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凌霄渊在她来之前在打坐，听到动静睁开眼，便见少女蹲着看他，眼睛像是宗内那口珍珠泉，安静地闪烁着星星点点的波光。

        凌霄渊撇开视线，不耐道：“又怎么了？”

        他不问还好，一问苏瓷就来劲了，委委屈屈伸出手告状：“师兄~他欺负我！你看，这里，还有这里，都是他打的！”

        凌霄渊视线落在她手腕的伤痕上，苏瓷皮肤娇嫩，裴照下手又没顾忌，哪怕用的是木剑，也留下了一大片淤青，在凝脂般的手腕上分外显眼。

        凌霄渊先是皱眉，接着又若无其事：“剑道本就不易，受伤是每个剑修都会经历的，你若吃不了这个苦，大可以放弃。”

        来讨安慰的苏瓷果然不高兴了：“哪里是我吃不得苦，分明是他公报私仇！师兄，你都不帮帮我……”越说越委屈了。

        “公报私仇，什么仇？”凌霄渊心里清楚两人的恩怨，自然是故意这么问的。

        苏瓷果然卡壳了，眼珠到处乱瞟，似乎在绞尽脑汁想怎么解释。

        凌霄渊正冷眼看她打算怎么编，就见苏瓷忽地起身：“哼，算了，师兄不愿意给我出头，那我就自己去。”

        接着就看她大摇大摆往裴照那走，就见她凑近少年耳畔轻声说了什么，裴照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修仙者五感远超常人，后面她用正常音量说得话所有人都听清了：“还不照做？！”

        裴照少年心性，哪受得了这种气，大家都以为他会据理力争，没想到他什么都没说，反而慢慢蹲下，双手抱头开始原地跳。

        旁边苏瓷还给他数数，大概数到一百下，裴照停下，苏瓷哼了一声：“这次就这么算了，下次再敢这么夹带私货，我就让师兄把你光着丢进远游江游泳！”

        裴照恨恨看了她一眼。这下所有人都知道，是大师兄在替苏瓷出头。

        奇妙的是竟然没人怀疑她，大概是她那副恃宠而骄的嚣张模样太逼真了，加上两人刚才似乎在一起气氛很和谐，恍然让人觉得，凌霄渊是真的很宠她会为她教训裴照。

        凌霄渊有一瞬间的错愕，转瞬又被怒意覆盖。

        冷眼看着趾高气昂回来的苏瓷：“你可知言不信者，行不果？”

        他没有刻意压低音量，此言一出，所有人都知道苏瓷在骗人。

        而裴照也知道自己被骗了，本就不是内敛的性子，少年气得脸都红了：“苏——瓷——！”

        苏瓷哈哈两声讪笑着回头：“怎么了吗？”说完拔腿就跑。

        “你给我站住！！”

        苏瓷手上没武器，只能大喊：“师兄救命！”边往凌霄渊那跑。

        行进过程中还拿无辜弟子当挡箭牌，裴照不能对其他人动手，气得又是一阵怒骂，其他弟子一边惊险闪躲一边还要劝架，短短一段路弄得鸡飞狗跳。

        最后苏瓷躲到凌霄渊背后，抓着他后背的衣服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追上来的裴照喘了口气，新仇旧恨分外眼红，想也不想就剑指着凌霄渊：“师兄你别护着她！”

        没想护着苏瓷的凌霄渊：“……”

        然而裴照显然是上头了，其他人见他站在苏瓷面前，也不会引火上身掺和。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凌霄渊的二选一抉择——推出苏瓷或护住她。

        然而事实上他没有选择。无论是情理还是事理，他身为大师兄都不能放任弟子互殴，且苏瓷手无寸铁，就算他心里不在乎苏瓷的死活，明面上他必须得在乎。

        凌霄渊皱眉：“裴照，放下剑。”

        裴照怒火上头，根本不听，还想往他身后抓苏瓷，苏瓷吓得又往凌霄渊背后钻，几乎要抱住他的腰了。

        越发上火的裴照猛地挥剑试图逼走凌霄渊好让他暴露出身后的苏瓷。

        却没想到凌霄渊竟用手臂挡下，木剑打在皮肉上的声音格外沉闷。

        躲在后面的苏瓷惊呼了一声。

        裴照更是不敢置信：“师兄，你难道不记得她是怎么害死清漪师姐的吗？你护着她，就不觉得对不起师姐吗？”

        自从苏瓷被贬入外门，宋清漪的事宗内便鲜少有人再提，大家都清楚，这事已经了结，哪怕再不甘，苏瓷得到惩罚，便意味着这件事已经盖棺定论。

        裴照开始口不择言扯上宋清漪，凌霄渊本就糟糕的心情顿时雪上加霜：“住口！”

        “你若只想逞一时之快，就别扯着她的名头。”

        这句话很重，重到让裴照哑口无言，他逐渐冷静下来，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少年面色难堪，狠狠看了眼凌霄渊背后正偷偷看他的苏瓷，扔下木剑逃离了人群。

        这场闹剧就这么结束了，其他弟子在凌霄渊冰冷的视线中纷纷装模作样转头，各干各的去了。

        凌霄渊等人都走光了，才沉着脸把身后的苏瓷拖出来。

        他身材高大，站在苏瓷面前显得压迫感十足。

        眼见苏瓷低下头，以为她在心虚，满腔怒火的凌霄渊正想训诫一二。

        “对不起师兄，我不该用你的名头吓唬裴照师弟，你别生气，我下次绝对不会了。”小小的，带着些许害怕和羞愧的声音。

        大约是出乎意料，又或者从未见过苏瓷如此软言细语乖乖认错的模样，惊讶暂时盖过了愤怒。心里的那团火像是被一场绵绵细雨缓缓润灭。

        “你知错就好。”

        “那师兄还生气吗？”低着头的少女忽然仰头看他。

        凌霄渊恍惚又看见了珍珠泉的波光，星星点点，里面装满了希冀和期待。

        在此之前，苏瓷在他心里始终是跋扈大小姐的模样，她的形象常常和那些欺侮过他的富家子弟重叠，这种印象和联系在此刻微妙地产生了模糊。他想起幼时在林间遇到的一只梅花鹿幼崽，也是这样看着他，那时他已经快要冻死，鹿崽大约是怕冷，自发依偎进他的怀里，一人一鹿在寒冷的冬夜活了下来，鹿崽大约是先天残缺，生存能力极差，自顾不暇的凌霄渊稀里糊涂就成了它的依靠，那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也被需要着，而不是那些人口中没用的杂种。

        他在心里吐了口气：“没有。”

        得了保证的苏瓷喜笑颜开：“那就好！”方才的小心翼翼和愧疚一点影子都不剩。

        凌霄渊隐约意识到什么，人逐渐清醒。

        “师兄我给你看看伤口吧，他敲得很重呢。”说着就要上手扒他手臂的衣服。

        从那莫名的情境里抽离，凌霄渊已经彻底回神，哪里看不出苏瓷是故意的。以他的修为裴照那一剑根本伤不了他，倒是苏瓷给他上药的举动，已经引来若有似无的视线，若真让她动手上药，其他人看见了，便更坐实他和苏瓷关系不菲。

        凌霄渊眼神一冷，愈发觉得苏瓷是因为被贬入外门，急需找到依靠才会如此反常的乖顺。

        毕竟掌门之女的名头虽然好用，可如今她人在外门，多的是掌门顾及不到的地方。

        和凌霄渊告别时苏瓷笑得很灿烂。

        转过身后立马问系统：

        [怎么样啊？]

        [……加了30点，现在是-10好感，怎么会这样，你怎么做到的？]

        系统完全不理解，一路鸡飞狗跳的，苏瓷完全是在乱来，而凌霄渊全程都很冷漠，离开的时候更是显而易见的不高兴，怎么会还加了30点。

        [可能这就是人格魅力，他被我深深折服了。]

        [……这样吗？]

        [当然不是啦，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凌霄渊这人理智得过分，疑心病又重，谁知道他在想什么。]苏瓷原本的想法是缠他，什么办法都行，缠到他没脾气，管他讨不讨厌的，左右最糟糕的情况她都经历过了，凌霄渊都想杀她了，还能怎样。

        目前来看还算奏效，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奏效。

        关于凌霄渊理智多疑这点，系统肯定道：[确实……]它昨天昨晚闲的没事干又看了遍原文，原作就是男主视角展开的，猜疑是他的本能，凌霄渊内心深处对这世界的不信任根深蒂固。

        [大概也只有戚白芷那样的能打动他了。]苏瓷回忆原文，如此说道。

        [默默付出打开他紧闭的心扉？]

        [差不多吧。不说这个了快回去休息吧，明早还得去找戚白芷论剑呢！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好好修炼，正好，我要用她试试今天学到的招式。]苏瓷语气兴奋起来。

        [……]找男主你万般推辞，找女主你摩拳擦掌，真有你的。

        这夜苏瓷睡得很好，但也有人彻夜难眠。

        裴照想到苏瓷对他的羞辱，越想越难以释怀，睡不着也没法静下心修炼。

        烦躁中乘着夜色离开了弟子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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