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来去如风
“招待不周，大人下次再来，我们一定会备上更多。”宋凌玉满怀歉意地说。
“就是就是。”隔壁老王也清好了铺面，擦着油乎乎的手怀着谄媚的笑容走过来。
宋凌玉看到他走过来，下意识往顾明瞳身边侧了侧。
“老板客气。”此人眼神浑浊，虽非大奸大恶之人，却也绝对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顾明瞳不欲与他掰扯，随便客套了一句。
隔壁老王自然不敢对一名修士造次，此时也只不过是为了过来套近乎，看看还能不能榨出来什么油水。
这些修士老爷手指缝里露下来那么一点，可都够他们一家几口一月的嚼用了。
等了半天，见顾明瞳没什么表示，老王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顾明瞳只当没看见。
宋凌玉道：“大人，今日已晚，可有住处？不嫌弃的话，我家还有几间陋屋。”
顾明瞳摇摇头：“多谢，我有处可去。”
顾明瞳对他温和地笑笑，转身离去。
宋凌玉还翘首看着，但一眨眼，原本还站在他身边的大人就失去了踪影。
他来了又去，像一场没来得及做的梦。
这就是修士吗？
当了修士，就可以来去自如，就可以……摆脱一切。
宋凌玉很快回过神来，低着头，神情阴郁：“王叔，这是刚才那位大人给的赏钱，给你。”
少年掌心躺着一块下品灵石。
老王见了两眼放光，一把夺过来，放在手中看了又看，还咬了一口。
“哎呀，真是灵石啊，梆硬。”他本就不大的眼睛笑得都眯没了。
老王又急切地问他：“就给这些？那可是修士啊。”
宋凌玉避开他的视线，还未出声，一直半躲在屋内的他娘走了出来，怯怯道：“就……就这些了……”
见到他娘，老王快步上前，挨她极近。
宋凌玉他娘往后退无可退，被堵在门边，被动而怯弱地瞧着这个油腻肥胖的男人。
老王拽了拽她胳膊，顺手在她手背上摸了一把：“啧啧，这一天到晚煮高汤辛苦的，瞧瞧，手都粗糙了。”
“要是老宋还在世啊，怎么舍得你一个妇道人家这么辛苦。要我说，这女人呐，哪用这样做事……”
说着，老王的眼神又色迷迷起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腌臜事。
宋凌玉挤入他们俩之间，状似认真地执起母亲的手，看了一会儿，严肃道：“确实。娘你是不是又烫到了没和我说，我这就带你去擦药。”
他抬起头，皮笑肉不笑：“谢谢王叔，今日不早了，先休息了。”
隔壁老王被他阴恻恻的笑容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不注意还以为是他那个短命的爹回来了。
他也不敢太明目张胆，隔壁家里婆娘又在屋里骂仗了，说的话一句比一句难听，笑话都让左邻右舍看尽了。
老王万分不舍地放下宋氏的手，口中只道：“妹妹啊，有事千万和我说，我就先回去用晚饭了啊。”
宋氏还要点头应和，宋凌玉已经阴着一张脸把她扯进了屋里。
大门“砰”地一声被锁上，宋氏瘦弱的身体抖了一抖。
宋凌玉面无表情地站在屋里，屋内连烛火都没有点亮，黑得十分诡谲。
宋氏嗫嚅着：“我的儿，是为娘……”
话未说完，宋凌玉一拳已捶在了桌沿。宋氏吓得立即噤声，双手不安地搓成一团。
宋凌玉忽然泄了气。
“别道歉好吗？”
他真的真的受够了。
都说为母则刚，可为什么她如此软弱。
宋凌玉疲惫地揉了揉眉间。
“就这样吧，以后少出来，少说话，可以吗？”宋凌玉道。
宋氏把原本想说的话咽回了心底。
她知道儿子一直嫌自己无能，所以她也想鼓起勇气守护一下他。只是这一次她好像又搞砸了。
那可是男人啊，她，她怎么敢反抗……
宋氏习惯性地想流眼泪，从前宋凌玉的父亲便最喜欢她流泪，说她哭起来梨花带雨。
她也逐渐觉得哭泣，撒娇，忍受，就能解决一切。
但这一套在宋凌玉这里完全不管用，反而会招致儿子的反感。她连忙趁屋里还黑，宋凌玉看不清她发红的眼眶，用力擦了擦眼睛。
宋氏弱声弱气：“好，都听儿的。”
在家尊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一个女人，不就该如此？
宋凌玉觉得累得难以呼吸。他吹亮火折子，点了灯，火光温暖，却丝毫驱不散少年精致眉眼中化不开的阴郁。
“娘，早些洗洗睡吧。”再说也是一样，她永远不会改变。
她的话，还不如顾明瞳给的两块灵石更让他心安。
宋凌玉仔细将今天的营收核对了一遍，将灵石放在了他藏财产的隐蔽之处。
开食肆是个辛苦活，一天的吃食都卖光了，还要收拾铺面，核对物料和账务。
宋凌玉草草收拾了下，疲惫不堪地睡去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生物钟就叫醒了宋凌玉。他昨夜脑子里胡思乱想，半夜才迷糊睡着。此刻醒了，睡意全无，只觉得脑子里空空的，已然好像记不清昨天发生了什么。
什么修士，什么修仙。
生活不还得继续。
宋凌玉胡乱洗了把脸，打起帘子放下门栓，一抬头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面孔。
“大人……”宋凌玉回不过神来。
顾明瞳身上还带着些晨露，冰凉宜人。
他笑着：“辛苦了。”
修士一夜不睡也精神如初，顾明瞳哪是找个什么地方睡觉去了，他只是找了个灵气足人少的地方修炼了。
修炼了一段时间，他馋虫又犯了，想着更好的食材配上他的手艺，是不是会有更好的味道。
他一向从心，想来便来了。
不过比较尴尬的是他的作息和正常人类不太一致，是以披星戴月像个变态一样等在人家门口，幸好开了隐身术，不然可能会把打更人吓死。
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变态的顾明瞳笑容满面地瞧着宋凌玉。
早起的少年眼神还有点懵懂，头发也还没束好，柔顺乖觉地散在脑后，露出一张漂亮的脸。桃花眼少了郁气，直勾勾看着你时，像是可怜，又像是勾引。
明明宋凌玉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
明明宋凌玉没有想过，他还会回来。
少年的心情宛如从谷底到山巅。
他磕磕绊绊道：“我要赶早市去买些食材，大人您等等。”
顾明瞳道：“要买些什么，我可以陪你。修士有储物袋，可以很方便地把货物放进去，不用你一个人拿。”
宋凌玉不知道说什么，他从来就不是多话的人，半晌，他道：“那大人请等我换身衣裳。”
不待顾明瞳回答，他就三两下回了里屋，动作轻快得终于像个十几岁的少年，而不是被迫长大的一家之主。
顾明瞳失笑。
这孩子倒是有仙缘，只是资质不如何，顾明瞳心想。
他有馄饨铺子，有寡母。而自己是有根的漂泊之人，他们之间应该仅限于这一段时间的交集了。
离别，本就属于每一场旅途。
顾明瞳想着，在走之前多吃几顿。以后要走了，一辈子可能就不会再回来了。
何况，世事斗转星移，变化万千。他等得，宋凌玉也等不得。
凡人的寿命啊，何其短暂。
少年极为麻利，仍是一身便于行动的粗布褂子，头发这次倒是没有散乱下来，而是束得紧紧的，还带了个竹冠。
其实宋凌玉虽然男生女相，但脸型毕竟不是女子那样柔和，全部束好头发，反而显得英气一点。
只是他已经厌倦众人的窥探，宁愿每天低着头，乱着发，任凭自己原本白皙细嫩的皮肤晒得微黑。
他不想要这样的美貌。
可是顾明瞳昨日对着自己愣怔的时候，内心的厌恶，在看到顾明瞳眼中纯粹的欣赏和惊艳时，突然烟消云散了。
宋凌玉头一次觉得，自己的这张脸也许并非只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就算是如此平庸无能的他，在日复一日守着这小小家业，过着枯燥绝望生活的时候，也会偶尔受到上天的垂怜。
两人穿过街道，走到早市市场。
早市热闹非凡，早有凡人准备好新鲜的货品，吆喝着售卖。
宋凌玉做惯了采买的事，和这些商贩也很熟悉。
“李叔，麻烦给我杀两只鸡。”
“王婶，麻烦把这些鱼虾都称好给我。”
“陈叔，给我来十斤五花肉，要好的。”
被叫到的商贩们纷纷应声而动，那婶子还好奇问着：“凌玉啊，这位是？”
“我娘的娘家亲戚，来看看我俩。”宋凌玉说着，小心看了顾明瞳一眼。
没有哪个修士会在凡人间大肆宣传自己的修士身份，但他这么说也是出自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私心。
如果，这真的是什么亲戚该多好，这样，他就可以一直和这样强大的人在一起了。
顾明瞳闻言也没有否认，而是友好地笑了笑，坐实了宋凌玉的话。
“噢噢怪不得你多买这些东西，是该好好招待招待。”王婶热情笑道。
不愧是那狐狸精样的宋氏的亲戚，果然也生得俊极了，她心道。
https://www.biqivge.cc/book/16037880/23794498.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biqivge.cc。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ivge.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