”
张清说：“很多人家里穷，不能把孩子送来读书的。”
“对，那能送孩子来的人家，要么有钱，要么有见识。他们的家长不敢公开对抗刘家人，所以不开门跟我们谈，但我们可以通过小孩子来交流啊。只要让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主张，就不怕他们不加入我们。”
李尚文说：“那这些人就会成为积极分子，可以依托他们建立村民小组。”
“对头。”吴大佛笑了。
这一夜，吴大佛和洪明秀说了很多关于外面的事情，关于建始县的事情，关于中华社和新世界的事情。洪明秀很不认可吴大佛他们的做法，他认为皇帝是天下之心，一切都应该围着皇帝转。为此，他还把自己收藏的四书五经里面关于皇帝的片段都摘抄了出来。
吴大佛说：“你可以信你的，我信我的。不过我提示你一下，你手上那些书，都是经过历朝历代皇帝修改过的。在后世，学者们从古墓里发现了很多竹简，上面写的《论语》啊，《尚书》之类的，跟流传的版本有区别。”
“即使有区别，主要内容也不会有变化。”
“你说得也对，但你解释一下，现在的那些大儒，谁还会‘六艺’呢？”
洪明秀一时语塞。
吴大佛说：“摇头晃脑，坐而论道，自然是容易的，但论办事，论治国，光会这些可不行。”
然后两人便各自睡下。
第二天一早，吴大佛带着徐虎去小溪那里挑了两担水来，将水缸里的浑水倒掉，清洗干净，然后将清澈的溪水倒进水缸里，然后又帮洪明秀劈柴烧火，借他的锅做了一锅稀饭。
吴大佛对李尚文说：“这一点要记下来。以后啊，无论到了哪里，都要帮住户挑水劈柴。这一点在后世非常重要。”
不多久，小朋友们便来上学了，他们一边喝粥，一边将书袋里的信交给吴大佛。洪明秀一看，气得拿起教鞭就要打：“我是这么教你们写信的吗？怎么这么多错别字？涂涂改改成何体统？这才几个字啊，就不能写得整齐一点？”
徐虎和张清憋着笑，李尚文劝了他好久，还把自己教书的经历也拿出来分享，说自己遇到的熊孩子多么多么难对付，这才让他消了气。
要上课了，吴大佛把徐虎、张清和勤杂们都赶到学堂里去学写字，自己则和李尚文一起在院子里给学生家长们回信。
家长们问得很细，吴大佛也回答得很细，将自己的来历，建始民府的创建过程，张家村的分田始末，刘家村的问题，农民该怎么与地主斗争，等等，逐一归纳总结之后写下来，李尚文用小孩子也能看懂的字写下来，然后再抄写了十几份，还在课堂上当着孩子们念了一遍，便让孩子们带着信回去了。
傍晚，去建始县的人回来了，受伤的侍卫没有大碍，已经交给徐侍卫他们了。刘家老三也包扎好跟着一起回来了。
同去同回的侍卫带了一封电报给佟连关，同去同回的勤杂也带了一封信给吴大佛。
杨峰和吕方在信中说：这几天建始县城算是炸开了锅，周边的村镇纷纷派人来县城打探消息，来告状的人排队从早排到晚，案子根本受理不过来。不少恩施的人听说建始的待遇高，都来排队应聘了。除了这些好消息之外，坏消息也不少，县城的商人们最近正在联合，有意关门罢市。最近进入建始的流氓好像更多了，而且据抓获的人说，他们是收了别人的钱来闹事的，所以又新招了一批武侯。马知县最近四处活动，似乎正在串联当地的乡绅富豪，不知道在干什么。不少农民们已经自己组织起来，要去砸大户的门，要分大户的田地和财产了。吕方和杨峰都希望吴大佛赶紧回去主持大局。
吴大佛笑了笑，写了两句：民府是民众的政府，有事别自己蒙着头干，多和百姓商量商量。牢记：民府平等保护所有人，没人可以高人一等。
与勤杂同来的人还有一个是徐虎留在恩施的徒弟肖西飞，他带来了一个消息：据小道消息，四川总兵已经下令在奉节县集结兵马，目的未知。
【作者题外话】：六艺：儒家学生必须学习的技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
礼:礼节(类似今日德育教育)。
乐:音乐。
射:射箭技术。
御:驾驶马车的技术。
书:指书法(书写，识字，作文)
数:数，指理数、气数(运用方法时的规律)，即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的运动规律。
https://www.biqivge.cc/book/16429016/2545658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