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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爬树


姜谷雨和姜守虽是住在同一座府邸里面,但是她若不出了这别雨院,便很难见到他,院子里的人都和她说爹爹很忙,没空过来。有时候为了见爹爹一面,她只能守在爹爹的书房门口,等着爹爹回来,见他一面。

        然而风代觅发现了这件事情,将她叫去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还是当着姜守的面。说她要么在院子里鬼鬼祟祟的,要么一脸愁苦的坐着,没个相府小姐的样子,叫下人瞧见,还以为她个当家主母亏待了她。姜守只开头劝了两句,便没有再多说其他话。她觉得委屈,不知道女儿去见爹爹这样天经地义的事情也会被责骂。她本就不是小姐,她也不想当小姐,她只是想当爹爹的女儿,与爹爹亲近些。

        她不服,回了两句,便被一根藤条狠狠地打在了身上。

        她不是个娇气的人,虽不怕疼,但那藤条抽在自己身上时,她瞧见爹爹也还只是不痛不痒地劝了一句,心却疼了起来。

        以前周叔教她练武的时候,她也经常磕磕碰碰的,每次受伤,周叔都会很关心她,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一脸漠然。若是周叔在,瞧见她被人拿藤条抽,一定会很心疼。

        那件事后,常嬷嬷也被风代觅叫去训斥了一番,回来后便对她越发严厉了。

        有时候,姜谷雨会望着别雨院的墙发呆,想着翻过这座墙她便能出府了。这墙虽高,但对她而言,翻过它去却不是什么难事。

        为何不走正门?因为风代觅还不让她出去。她若真要出去,只能偷偷出去。

        她很想去都城的街上看看,看看热闹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她总这么想着,终于有一天忍不住爬上了院子里的那棵树上。

        她爬上去的时候是晚上,因为白天子期总跟在她身边,她不好爬树。现在子期歇下了,她睡不着才偷偷跑出房间来爬树的。她本没抱着什么希望,在及与村的时候,这个时候各个各户早便灭了灯睡下了,故而姜谷雨爬上树上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也做好了失望而归的打算。

        然而当她爬上树抬起头的一瞬间,入眼的却是万家灯火,好比星落碧湖那样好看,却又比那热闹许多。她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觉得自己若是能早些爬上这树就好了。

        以前她总觉得这是乱世,来了都城之后她才晓得,乱的只有像及与村那样的地方,这里歌舞升平,好不和乐。

        自那一日起,她便常常趁着晚上子期睡着后,起来去爬院内的那棵树,她觉得坐在树上,看着外面热闹的景象,自己心情也会好一些。

        “小姐。”子期喊了一声,从刚开始给她梳头起,姜谷雨就一直在发呆,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了?”姜谷雨回过神来。

        “头已经梳好了,小姐今日想穿哪件衣裳。昨个刚拿来两件新的,一件柳黄色的,一件牙白色的,都好看得很。”

        对于穿衣一事,姜谷雨向来没什么讲究,只要能避寒,穿什么都是一样的,她望向窗外,觉得今天似是有些要下雨的样子,便道:“还是穿我那件藕色的吧,瞧着要下雨,别将新衣裳淋湿了!”

        子期笑了笑,没有依着姜谷雨的话去取衣裳,而是劝道:“今日可是除夕,小姐还是穿新衣裳吧!”

        日子竟过得这样快,她来都城时还是春暖四月,转眼便是快一年过去了。

        将将换完衣服后,朝阳院那里便传了话,让她梳冼完后,便去祠堂门口等着。

        “去祠堂做什么?”她知道府里有个祠堂,因着风代觅的特别交待,唯独那个地方她是没进去过。

        子期告诉她,是要去拜祖上。说完,她又看了看门外,伏耳到姜谷雨的耳边道:“估摸这次祭祖后,小姐您就能以相府二小姐的身份出门见人了。”

        “那我可以出府去了,是吗?”姜谷雨心中泛起一丝欣喜。

        她向来喜欢自由的广阔天地,可自进了姜府以后只能于院墙之内活动,便连出了别雨院也要小心翼翼的,怕是遇见风代觅,又挨着她的冷脸。

        子期笑着点了点头。

        想着能去都城的街上看看,姜谷雨的心情便自然地愉悦起来,脸上也不自觉地带了笑,早早地便到了祠堂候着,等了一会便瞧见风代觅与姜殊来了。风代觅来到祠堂瞧见她的时候,显是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常。姜殊见她,倒是和她寒暄了几句。

        姜守也很快便到了,带着她们一块祭了祖。祭完祖后又带着姜谷雨去了书房,告诉她已将她的身份在官府那里登了册。

        “你也跟常嬷嬷学了许久,基本的礼仪也当知道些,以后在都城里行事需要谨慎些。”

        姜谷雨满口答应了,心里止不住的欢喜,恨不能立刻便出府去看看。

        然而姜谷雨不知道的是,她脸上因自由而得的笑在风代觅眼里就是另一番意思了。

        风代觅拿着壶为窗台上的吊兰浇着水,想着今日姜守带姜谷雨去祭祖的事情,面上自然没了什么好脸色。在她看来,姜谷雨那笑是得意地笑,是在向她耀武扬威。

        自风代觅长在宫中时,萧嬷嬷便跟在她的身侧,现在瞧见她的脸色不好,自知道是为了何事。

        “夫人不必太过在意,老爷带她祭祖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便是她成了姜府二小姐又如何,总归她母亲已经死了。她不过是个乡野来的小丫头,夫人若总在意她,岂不是自降身份。”

        风代觅缓了缓心绪,将水壶放下,当初她瞧见姜施然时,也是这样想的,觉得她一个乡野丫头,凭什么和自己争,可那时自己却险些输给了姜施然。这么多年来,她一直想不明白姜施然到底哪里好,竟能让姜守念念不忘。

        “总还是要防着点。”她看向正从外面走来的姜殊,又道:“不过只要她安分守己,不影响到我的殊儿,我也不会对她怎么样。”

        萧嬷嬷亦看向姜殊,脸上露出笑来:“殊小姐经夫人精心教养,不单说都城,便是大尧也没能比得上她。”

        姜谷雨本来很想出去走走,但是子期却说,出府需得坐马车。

        “不坐不行吗?”来丞相府认亲时坐在马车里那种窒息感,让她现在想起来仍觉得极其不舒服。

        “您可是丞相府的二小姐,出门自然是要坐马车的,不然有失身份,落人话柄。”

        姜谷雨面上露出难色,决定还是试一试,落别人话柄倒没什么,若是因此被风代斥责,便又多了麻烦。或许上次恰好是她身子不舒服而已,她好不容易盼到能出府去看看,难不成便因不喜欢坐马车而不出去了吗?

        姜谷雨虽下了决心去试试,然而她还是没能成功坐着马车去都城逛逛。当她进入马车的那一刻起,那种窒息感立刻没顶而来。

        故而在马车没走几步后,她便叫着让马车停下来,自己赶忙从马车中出来了。

        子期瞧着姜谷雨脸色发白,额上尽是汗水,忙取出帕子,替她将额上的汗水拭去:“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姜谷雨喘了喘,才道:“我坐不了这车,难受得紧。”

        正说完,突而有几滴雨落下,正打在了姜谷雨的脸上,姜谷雨的身子不自觉的一哆嗦,记忆似乎回到了很久以前,恍忽觉得自己仍躲在那个困住自己的小暗格中,全身不能动弹。

        子期不知姜谷雨为何会突然有这样惊吓的表情,瞧着姜谷雨站在原地不动弹,便劝道:“这好好的天也不知怎么就下雨了,小姐,我们还是先回去歇歇吧!”

        “坐不了马车?”风代觅听到萧嬷嬷说起这事,有些意外。

        萧嬷嬷回道:“马车才走了几步,她便自个出来了,面色发白,好像说是坐了马车身子就不舒服,便又折了回来,没能出去。”

        风代觅轻笑了一声:“有的人天生就过不了好日子,看来她是随了她娘。”她冷笑,手上的剪子一剪,那盆中的花枝掉落在地上:“没有这享福的命。”

        雨很快便停了,而姜谷雨回到屋后也没有再出去,她细细想了一下,猜着自己坐不了马车肯定与当初在及与村被困有关。可难道便因这样,她便不出去了吗?

        姜谷雨觉得有些失落,是以,在入夜时,她照常起来爬上了院中的那棵大树上。

        她坐在树枝上,瞧着远方灯火通明,心中满是向往。也不知坐了多久,树下突然传来一个声音:“更深露重,小姐还是回屋休息吧,莫冻着了身子。”

        那个声音很轻,似是怕惊着了树上的人。姜谷雨低头一看,声音的主人便是她以为早便睡下的子期。

        姜谷雨知道,子期这话是为了自己好,但此时她并不想下了树去,不仅不想下去,她还对子期招了招手:“子期,你也上来看一看,这里风景很不错。”

        子期抬头望着那树枝上的人,她的背影在身后的圆月照射下格外清晰。姜谷雨第一天爬树,她便知道了。那时她躲在房中悄悄地看着,不知道她爬上去要做什么,后来发现她只是去树上看看风景而已。每次姜谷雨出去时,她都在屋窗前守着,待姜谷雨下树回来时,她才躺上床,假装自己不曾醒过。

        白天的时候,她也曾抬着看着那棵树,好奇站在那里能看见什么样的风景。

        她一直不曾打扰过姜谷雨,只是今夜姜谷雨在树上待的时间比以往长了许多,她才忍不住开了口。

        姜谷雨是个好人,即便是对她这个下人也是很好的。或许有人会觉得那是因为她是从小地方出来的缘故。可子期不觉得,都城不少人也是由落魄变富贵,有时候这些人对待起下人会更加苛刻,像是要将自己与不堪的过往彻底划清界限,这样的人她没少见。

        有时候她甚至会替姜谷雨担心,姜谷雨对人心知之甚少,在都城的日子一定不好过。

        姜谷雨见子期愣在原地没动,又道:“你上来看一眼,我们再一起回屋去。”

        子期望着树杈上的人,心下一定,便扒着树身往上爬去。她虽出身清贫,但自小便被收养教习礼仪,进了大户人家做婢女,即便是做婢女也没做过什么太粗重的活,都是跟在夫人小姐身边倒个茶端个水而已,所以现在爬起树来,竟尤其吃力。

        见子期爬得颇为吃力,姜谷雨便低下身去拉了她一把。

        两人在树枝上坐下后,姜谷雨才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早便来了。”子期回道:“其实小姐每次起来,我都知道。我们做下人的,不能睡得太深。”

        说完,她往远方看去,瞬间便明白了姜谷雨为何会喜欢坐在这树枝上,瞧着这火树银花的夜景,心情也不自觉地好了起来。

        然而她从小便被管束,心中虽对这景色喜欢,但也只瞧了一眼便对姜谷雨说道:“小姐,我们还是早些回屋吧!”

        姜谷雨虽还想再待一会,但她刚才已经答应了子期,她上来看一眼,自己便回屋。子期不擅爬树都上来了,自己也当说话算话。

        姜谷雨是很快就爬下了树,但子期却下来得很慢,仍是姜谷雨在下面接着她。

        回到屋后,子期望着准备躺回床上的姜谷雨,犹豫了片刻,还是叫住了她:“小姐若有什么想做的事,都可以和子期说,子期陪着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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