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风暴潮来的迅猛，挟风裹雨，涌入内陆，渔村的人都往山上跑，一边跑一边哭喊，灾难面前，人命微渺。

        柴晗与柴家的女眷仆从一起在鼓楼，站在高处观察形势。作为男子，柴老爷和几个身高力壮仆从，去半山救人。

        山下已经是淹倒一片，陆续有人挣扎着从水里爬出来，争分夺秒往山上跑。有人跑得快，有人跑得慢，跌倒了，被踩踏，有人丢妻散子，哭声一片。

        柴老爷只能和他的家丁们尽力一帮，都是人命啊。

        就在此时，听得一声熟悉的大喊:“我的儿啊，我命苦的儿啊！”

        柴老爷听出来是徐山海，循着声音看去，一颗大树横倒，压在了徐景烨身上，徐山海搬也搬不动，急得大喊:“老天爷啊。救救我可怜的孩子吧，你劈我吧，为什么要为难一个孩子。”

        原来刚刚风里的一声惊雷，劈倒了这棵大树，树倒下来压了徐景烨。

        可风暴来的猝不及防，人们都被逼的仓皇逃窜，妻子、大儿子和二儿子都走散了，路过的人都在逃命，脚下不停，往山上去了。谁会听那一声救命？这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就这样被掩在风声里。

        柴老爷听见了也看见了，赶紧招呼自家护卫家丁一起去帮忙，这才将树干移开。

        徐山海哭的老泪纵横，老来子最是心头宝，这救得是他的命根子啊！

        抱起徐景烨就要给柴老爷磕头，还道:“盛睿兄弟，你是我一家的恩人啊，结草衔环我也是要报恩的啊。我欠你太多了，欠你太多了啊！”

        盛睿是柴老爷从前行走江湖的化名，且其实他的字便是盛睿，这几年与人往来都是称呼他柴家三郎、三爷，到如今老爷，唏嘘不已。

        他扶起徐山海，道:“你我故人，举手之劳，分属应当，快别如此生分。”

        说着赶紧让身强力壮的家丁，上前抱起重伤的徐景烨，又嘱咐尽量不要晃到孩子，带到山上看，谁会医术，赶紧救治。又见徐山海脚踝血肉模糊，料想是受了伤，行动不便，便又差一人送去。

        此番交代完，又去继续救人。

        雨中向一个个陌生人施以援手，替弱者奔走呼号，徐山海很是感动，他慕其高义，又苦于无法报答，苦涩极了。

        受人恩惠也是一件非常难的事，亏欠太多，心中总是难耐。

        来到山寺，柴夫人见孩子可怜，血水混着血水，可扔倔强的咬着牙一声不吭，赶紧让婆子去找个会医的，又使人拿干净的布擦拭，换了一身干衣服。

        虽然柴夫人不会治病，但是也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不能让孩子的衣服是湿的，天这样冷，一场高烧，便是要命的，万一烧傻了，对孩子的人生来说也是一场极大的灾难。

        这边徐山海急得团团转，婆子找来的乡医在给孩子看病，着急的问:“三啊，你要不舒服就说，千万别忍着啊！”

        柴夫人这才仔细打量这个孩子，她听家丁回禀，知道此人是徐山海，听了他的话，这才知道原来受伤的就是那个最小的，要送去给陈易做关门弟子的徐景烨。

        孩子瘦瘦高高，瞧着不像是个壮的，却是个要强的性子。受了伤闷声不吭，一直没喊一句疼，差人换了衣服后，她去瞧，也就是说一句，谢过夫人。

        幸好还是有会医术的，可如今没什么草药，只得雨停了再做打算。徐景烨的伤蛮重的，命是保住了，连医者都说，孩子命大。

        徐山海又是再次感谢天感谢柴盛睿，柴夫人直呼受不住，赶紧岔开话题。

        雨声间歇，水却未退，柴三爷他们已经累瘫了，赶紧带人回来休息。徐家其他人也找了来，一家人哭成一片。

        徐夫人早年受柴盛睿恩情，上次到访没见到，此番见了就想同他磕上一头，此情此恩无以为报啊！他们家人还能齐齐整整的活着，多亏了柴盛睿这个贵人。

        刚坐下又听得，小儿子也是柴老爷救得，泪流满面，道:“恩家啊，我们命苦，多亏了是你多次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该怎么办啊。这情一辈子也换不上了。”

        柴夫人却笑了:“徐家嫂嫂说的什么话，我们是故人，故人有难还能不帮吗？”

        又道:“世事难料，谁能说得呢，我们长长久久来往，总有你帮我的时候。就怕到时候嫂嫂嫌我们麻烦呢。”

        徐夫人道:“自然不会，你放心，你就让我去死，我眉头也不会皱一下的。就是如此，也不能报恩万一啊！”

        躺在病床上徐景烨却出声了:“娘，说的什么胡话。你做不了的事，还有我。莫要胡说了。”

        柴晗因徐景烨伤着，又是一个小孩子，碍手碍脚不便上前，听得这话，心中感慨:这孩子多少有些早熟吧！不过瞧得是个心智坚强的，言语间又能感觉得到距离感，却又很维护家里人。明明是个幼兽，却有咆哮山林的姿态。

        柴夫人道:“你可别再让孩子急了，来日方长，我们还不能相见么。”

        徐夫人道:“恩公一行可要往何处去？”

        柴盛睿道:“临安。”

        徐夫人道:“此去临安路途远啊！”

        在说临安时候，柴盛睿看向躺在床上的徐景烨，他的眼睛亮了亮又熄灭了，闭上眼。

        柴盛睿便知道，这个孩子什么都懂，他想去临安的，他对做陈易的弟子充满了渴望。

        柴盛睿看着他，心里又盘算起那件事，徐景烨也许真的是一个好的人选。

        徐家人际简单，如果一起搬去临安，都是重头经营，更是如此。这些年机缘巧合，与徐家数次交集，深知这家人的秉性。徐景烨若真拜入陈易门下，条件达成最容易不过。

        他瞧瞧床上的徐景烨，又瞧瞧躲在夫人身后的暖暖，心中思绪走过万千。

        柴盛睿道:“徐景烨，我当你是个大人问你，你好好告诉我，你想去临安吗？”

        徐景烨看着柴盛睿，怎么也没想到会来问他，眼神里都是诧异，仿佛是有了什么不合实际的猜想，忽而燃起希望，坚定道:“我想去的。”

        柴盛睿笑了，道:“那我们两家一起去临安吧！”

        徐山海夫妇惶恐道:“受恩惠太多了，怎么敢劳烦恩公。”

        柴盛睿却道:“就当与我们做个伴互相照应吧，此去临安，我们也是人生地不熟啊！”

        见夫妇二人继续推辞，又道:“我并非没有条件，我要徐三郎依照约定拜入陈易门下好好读书，拜入陈易门下的第二日便要来我家同我的女儿柴晗提亲。”

        见夫妇二人不解其中含义，他又道:“如今富人供养读书人，以期改变身份，这样的交易想来你们也听过一些。我也坦诚的同山海兄弟说明，若拜入陈易门下，将来必有一番作为，我此番所作便是胁恩图报啊！”

        又问道:“徐三郎，你可明白我在说什么？”

        明明也不过是开蒙不久的毛头小子，却郑重点头，道:“若世叔这般说，我更该应了，这样的事，最得利的也是我不是吗？”

        柴盛睿看这孩子小小年纪，却如此通透，便笑问:“小景，怎么看？”

        柴夫人站在一旁算是瞧明白了，自家夫君对这个孩子真是喜欢极了，称呼都成小景了。

        徐景烨道:“徐家家贫，不然也不会明知我颇有天赋，却晚了两年开蒙，两年足以错过很多东西啊！我大哥成家成的艰难，我二哥还不知何时能有个良伴，若无恩公扶持，我能想到未来求存艰难，前路未卜。”

        又道:“我开蒙比别人晚，耳朵里听过，也羡慕过被选中供养的读书人。恩公，我知你救我一家、救我并无杂念，心善如此，您的女儿自然是顶好的。能有这样顺的一条路，我很感激。”

        柴盛睿看着徐景烨真诚刨心言论，道:“小景，这样是顺了，可如果将来你入朝为官，就会有人在背后戳脊梁骨笑你娶了一个商家女，你的仕途也会走的艰难。”

        徐景烨却说道:“我如今的书读的不多，却也明白一个道理，有得必有失。娶了别人就好吗？也不见得。更何况我能娶到更好的吗？也不见得。所以您不自信？您的女儿不会是最好的那个吗？”

        柴盛睿笑了，道:“我自然觉得我的女儿是天底下最好的，自然我也要为她找个天底下最好的，小子，我觉得你不错，我没那么想反悔了。”

        这件事就这样落下了帷幕，柴晗站在一旁参与了，又好像没有参与，就在言语间交锋，她的婚事好像定了。

        柴夫人心中却有些失落，又忧心忡忡的看着女儿，柴晗憨憨的看着她，心里更愁了。

        柴晗也不想事情竟然是这样发展的。她也只是走了神吃了块薄饼罢了，回头终身就被定了出去，她瞧了瞧瘦弱的孩子，叹口气。

        徐景烨小小年纪，长得俊俏，可心理上是个成人柴晗除了觉得真是个漂亮孩子，别无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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