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末将不信鬼神
这日季禅渊按照惯例来马场取马,不料自己的马竟不在马棚。
“将军实在不好意思,今日公主殿下一时兴起大驾马场,正巧看上了你的那匹千里马,所以”
季禅渊暗自思忖,他离宫那会宫中只有一位公主,小楚贤的孪生妹妹,楚繁芝,“啊——来人呐!”
楚繁芝拽着马缰,慌乱无措的后仰,“快来人啊!”
“公主殿下!!!”一边的宫女吓得魂都要没了。
季禅渊先前一直以为自己的马相当温顺,直到一回有几个不服管的将士偷骑他的马,而后摔下马背,断了肋骨后,季禅渊才意识到,自己这马是有脾气的,所以季禅渊私下都唤其‘暴脾气’。
“抓紧缰绳!”季禅渊踩着周围稍高的草垛朝‘暴脾气’追去。
楚繁芝吓得直叫,求生欲让她不敢有多的举动,僵硬的抓着缰绳,紧闭双眼,泪水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濒临崩溃之时,楚繁芝忽觉自己双臂一紧,像是被环住了。
季禅渊不知何时跃上的马,“公主殿下恕罪,是末将冒犯。”季禅渊沉声道。
须臾间楚繁芝方才的惊迫感尽数平复,思绪放空了一段时间后,楚繁芝侧过头,仰眸,映入眼帘的是季禅渊小半张侧脸。
双唇紧闭,眉眼紧锁,神态微僵,却透露出不同于大部分将士的文秀之气。
楚繁芝背贴季禅渊的温热胸膛,耳畔轻覆其细微气息声。
一种未曾有过的心绪绽乱之感,侵裹着她。
“吁~”季禅渊后拽马绳,不自觉带着楚繁芝一同倒倾。
‘暴脾气’这才听话的停了下来。
季禅渊侧身落地。
“公主当心脚下。”说着弯腰抬手示意楚繁芝搀着自己下马。
楚繁芝望着季禅渊握拳的手,愣了愣,而后隔着衣袖搭上季禅渊手腕。
“公主受惊了。”
楚繁芝不自然的咳嗽一下,“这是哪来的野马,害的本公主险些受伤!”
“公主息怒。”季禅渊单膝跪地拱手赔罪。
楚繁芝俯首打量了片刻季禅渊,“你是何人?”
“末将季禅渊,教马无方,还请公主责罚。”
“你便是季禅渊?”楚繁芝诧异,“你就是在同漠北匈奴周旋七年之久的季禅渊?”
季禅渊点头,“是。”
“本宫还以为这季禅渊就算不是五大三粗的壮硕,也该是个黝黑粗犷的大汉呢。”楚繁芝笑了笑,“你怎么什么都不占?”
季禅渊,“让公主失望了。”
楚繁芝噗嗤一笑,“季将军为何如此局促。”
“你又为何如此没有规矩?”是楚贤的声音。
季禅渊闻声望去,楚贤于栏口趋步而来。
“皇兄?!”惊异过后,楚繁芝甜腻的撒起了娇来,“人家成日困于殿内太闷了嘛。”
楚贤一手置于身后,到二人面前,季禅渊心虚的做了个揖。
“成何体统?”楚贤的训斥对楚繁芝丝毫起不到威慑作用。
“我这便回去了嘛。”楚繁芝对边上的宫女使了个眼色,“母后还找我陪她赏花呢。”
楚贤点头,“收拾收拾你这身装扮,叫别人看见该被笑话了。”
“知道啦。”说着拍了拍裙摆,而后看向季禅渊,“季将军的马别忘了好好管束管束,下回本公主还要骑。”
季禅渊连忙应下,“末将谨记。”
楚繁芝走后,楚贤的不悦全数展露了出来。
“末将去将殿下的马带出来。”季禅渊转身还没来得及迈出脚。
“一步也不准走。”楚贤冷声道。
季禅渊暗暗扶额,“殿下可是还有吩咐?”
“你究竟要爬到何等位置才肯罢休?”
季禅渊不明所以,“殿下此言何意?”
“本王问你究竟如何才算满足!”楚贤似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季禅渊赶忙跪地,“殿下息怒,末将本无他念,不知何处惹殿下不快?”他大概可以确定楚贤看到了什么。
“无他念?”楚贤紧逼一步,“你若是敢多打注意,休怪我做绝。”
“皇兄?”楚淳刚到,便被眼这般场景整的一愣,“何事叫皇兄如此动怒?”
楚贤平了平呼吸,“无事。”说完便往马场外走。
“皇兄今日不骑马了吗?”
“嗯。”
季禅渊还跪在地上,顺势给楚淳行了个礼。
“季将军快快请起。”楚淳一副忧心模样,“将军没事吧?”
“多谢殿下关切,末将无事。”
“那便好。”楚淳像纠结了片刻,而后对季禅渊笑道,“皇兄平日辅佐父皇处理政务,偶会因为公事不顺,情绪不佳,将军莫要放在心上。”
季禅渊点头,“末将不敢。”
“季将军性情温良,同将军相处,应叫人如何也发不出脾气才是。”
季禅渊当真是体会到了楚淳的阴阳程度,“末将不及殿下们聪慧,挨些骂是应该的。”
“将军可太小看自己了,我们同将军相比才是少了太多真才实学。”
二人奉承了几句,楚淳卒然想起什么似的,“对了,如此说来,将军还比我们长上几岁吧。”
季禅渊扯出了个笑脸,“虚长几岁罢了。”
“将军这些年在外,都还未来得及婚配吧?”楚淳问。
季禅渊略有些不自在,“末将还未考虑过。”
季禅渊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为哪个女人动过心,他连接触女子的机会都少的可怜。
他从未想过成家,二十余年的人生,从漂泊到入宫落足,而后又回到某种意义上的漂泊。
‘家’对于他来说似乎一直都是个相当笼统渺远的概念。
除了和幼时的楚贤相处的那几年,让他隐约有了种至亲相伴的错觉。
“将军一心为国,属实令人敬佩,不过将军这般精良的血脉,传承下去,同样也是对国家的一大贡献啊,将军认为呢?”
季禅渊勉强认同,楚淳当真是太看得起自己了,季禅渊心中暗想。
季禅渊自诩不是一个多求上进的人,走到今日,多有迫不得已。
从前他没有在乎的人,漫无目的的活着,好不容易有了在乎的人,却发现自己没有能力守护他,好不容易有了能力,那人却已再不是自己触手可及的了。
“末将谢过殿下的好意。”季禅渊想着附和几句给人打发了。
楚淳却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将军可有心仪的人选?”
季禅渊摇头,“现下还没有。”
“那不正巧了。”绕了这么一大圈,楚淳可算是要进入正题,“我正巧有一个堂妹,同将军年纪相仿,明眸皓齿,端庄贤惠”
一通夸赞后,“将军意下如何?”
“末将愚钝,不懂得和女孩子相处,殿下端端莫要委屈了堂妹。”季禅渊欲哭无泪。
楚淳大概是没想到季禅渊如此不识好歹,“可能确实有些突然了,要不将军再考虑几日?”
季禅渊只得点头。
虽说遇到了不少荒唐事,但不得不说,此次归来,季禅渊的生活质量当真称得上是有了质的提升。
三殿下的授课工作也并非每日必须,上回楚贤泄怒后,很少再表现出过多的激烈情绪,季禅渊这边咬咬牙便算是熬过了同三位殿下一起习武的那段时间。
楚裴璋有意培养新将,边境处的小动荡也都是派将士出面平定。
说是要让季禅渊好生休养一段时间。
如此一来,季禅渊被动的在府中享受了一段酷似养老的日子。
卧房陈设周到细致,府中下人恭敬听话,起先季禅渊总能察觉下人们明里暗里留意着自己,奈何他每日的活动太过单一孤僻了,半点没有同什么人交往过秘的情况,日子一久,下人们也就没那般看的紧了。
前些天季禅渊在城中定的竹笛正巧完工,是季禅渊喜欢的白竹所制。
这几日饭饱过后便会来上一曲。
漠北条件艰苦,娱乐匮乏,季禅渊又没有饮酒的习惯,没事便只有吹吹笛子,看看落日。
倒也算是压抑时日中的一点逍遥了。
这天季禅渊用过晚膳,立在前院赏花,曲子吹到一半,只觉身侧的矮树窜动,紧接着一片新叶滑入季禅渊领口。
终于还是来了。
季禅渊是立春回的宫,如今已是立夏,端妃还真是端得住,生生忍了如此之久没有冒进来找季禅渊。
季禅渊的面色没有半点变化,不紧不慢的吹完这手头的曲子,伸了个懒腰,而后悠哉的回到卧房。
‘子时,承恩密室’新叶上细密的针刺小字映入眼帘。
季禅渊将新叶碾碎,唇角轻翘,双眸寒气渗人。
密室之内灯火悠悠,成墙的古籍藏书,以及不计其数的浮雕木箱,端妃身披亮眼金袍,头戴奢靡凤钗,倾靠在虎皮玉雕宝座之上,双目微阖,
那金袍乍眼一看,同皇帝的龙衣相比,华贵程度只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末将参见端妃娘娘。”
宝座上的端妃懒洋洋的睁开眼,“禅渊来啦。”
“末将来迟,娘娘久等。”
“禅渊啊,你让本宫等了七年。”端妃微微一笑,“倒也无妨。”
季禅渊低着头,尽可能使自己表现得怯懦,同时留意打量密室内的陈例布置,并暗猜这些浮雕木箱内究竟是何物。
最先猜想的便是某些奇珍异宝,但又觉得太过寻常,在他看来不是端妃的作风。
“将军府住的可还自在?”
“回娘娘的话,自在。”季禅渊知道端妃的心思密且细,所以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最好还是一句都不要有。
只有足够乖顺,才能大限度为自己争取优势。
“怎么样,同楚贤相处的?”
“谈不上相处,太子殿下高高在上,末将不敢高攀,末将只负责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便罢。”
端妃扬起下巴,笑了两声,“禅渊可有觉得委屈?”
“末将能有如今的地位谈何委屈?”
“当真不委屈?”端妃稍稍前倾,语气带审。
“当初就是为了楚贤出征的,在外头吃了七年风沙,为了晋升,谁人都敢算计,谁人都敢杀,禅渊你就不怕鬼魂索命?”
季禅渊抬眸,毫不避讳的直视端妃,淡道,“末将不信鬼神,若是向所谓的神明祈福,便可得到庇佑,末将这场仗也不至于打七年,同样末将更不认为那些死于末将之手的人足以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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