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帝流浆
顾明瞳退回去瞅了几眼，那棵瘦弱的竹子先是完全没在动，过了会儿叶子忽然轻微地颤抖起来。等顾明瞳放出一丝丝金丹期的威压，叶子抖得更加厉害了，连宋凌玉都无法忽视。
宋凌玉扯着顾明瞳的袖子，用空着的手无辜地戳了戳竹节。
他戳了一下，竹子竟扭动着躲开了一点。于是宋凌玉再接再厉又戳，竹子又躲。躲了几次之后不知道是不是没力气了，竹子不动弹了。
虽然没有脸蛋，也就没有表情，但顾明瞳迷之觉得这棵竹子目前十分的生无可恋。
他咳嗽一声，捉住宋凌玉的手，试图制止徒弟幼稚的挑逗行为。
宋凌玉小声道：“师父，它是不是成精了？”
顾明瞳隔空用灵力取了一片自然掉落的竹叶。竹叶虽离开母体，但并未像寻常叶子一样枯萎发黄，而是仍保持着碧色，仔细看，甚至还能看到细碎的金线在叶片上，构成了竹叶的纹理。
顾明瞳碾了碾叶子，浅淡的清香扩散开来，香气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特殊气味。
“竟是如此。”顾明瞳恍然大悟。
万事万物有自己的命数，也有自己的运道，很显然，这棵竹子有自己的天命。
顾明瞳把碾碎的叶子放到宋凌玉唇上：“闻一闻，用灵力去感受。”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不同于漫山遍野的竹子味。”
宋凌玉闭上眼睛，灵力在身体里运行。闭眼后的世界一时间变得光怪陆离起来。
无数或明或暗，或黑白或五彩，或热烈或混沌，或线条或圈点的东西，在灵视的世界里缓缓展开。
起初，这种灵视是杂乱而没有头绪的；后来，宋凌玉开始将凡人无法理解的灵视世界和眼睛所见的现实世界一一对应。
形态是一种符号，生命力是一种符号，气味是另一种符号。无数无法用眼睛去定义的东西在灵视中被定义，被理解。
在离他最近的那个地方，一团温暖的白托着一小团正在逸散的青色灵团。那青色如丝线般蔓延出去，左支右绌，漫无边际。
在一条条错综复杂的青色线索里，宋凌玉仔细去感受，终于“看到”了一些极淡的金色细线。
他向身前继续感受，大量的金充斥在庞大的地下根系网络中，汇聚到长长的杆里，再分散在叶中，成就一根根脉络。
宋凌玉还想再“看”清脉络的模样，忽然间他头疼欲裂，天旋地转，灵视中断了。
他睁开眼，眼前还一阵阵发黑。顾明瞳给他喂了点丹药，让他缓了好久，才让他从那种仿佛被掏空的状态中清醒过来。
顾明瞳道：“你刚刚进入灵视中既静且玄的境界里去了。灵视固然美妙，但以你的修为，有些层次你还无法窥探。强行进入，就会像刚才那样脱力枯竭。”
他严肃地说：“普通植物通常没有太复杂太有攻击性的灵识，相对容易理解。但高阶的无论是动物还是植物，随便用灵视窥探都是非常危险的，下次在野外不可如此忘我。”
宋凌玉睁着眼老半天了，还对面前普通肉眼可见的世界有点不习惯，闻言也有些后怕：“师父我知道了，以后再不会了。”
他刚刚差点就陷进去了。
见他休息好，也知道修炼的危险性了，顾明瞳这才解释：“你看到的金色色，乃是帝流浆的特殊颜色。”
“帝流浆？”宋凌玉咀嚼着这个词汇。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
“每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的月光中含有“帝流浆”。传言吸收一次帝流浆，一夜的修炼相当于吸取日月精华数千年。虽有夸张，亦也不远。这棵竹子被帝流浆选中，吸收了月华，因此才能很快产生灵识。”
“如果顺利的话，它可能再有个百年就可以化形了。”
天爷，这得是什么运道。
宋凌玉忽然羡慕了。
原本还只是觉得会动的竹子好玩调戏一下，现在听了顾明瞳的解释可好，嫉妒使他面目扭曲。
见宋凌玉一脸艳羡，顾明瞳好笑地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大道五十，天衍四九，人遁其一。有些运是注定的，我们不必羡慕。但还有更多事，我们可以凭借自己的双手去争取，去改变。面对命运，我们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这不就是修士之所以逆天而行，历经千难万险也要修炼的原因么？”
他俩不知道，现场的听众除了点头如捣蒜的宋凌玉，还有不言不语，但早已停止颤抖，安安静静的竹子。
顾明瞳又顺势讲了不少关于修道的事，走之前，还怜惜草木启智艰难，给这棵竹子加了些守护的法诀，甚至放了几块入门的修道玉简在地下。
哪怕还没化形，只要意识完整，有调动灵力的能力，就能打开玉简，学习入道的各种知识。
这也算是顾明瞳的一点善举吧。遇到木木之前，他并没有怎么关注过草木有灵的事，遇到木木之后，他才更多意识到，原来有些草木也与灵兽甚至修士无异。
顾明瞳拍了拍竹子，笑道：“若有机缘，自然再会。”
说完，便毫不留恋地带着宋凌玉走了。
原地只剩下一棵着急但无法动弹的翠竹，在风中抖动着叶子。像是挽留，又像是送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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