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陪我睡可好
二人自码头渡船离开。
撑船的老叟只将他们送到了江边一处无人之地，便回去了。宋凌玉还踌躇着，面前忽然出现一庞然玉壳，仔细一看，竟然是一种龟壳。
顾明瞳看宋凌玉发愣，以为他跨不上去，便搭住他肩膀把他带到了玉虚上。
宋凌玉坐在玉虚上，轻轻抚摸着这青玉似的龟壳。
看他颇闲适地坐好，顾明瞳也当了回撑船的老叟。只不过他手中无杆，驱使船用的是灵力。而船也不是船，而是玉虚。
日落江湖白，潮来天地青。
已至傍晚，湖面上潮来浪涌。夕光耀眼，浪花翻白；碧波滚滚，天地映青。暮色明明该是灿烂华美，水上却无半点繁复的雍容，只如一幅最最写意的水墨画，连色彩都是简单悠长的。
一切是那么相宜。
野水泛舟，别有意趣。
明明离开家还不远，但心气却陡然开阔起来。
宋凌玉贪婪地嗅闻着水泽的气息，那是他渴望了多年的自由。
天很快黑了，顾明瞳也把玉虚驱使到了远离凡人界，进入修真界的地方。
这一块有大修士设下的法阵，防止边界线上有凡人误入，伤及性命。这个法阵很简单，却有迷惑作用，凡人来到此地，就会以为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鬼打墙。
要在里面绕很久，才能绕出去。
绕出去也不会来到修真界，而是原路返回到了凡人界。
沧水大陆凡人界许许多多的神鬼故事，其实都是一些凡人不小心窥探到修仙界，而触及的一些他们不理解的东西。
顾明瞳收起玉虚，带着宋凌玉以特别的身法穿行在岸边看起来很正常不起眼的草木之间。
学会随时随地观察环境，发现有可能存在的天然阵法和人工阵法，并且在有需要的时候布阵，是每一个清明宗修士的必修课。学习一直很好的顾明瞳会一些基本阵法知识，自然也很寻常。
很多散修野路子学的东西就没有宗门弟子那么全面扎实，但他们到处游历，往往另有机遇。
因为阵法很简单，顾明瞳也就一边走一边和宋凌玉讲些修真界的事情。
之前还在馄饨铺的时候，他还是对宋凌玉有所保留的，什么事都是只说个大概就好。不过现在宋凌玉已经是他徒弟了，他自然是不会藏私，倾囊相授。
宋凌玉如饥似渴地吸收着知识。他曾经日日夜夜攒着钱财，但却怎么也攒不够去内城的钱。
现在的生活对他而言简直好似做梦。
忽然之间，豁然开朗。
宋凌玉感觉到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舒爽袭来，连风都好像是柔软的。风里带着些陌生的气息，好像属于他从未闻过的某种花朵。
顾明瞳站定，对他笑道：“欢迎来到修真界。”
宋凌玉忍不住轻轻“啊”了一声。
原来他们已经绕出阵法了？
这种舒适的感觉，就是灵气吗？
顾明瞳施法简单打理了周围的杂草，然后又是凭空掏出来一件大物，这件东西在宋凌玉看来比龟壳还了不得，因为它是一座房子。
顾明瞳把他领了进去。
他解释道：“这也是宗门弟子打造的一件器物，出门在外应该尽量维持更好的精神气，所以休憩时我一般都会住在这里。”
宋凌玉忽然狠狠懂了：“所以师父你之前说有地方落脚……”
顾明瞳点点头：“正是此处。修士身随心动，去哪里都很快，我吃完便走，寻一处无人之地放出木屋，休憩，练功，读书，都无不可。”
是他和师父的小屋欸。
宋凌玉像个小孩一样忽然高兴起来。他摸了摸厅堂里木质的家具，又看了看屋里摆放的一些东西，这些都是师父的爱用之物吧。
宋凌乖巧地问：“师父，我住哪里呢？”
木屋每间房虽然不大，但也颇有几间，放他们街上再围个院子，绝对不算寒碜。
顾明瞳指了指厅堂左手边的屋子，宋凌玉以为他的意思是那间房是给他住的，便近前几步。
没想到顾明瞳阻止了他拧动门把手，两人手掌交叠，宋凌玉一下子就醒了。
他好像有点忘形。
宋凌玉连忙放下手，凑近顾明瞳，半依偎在他怀里，软软撒着娇：“师父，我是觉得太高兴了。”
顾明瞳也不会因为这点事责骂他，更不会放在心上想个九曲十八弯的。
他敲了敲宋凌玉的额头，道：“好啦，没有说你的意思。”
“怪我没说清楚，这间房是你师兄的，那边那间房没有人住，是给你的。”
顾明瞳忽然思维发散了一下，好像这小木屋房间也不多，这一个徒弟那一个徒弟的，万一以后再多收几个徒弟，岂不是住不下了。
应该不会吧。徒弟什么的，机缘巧合收了两个就已经够多了。
他又不是清明宗宗主，像顾清潇那样到处捡人，捡回来也不怎么管，光丢到宗门里学习。
他的每个徒弟他都要精心对待，务必给他们春风般的温暖柔和，不要让他们感觉到被冷落。
顾明瞳在这里充满信心地想着，全然没有意识到一位不知名的大弟子已经被他扔在宗门里好长时间没有见过了。
而在宗内修行的肖鹤鸣虽然凭借着很高的天资悟性很快就跟上了上一届弟子的课程，而且还很快就跳级了，但是内心仍一直思念着顾明瞳。
他想着师父如今在哪里，遇见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故事。
一想到师父那么好的人会在外面认识很多陌生朋友，然后这些朋友很快会发觉师父的好，肖鹤鸣就忍不住心生妒忌。
内心一角的阴暗也随着距离的遥远不断滋生着。
可肖鹤鸣怎么也没想到顾明瞳出去一趟竟然就又收了一个徒弟，如果肖鹤鸣知道的话，当初就算抱着顾明瞳的大腿也要求他把自己带上。
这样后来就不会有一个满级茶艺大师跑过来跟自己争宠了。
可惜世事难料，此时的肖鹤鸣还在通过不断学习师父曾经学过的课程，来努力靠近顾明瞳的思维和知识储备，以抚慰自己的思念之情。
而对于二徒弟宋凌玉而言……
他压根不知道顾明瞳有大徒弟，他还有师兄。
这种感觉就好像自己是个女子，用尽办法费尽力气终于嫁给了理想中的良人，等新婚之夜才发现自己不是正房。
啊！原来他只是个妾！
说好要做彼此的唯一呢？
宋凌玉陷入自己糟糕的想象中无法自拔，一时之间对素未谋面的肖鹤鸣产生了一些恶感。
师父是他的！资源也是他的！谁都不要想来和他抢！
宋凌玉心中升起无尽的火焰和危机感，斗志熊熊燃烧起来。
呵呵，大师兄又如何，还不是留在宗门里，现在呆在师父身边的可是他。
这不还得有大把时间操作？
哪怕还在凡间的时候，宋凌玉也绝对是私塾中夫子们最爱的学生。现在打算入道了，他也绝不允许自己不是师父心中最偏爱的徒弟。
宋凌玉头脑风暴着，表面上乖乖看着顾明瞳，顾明瞳带他去了空房间，还在跟他絮絮叨叨肖鹤鸣的事情，完全没有注意到宋凌玉复杂的情绪。
“你师兄也大你没有多少，他亦勤学好问，积极上进，如今正留在为师的宗门内修行。”
宋凌玉边被顾明瞳安排着给他整理行囊，边听肖鹤鸣的事。
全都是重点，没有一句废话。
宋凌玉赶紧在心里记着。
越听，宋凌玉心里越不是滋味。
这个还没见面的假想敌大师兄听起来是一个十分正直明朗，很有风骨的人。
而且他还很有天赋，很优秀，比自己强得多。
这样有天赋的人，他还卷，还努力。
这叫人怎么活。
顾明瞳说着也没有瞒他的资质问题，还强调宋凌玉要耐得住寂寞，下得了苦功，才能向肖鹤鸣看齐。
一开始问他要不要修仙，顾明瞳就已经告诉宋凌玉，他的修仙资质并不好，以后修炼起来可能会比较辛苦。
宋凌玉只是想着，辛苦就辛苦吧，天生的资质，还能杀了自个儿不成？
但凡事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有这样一个优秀的大师兄珠玉在前，那他这块烂砖头岂不是就显得格外垃圾。
况且，顾明瞳话里话外都是很欣赏肖鹤鸣的意思，很明显非常喜欢这位大师兄。
宋凌玉现在就是头很疼，很疼。
刚翻过了一座山，又得渡过一条河。妖魔鬼怪怎么它就这么多。
他垂着眼睛在顾明瞳身后，看顾明瞳拿出一个小型的聚灵阵法放在他房间里，帮助他多多接受灵气的洗礼，以快点入道。
宋凌玉虽然年纪不大，但遗传父亲，身量高而瘦，并不比顾明瞳矮多少。
他上前一步，把头磕在顾明瞳肩膀上，温软的气息拂过顾明瞳耳后，让顾明瞳觉得脸颊发痒。
顾明瞳微微侧头，脸颊差点擦到宋凌玉的唇瓣。
这个孩子总是缺少安全感，如今肯做出这种依赖的姿势，顾明瞳并不觉得有什么。
他反而关切地问：“怎么了？”
宋凌玉眨巴着眼睛，声音甜甜的：“师父，今夜……陪我一起睡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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