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漪兰
二人相继聊了许多,陵容本就有些疲惫,眼瞧着天色不早,便借机告辞。甄嬛也不好多留,只又处处关心地安排了许多给漪兰,随即便要送走陵容。
“我来送你回去吧。”甄嬛换上了衣裳,便与陵容一同回春及轩。
“其实你能中选我不意外。”甄嬛微笑道,“当日我和眉姐姐便觉得你可以,如今真在一处,我们三人也算是很有缘了。”
一路上甄嬛仍不放弃拉拢,陵容此时也不好再装傻。
“姐姐说得哪里的话。宫中岁月漫长,陵容家人又远在天边,所能依靠相伴的便只有姐姐了,倒是陵容还要盼着姐姐多加眷顾啊。”陵容轻轻执住她的手,温柔地慢慢道,“姐姐和眉姐姐是自小的情分,陵容虽是与姐姐初初相遇,但也愿意与姐姐携手,宫里总是要同舟共济的。”
她似乎听这话高兴了,握住了陵容的手,轻声叹道,“有妹妹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
待得陵容回到了春及轩,已是夜色渐深,她站在廊下,看着夜空之上月色清冷,不由心里冷笑。
甄嬛,甄嬛,这一回我们彼此再会,我若全心待你,你又是否能多眷顾我一些呢……她不自主地握紧了手,抿着唇,心中冰寒一片。
萧姨娘看着陵容,有些担心地说道:“陵容可是累了?”
在见到自己亲人时,陵容卸下了许多防备,流露出难得的倦色,她叹息着回首抱住了姨娘,“姨娘……陵容是有一些累了……”
萧姨娘和林秀关系亲密,陵容十岁时,林秀便已然眼睛有损伤,即便重回幼年的陵容用了许多法子,也只挽回了一些,不至于从前那般彻底失明,可到底林秀自己养病就是个问题,又如何能照顾得到女儿呢。所以总是萧姨娘陪着陵容,护着陵容。可那也是从前,毕竟……如今的安陵容并不是真的只有十五岁的安陵容,她的灵魂早已千疮百孔,对萧姨娘也不会如从前依恋。
今晚,算是难得的示弱。
萧姨娘确实有些受宠若惊,不过她还是轻轻地抚过陵容的脑后,温和地笑道,“容儿大了,姨娘都有些够不到了……若是你能在身边,姨娘还可以亲眼看见你穿着嫁衣出嫁,那该多好,夫人和老爷也会极高兴的……”
“姨娘……父亲不会在意的。”陵容苦笑道,“我若不入选,不过是父亲草草选个人家将我嫁出去。”
“……”萧姨娘叹了口气,随即说道,“容儿,老爷确实亏待了你和夫人,只是,他不是不爱你。”
是啊,我当然知道,他不是不爱我,他只是……比起爱我,他更爱他的荣华富贵。
陵容没有答话,可萧姨娘也并非不清楚,终究是轻轻地叹息。
“好了,不提这些了,姨娘,我饿了,我们吃饭吧。”陵容忍下悲伤,扬起笑脸,笑道,“我与姨娘能一起吃饭的时间……大概也不多了,陵容还是很想念姨娘做的鱼羹,陵容还没有学会呢……”
“好好好,姨娘做给你吃。”萧姨娘低头擦了擦眼泪,随即也笑道。
恰如空中的满月,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可宫中的女子,又比这阴晴圆缺的月亮更难团圆。
翌日,还未到辰时,从宫中来的红衣内监便前来宣旨。
“乾元十二年八月二十二日,总管内务府由敬事房抄出,奉旨:松阳县丞安比槐十五岁女安陵容,著封为正七品常在,于九月十五日进内。钦此。”
常在……吗?
一旁的萧姨娘已是十分高兴。
而陵容则淡然地接旨道,“臣女安陵容叩谢皇恩。”皇恩……陵容跪在地上,接过圣旨,那圣旨轻飘飘的,可落入手里却重如千斤。
“小主,这位姑姑是芳若姑姑,本是莞贵人的教习姑姑,只是既然您与莞贵人一同入宫又居在一处,那便一同麻烦芳若姑姑了。”内监引着一位姑姑上前,那姑姑描着远山眉,形容慈和,陵容只觉其面熟,随后想起来芳若助了甄嬛许多事情……凌云峰时也是芳若为甄嬛送信的,算是太后的人。
不过,现下想来便是芳若从一开始便看好甄嬛吧……
漱玉上前给了那内监一小包银子,自然陵容清楚甄家都安顿好了一切,只是……这是她给的,总不能叫人小瞧了。
“这……”内监笑了摸了摸荷包,笑了,“常在客气了,咱家也就收下了。”
随即,陵容谢过了内监,便上前扶起了芳若姑姑,微笑道,“日后便要多麻烦姑姑了。”
甄嬛以礼相待芳若,是为了拉拢。
可是芳若所教的只是些在宫中的皮毛,然而,曾经的经历早已让陵容比谁都更清楚宫中的种种。只是该有的工夫还是得有,她自然不能薄待了这位芳若姑姑,慢说她还是太后的人。
一日的规矩礼仪教习下来,也是不轻松的,好在落在芳若眼里,便是自己教习的两位小主都是通透聪慧的,于这些礼仪上一点即透,莞贵人性子聪敏,虽说有些小姐的娇气,却也算努力,倒是安常在格外让她意外。
她本以为安常在出自小门小户,莫说是宫廷礼仪,便是待人接物也得从头教起,不过……事实恰好相反,她只消教了一次,那安常在便能完美地重复,甚至更加得体优雅,这倒是格外让芳若吃惊。而言谈举止处,更不知为何竟有一份天生的上位者的气场,尽管这位小主从来都是浅浅微笑,却总能在潜移默化里教人听话,很有些宫里多年的高位妃嫔的样子。
芳若自忖自己虽说只是个教习姑姑,但是也有为人师者的情怀,这般良才,少不得见猎心喜,可又确实不知从何处教授,一时间也多少有些为难。好在陵容看出来了芳若的心思,于是便自觉卖一些破绽叫芳若有的放矢。
这一个教的开心,一个演得顺利,倒也算情孚意合。
天色昏暗,窗外秋风渐起。
陵容本准备再练上一会儿女工便歇息,已是褪下了外面的大衣服,坐在暖阁的暖炕上,室内只有她与漪兰二人,漱玉被她送去给芳若□□,免得她入宫失了分寸,而漪兰素来安静,不大爱说话,坐在烛光下的杌子上正默默理着丝线,因着她惦着要送些东西给主人家以示客人礼节,思来想去也只有亲自绣一幅绣屏才好,漪兰心细,替她分着要用的彩线。
正思量绣些什么时,突然——漪兰忽地跪下。
“漪兰?你这是做什么?!”陵容吓了一跳,立时要下来扶她,又诧异地问道。
“小主。”漪兰抬脸看陵容,烛光下柔和的脸庞在愈发朦胧,模糊了轮廓,依稀间让人摸不清虚实,她说,“小主是要带着漱玉进宫吗?”
“是。”陵容看着她回答道,却在暗自奇怪,这是哪一出,然而下一句话就惊得她针都戳歪了。
“……小主能否带我进宫?”漪兰一开口便让陵容惊住了。
“这……你应该是甄家的家生子吧?”放下了绣绷子,陵容虽面上犹疑,心中实际上却是十分冷凝,她本就是多心的个性,眼瞧着这一幕,只第一个想法便是——这漪兰莫不是受了甄嬛或其母的要求要在她身边做个探子吧?
不……应该不会,如今还没有理由……
甄嬛还不是日后的甄嬛,如今的她有心与自己交好,自然不会做出这等贸然举动。
“小主,此事关系到许多,如今漪兰尚不能说。”漪兰抬起脸冷静地看着陵容,只是她的眼眸中却是泪水盈盈,眼泪如珍珠断了线,从脸庞簌簌落下,打湿了衣襟,“小主也莫要担心漪兰的忠诚,别的漪兰不敢说,漪兰愿为小主肝脑涂地。”
“……”陵容沉默地看着她。
她乍见这般作态,心头并不心软,相反她确实疑心更重了……但是……
漪兰坚定的神色在烛光清冷,她沉默了许久,最后淡淡地平静道,“你若只是想入宫,大可以求甄姐姐才是。”
“小主何必试探我?”漪兰擦了擦眼泪,随即苦笑道,“小主心知肚明,莞贵人此番入宫必定会带着贴身的流朱浣碧二人,我虽是甄家的奴婢,却也断然不如这二人与莞贵人亲近,她又怎么会让我入宫?”
“小主不必担忧,若小主忧心奴婢入宫是为了邀宠,奴婢可以立刻毁去容貌。”说着,漪兰便要从一旁的绣筐里拿出剪刀。
陵容怎么可能眼瞧着这样的无稽之事发生,她拉住漪兰的手腕,用极冷酷的语气冷斥道,“做什么?莫说你毁容之后我该如何和甄家解释,便是你真的要入宫,难道你不知即便是宫女,宫中要求也极为严苛,毁容之后你又如何入宫。”
自然,陵容和漪兰彼此心知肚明,这不过是激将之法。
事实上,陵容也因此,心头更加不快,可求到眼下,她也真的深信,虽说是激将法,若自己当真不同意,只怕眼前这个名唤漪兰的女子绝对会对自己下更重的手。
实非善茬啊……
“也罢,我可以同意,也可以不问缘由,只要你安静乖顺地继续做你的丫鬟。”陵容叹了口气,拿起来绣绷子,平静地说道,“我不喜欢无中生有的麻烦,你要做什么,我不想知道,只是不要牵扯到我。”
“是!”听得这话,原本还凉心的漪兰顿时笑开了,重重叩首感激道,“奴婢发誓,绝不会牵扯到您,奴婢会为您肝脑涂地也在所不辞。”
“这些没用的话就别说了。”
陵容想了想,随即说道,“还有一点,你的事不会是诛九族的事,我便没什么可说的了。”
烛光下,漪兰露出了微笑,淡淡道,“小主多虑了,奴婢只是为了查一些事,又怎么会到这种地步……”
陵容侧目看她,却不知为何,她只觉得那烛光摇曳,映得漪兰神色凄冷,可她心头更添疑惑。
——漪兰……究竟是什么人?
——也许,只能日久见人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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