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风雨心动(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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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夜寒起，今夜注定很多人将无心睡眠----

        燕三娘在床上翻来翻去，心里说不出的烦闷，欲说却无语。京城的八月底，几日的大雨让这座古城一夜入秋，秋寒刺骨，被窝里却是温暖的很，按理说应该睡的很舒服才对，可燕三娘只觉得今天这床就像扎人一般，让她翻来覆去如何都无法入睡，心乱如麻。

        只要一闭上眼睛，她就会看到一个人的影子，离歌笑的影子，浅浅的，淡淡的，斜倚在窗边，手上提着酒囊，目光凌厉，焦点却不知在何处。他很少笑，可是他极少的几次笑容却不知道从哪天开始深刻的印在了自己的脑海里。

        或许是在荆如忆的坟前，他一次一次提醒她，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坚强。又或许是在西山，他将她揽在怀里飞身离去。又或许是在今天，他给她送来秋衣，那一刻他的眼睛里少了一丝冰冷，多了一丝关怀，这让他整个人带了暖意。

        燕三娘在床榻上不断的回忆着，一个个片段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竟然可以连成一个故事，在她心中百转千回，却又无处诉说。离歌笑，离歌笑，一个混合了冰冷和温暖，游走在人性两个极端的人，他到底有多复杂，她不知道。

        三更雾重，窗外月光皎洁，洒进房间里，也许过了明夜一切都会不一样了，到时候大伯心愿得了，到时候她还能不能留在这里，将来的一切或许就在明天将有所改变，想到这里，燕三娘更是心情复杂，环视四周，这只是北镇抚司一间普通的客房，却也干净整齐，一尘不染，墙上挂着锦衣卫的大旗，窗边的书桌上摆着一个白玉色茶盘。也许是一夜无眠，看见茶盘上的茶壶，燕三娘觉得口有些渴，犹豫了片刻才决定起身去倒点水喝。

        走到窗边，抬眼，她看见院中间的石桌边一个熟悉的人影，月光静静的洒在他身上，背影消瘦，单独一人的时候，他的背脊仍是笔挺。

        同样的夜晚，同样的月光下，离歌笑也同样的睡不着，他正在月光下仔细的擦拭着自己的刀，洁白的布沾上清水划过柳叶的刀锋上，悄无声息。这是一柄很普通的刀，除了刀锋锐利，薄如蝉翼之外，这柄刀并没有特别之处。只有离歌笑知道这柄刀对他的意义，这是他二十岁那年，他的恩师荆疾赠给他的，愿他将来有一天可以用此刀杀奸臣，灭叛乱，平边疆。

        那一天，他刚行过加冠礼，得进士及第位列二甲第一，称庶吉士，那是他第一天见到荆疾，当朝首辅，也就成了他的恩师。

        几乎是第一眼，无论从谈吐还是志向，荆疾就已经认定这个孩子将来一定能成为将帅之才。过了几天，他特地打了这柄柳叶刀送给他，告诉他，男儿有志，当立志保家卫国。接到刀的那一天，他哭了，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哭是什么时候，但他真的流泪了，他发誓要跟随荆疾的脚步，一声坚持为国牺牲，平定边乱。

        离歌笑聚精会神的看着手上的刀，这柄承载了无数希望的刀，刀面如镜，他看到了许多，有荆疾痛心疾首的哀号，有荆如忆灿若桃李的笑容，有边关百姓民不聊生的情景。

        “睡不着？”离歌笑没有回头，就知道是谁站在他的身后，他手没有停，仍然一遍一遍擦拭着刀锋，淡淡说道：“夜深天凉，早点回房。”

        燕三娘长发松松垮垮的束在脑后，刘海遮在额前，一身白色长裙，腰间仍然束着白色孝带。

        只听她轻轻回道：“你不是也没睡？”

        离歌笑放下刀，转过头，看着燕三娘娉娉婷婷，一身白衣站在月光下，他微微皱起眉，仿佛沉思了很久，才松开口说道：“放心，我一定替你大伯达成心愿，你在衙门好好养伤，明天哪里都别去。”

        燕三娘尚未开口，就被离歌笑猜中了心事，她微微低头，咬唇继续说道：“听小梅说，你们明天要去查抄严府，让我一起去-----”

        离歌笑眼神温和，答道：“不行，你脚上还未痊愈，等你完全好了，我一定让你加入。”

        燕三娘有些生气，说道：“你看不起我的功夫？我不会比小梅差的。”

        离歌笑听罢，大概是觉得这话说道好笑，哼了一声，答道：“贺小梅大部分时候都不怎么靠谱，你和他比，不是自降了身份。”

        燕三娘也觉得这话好笑，忍不住莞尔一笑，改变了策略，软软哀求道：“离大人，你让我去吧，多我一份力，你也可以尽快替你夫人报仇。”

        离歌笑放下刀，眉宇间却是冷的更深，他淡淡问道：“你觉得我只是想替我夫人报仇？”

        燕三娘恍惚的摇摇头，过了半晌，答道：“难道不是吗？你的妻儿不是被严世蕃害死的？”

        “是”离歌笑淡淡低下眉，答道：“也不是，她死于自己的懦弱，虽然严世蕃的确负有责任，但如果她勇敢一点根本不必死。”

        燕三娘有些惊诧，问道“你妻子死了，你不伤心吗，你怎么能这么说她？”

        离歌笑仿佛觉得她这话有些滑稽，扬扬眉看着她，反问道“我伤心，很伤心，在湖广平乱的五年我没有一天不想念她，但是无论我多伤心，事实还是事实？”

        燕三娘在他身边的矮凳上坐下，仍是惊诧的问道：“那你儿子呢，他不也是严世蕃害死的？”

        离歌笑看着她，答道：“不是”

        燕三娘偷偷看了看离歌笑的脸，过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他是怎么死的？”

        离歌笑将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说道：“你为什么关心这个？”

        两人突然无语，燕三娘只觉得脸有些红，低下头过了许久，才又复抬起头，说道：“你还没有答应我，带我一起去抄严世蕃的家。”

        离歌笑转过头拿起柳叶刀，重新开始擦，没有说话。

        “喂，你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我不会答应的-----”离歌笑忽然抬起手中的刀，刀锋在月光下熠熠生辉，简简单单几个招式，长刀如蝴蝶翅膀般在风中摇摆，已经在瞬间迷了燕三娘的眼睛。

        “我-----”燕三娘仍想辩驳，却找不出词句。

        离歌笑定神看着她，收起刀，轻轻拍拍她的肩，低声说道：“不用担心，不会有事的。”

        “真的不会有事吗？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跳的那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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