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逐日剑
落地伫剑,阿辽足足平了好一会的气,“皇兄,阿辽做到了!”
楚贤点头以示肯定,“看得出来,阿辽平日下了不少功夫。”
“季将军可知这套剑法,我从未完整无误的演习下来过。”阿辽捧着手中的剑,如视珍宝,“这是第一回。”
季禅渊也替阿辽高兴,“殿下天赋异禀,又吃苦耐劳,末将相信,过不了几年,殿下的技艺定会愈加精湛。”
阿辽听到夸赞毫不掩饰的翘起了小尾巴,“那是自然,以后我定会赶上二位皇兄的!”
“那可不能关顾着纸上谈兵,日后得倍加努力才是。”楚贤叮嘱到。
“皇兄提醒的是。”阿辽对手中的剑爱不释手,“季将军可否将这把剑借我段时日?”
季禅渊愣了愣,他给三位殿下练习的剑,做工都不算精细,全只是临时从兵器房里拿出来凑数的,不想这小殿下竟然相中了。
“殿下若是喜欢,只管拿去便是,不过末将这里的剑比不上殿下的亲佩那般无暇,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怎会嫌弃,如何无暇华贵终究只是皮囊,契合顺手才是长久之道。”阿辽对季禅渊拱手,“那便谢过季将军了。”
季禅渊赶忙道,“殿下不必言谢,末将受不起。”
只听楚贤冷冷哼笑一声。
虽说是极轻的一声,却叫季禅渊清晰的感受到了楚贤毫不加掩的讥讽。
自己在楚贤眼中,当真如此不堪吗,季禅渊犹升一股莫名的烦躁憋屈。
不管季禅渊对他人如何伪善算计,但这一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对纯真的阿辽,更多的是喜欢和怜爱。
“皇兄,到你啦,阿辽想看你的逐日剑。”
季禅渊面色微变,不自觉望向楚贤。
“皇兄不要这么看阿辽嘛~”阿辽躲到季禅渊身后,“有几日清晨,我偷跑去找你,都碰见你在习那套剑法。”
楚贤的神色倒是相当自然,柔和带笑。
“季将军可有听说过这套剑法?”楚贤抬眼回视季禅渊。
逐日剑,乃是双人剑法。
流传了数百年,寓意是两位勇士胸怀鸿鹄之志,不畏险阻,互相扶持,斩妖逐日,继而永随光明。
“末将才疏学浅。”季禅渊攥紧发颤的双手,垂下眼睫,“未曾听闻。”
楚贤面上的笑意深了一分。
楚淳注视着两人,隐隐察觉到了微妙难言的纠缠之感。
“哦?那便可惜了。”楚贤迈到空地中间,背过身,手握剑柄,“要知道,习剑之人,总会有那么一套剑法是刻入骨髓的。”
“即使患上离魂之症,剑出鞘的那一瞬间,所有动作便会跃然纸上。”
剑出鞘。
楚贤腾空而起,曲腿亮剑。
系着黑发的白绸带伴着楚贤的动作摇曳起伏。
只见楚贤面上笑意消散,独留下一份耀眼的纯质。
没有戏谑,没有伪装,甚至没有让季禅渊想要退避三舍的冷厉寒光。
恍惚间,他只觉自己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日照之下。
人影西斜,一对稚嫩少年翻旋舞剑,逐日奔腾,随光永生。
“禅渊兄,太阳要落山了。”楚贤憋着嘴,有些难过。
“楚贤为何不喜日暮?”
“因为那便意味着又要和禅渊兄分别了呀。”
季禅渊被楚贤逗笑了,弯身搭着楚贤的肩膀,“我们都无能力让太阳不要下山。”
“父皇也不行吗?”
季禅渊点头,“很多事物,不是你身居高位便可管控的。”
“哼那我不高兴了。”
季禅渊捏了捏楚贤鼻尖,“傻瓜,我就挺喜欢日暮呀。”
“为什么?”
“日暮代表思念啊。”
“禅渊兄,我不懂,你再说明朗些。”
“思念代表有牵挂,牵挂代表在乎,相互在乎的人,如何想想都是幸福的吧?”
楚贤琢磨了一会,“那楚贤也喜欢。”说着眯眼笑了起来,露出一排小白牙。
等季禅渊回过神,楚贤也正好落地收剑。
胸膛微微起伏,侧过脸,斜了季禅渊一眼。
清风正巧拂面,拨开覆在楚贤侧颊的黑发,深棕色眼眸在柔光映射下更显坚毅,分明的下颚以及挺立的山根,飒爽傲人。
季禅渊回了回神,不再去看。
“皇兄太厉害了!”阿辽在一旁兴奋的拍手,“前些次阿辽都是躲在暗角看,今日算是大饱眼福了。”
“皇兄的剑法实在是叫臣弟看的酣畅淋漓了。”楚淳附和到。
季禅渊正琢磨着如何给楚贤戴高帽,还没来得及开口。
“不必如此恭维。”楚贤神色显然没有方才那般自得了。
季禅渊便没再多辞。
“皇兄,阿辽饿了。”
阿辽简直是季禅渊的救星啊,再一次解自己于无措之中。
季禅渊只觉得自己就差抱起阿辽这小殿下的大腿,痛哭道谢了。
“末将命后厨准备了些点心,三位殿下要不吃些垫垫肚子?”
“好呀!”阿辽蹦跶起来,“我闻到了豆沙莲子羹的味道。”
“末将听说殿下格外钟情于豆沙莲子羹,便安排人准备了一些。”
楚淳将剑递回给季禅渊,“皇兄,贤弟,你们多吃些便是,午后我还有事物要处理,先行一步了。”
季禅渊拱手行礼,“恭送殿下。”
“今日有劳了季将军。”楚淳道,最后瞟了一眼楚贤,似笑非笑的转身离开了。
如果季禅渊没有记错的话,楚贤不喜花香,却相当心悦桂花糕和莲花酥,小时候不用配茶便可吃上好几块。
季禅渊看着桌上品相极佳且香气雅淡勾人的桂花糕,心中应该算是有底的。
阿辽抱着碗豆沙莲子羹一勺一勺,砸吧的津津有味。
楚贤坐在季禅渊对面,一块糕点没动,只是捏着浮雕茶盏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
“殿下可是没有胃口?”
楚贤的情绪似乎仍旧有些淡漠,自舞完剑过后,仿佛就一直闷着火,“本王不好甜食。”
“那末将让他们端些坚果上来吧?”
“不必了,本王现在没胃口。”楚贤攥住茶盏的手指间微微泛白。
阿辽嘴里的莲子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含糊道,“皇兄不是很爱吃桂花糕的吗?”
周遭空气凝滞半日。
“皇兄何时说过?”楚贤的语气有些生硬,“阿辽你平日不多记些诗词,成天记皇兄的事情做什么?”
季禅渊只觉楚贤此刻真像嘟囔着气无处发泄的河豚,莫名诙谐。
阿辽不明所以,“阿辽同皇兄最亲近,且皇兄都记得阿辽的喜好,阿辽自然也要对皇兄予以同等关切啊。”
楚贤,“”
“而且阿辽还知道皇兄平日待人谦逊有礼,行事沉稳,心思细密,但其实私下却也同阿辽一样喜欢玩弹弓追小鸟吧。”
季禅渊,“!”
楚贤狠狠瞪了阿辽一眼,阿辽也是一愣,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他说可是事实啊,皇兄寝宫内案台上的陈旧木盒中就存着只弹弓呢。
“如此幼稚的玩意,皇兄早就不玩了,食不言寝不语,阿辽你若是吃饱了,就继续去练功。”
阿辽立刻捂住自己的嘴,“阿辽什么也没说。”
“三三殿下要不尝尝这桂花糕吧。”季禅渊尽可能的想要扯开话题。
楚贤一手拍着桌子起身,“这种东西,早就腻了。”言毕便抽袖离去。
季禅渊,“”
吸取了这回教训,往后几日,季禅渊每夜都会规划好次日的教学任务。
多数时候都是他亲自入宫,等着三位皇子收拾好装束。
练骑术便去宫中的新马场,后来才知道,小时候季禅渊格外喜欢的楚贤那匹马前年便死了。
从前楚贤还给他骑过好几回来着。
新马场大了许多,马匹种类的多了不少,楚贤早已拥有更加健硕的汗血宝马,而季禅渊也成为有资格骑马的上将了。
这一切,是从前季禅渊不敢想的。
但即便过上了自己从前向往的生活。
却叫他产生了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半月的相处下来,季禅渊对楚贤和楚淳也没刚回宫那般拘束了。
他知道楚淳打心底里是有种优越感的,但楚淳的修养使他表面功夫做的相当足,平日一口一个的季将军那是相当亲切。
有几回季禅渊针对楚淳拉弓动作提改进建议时,被楚淳明嘲暗讽过后,他才算是意识到楚淳技艺永远差楚贤一步的原因。
楚淳自尊心太强了。
强到不能接受任何人的质疑。
“季将军恐怕有所不知,这是我的习惯动作,若是照你的姿势来,我反倒容易找不准把心。”
季禅渊,“”
边上的楚贤摇头笑了,不紧不慢的拉弓,“季将军,照你来看,本王这动作,如何?”
“尚可。”
“那本王便开始了。”楚贤稍稍偏头,瞄了片刻,松手。
正中红心。
楚淳,“”
季禅渊正欲开口,“不必恭维,本王正中靶心乃是情理之中。”
“是,殿下天资聪颖。”季禅渊替楚淳感到无所适从。
“本王本也不习惯这动作,偏生练了几次后,依旧能正中靶心。”
楚贤瞥了一旁脸色难看的楚淳,又一次拉弓,随后再次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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