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首曲子
大概是昏暗的灯光放松了她紧绷的精神，沈留月脱口而出道：“来关心一下您老人家的身体健康啊。”
萧奚没回话，就这么笑盈盈地对着沈留月，看得她头皮发麻地低下头，“嗐，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我俩谁跟谁啊。”
什么旖旎之话在沈留月嘴里说出来都显得像是桃园结义，萧奚弯着唇，“倒是如此，留月不必见外，是萧老师多心了。”
沈留月心虚一瞬，干脆顾左右而言它，“都四更天了，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啊。”
萧奚唇畔带笑，语气却正经无比，“今夜萧某夜观天象，掐指一算，一位贵人会在丑时二刻造访寒舍，索性点了灯待着贵人，这不是正好等来了留月吗。”
“……”左右说不过萧奚，沈留月无言一阵，“你怎么没算到我来干什么的？”
萧奚装模作样地掐着指，然后啧啧摇头，“卦象说贵人近日遭了一事，因深为其所困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便想来此处寻找破解之法。”
沈留月大惊，“你真会算卦！？那不是术宗干的事情吗？”
萧奚笑眯眯道：“我乱说的。”
“……”沈留月差点把蒲团摔到他脸上。
“过誉过誉。”萧奚微敛了笑，“所以留月是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了吗？”
“嗯……我头疼，想听师叔弹琴。”
萧奚一愣，神情有些复杂，“……现在吗？”
四更点？
夜闯乐宗就为了听他弹琴？
好像，倒……也不是不行？
沈留月眨了眨眼，意识到话中歧义，慌乱解释道：“不是，我今日随师父入了剑渊灵脉……”
萧奚登时皱起眉，手按在轮椅上似是想后退，最后还是前进几步，扣住沈留月的手腕，指尖搭在她的灵脉上，“可是有哪里不适？”
微凉的触感让沈留月打了个哆嗦，她老实点点头，委屈道：“哪里都不舒服。”
“有些许魔气入体，影响不大。”萧奚检查一番松了口气，旋即有些不解，“你做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做呀……只是看了两眼。”
“只是看了眼？”
他明显不相信。
不过也没有多言，祭出自己的本命法琴，“是魏宗主让你来找我的吗？”
不，是系统。
沈留月当然不会说，她点点头，“对。”
转念一想，沈留月又道：“师叔，要不然你把清乐法教给我，这样就不用来麻烦你了。”
萧奚搭在焦尾琴弦上的手倏忽一颤，抬起头，笑容古怪道：“这个恐怕……有点困难。”
沈留月认真无比，“虽然我只是炼气，但我会认真学的！”
“不，清乐法修行炼气已是绰绰有余，但其法第一式是奏乐，我恐留月修行时止步于此。”
“……”
沈留月气得拍大腿，气鼓鼓地嚷嚷，“别瞧不起人了！我可以！我就要学！”
萧奚笑盈盈道：“头不疼了？”
“哎呀疼……”她反应过来，捂着自己的脑袋弱弱道，“反正来日方长，学琴不急于一时，师叔大好人，快救救我救救我。”
就差躺地上打滚耍赖了。
萧奚一时失笑，随着笑声，指尖擦过琴弦，荡漾出流水般的琴音。
沈留月只觉心神一恍。
她是第一次听萧奚弹琴。
明明被称为瑶光尊者，瑶琴才是他的本命法琴，一曲千金难求，却不常看他碰自己的琴。
琴声如高山峻岭悠远敦厚，转音又似云卷云舒，雨后初霁，沈留月这般的音痴都听得沉醉，她双手支着脑袋，望着萧奚在昏黄的灯下过分柔和的面容，纷乱的心绪一点点消去，头疼一层层减轻。
“我一直以为，留月是无忧无虑之人，怎会受魔气影响？”
掺杂着琴音，轻如叹息的声音响起，低柔得近乎蛊惑。
沈留月没有听清，萧奚弹琴像是在给她做头皮按摩，舒服得她意识模糊，脑袋不住下沉，像上课时一般。
萧奚这次没有唤她。
最后一道琴音落下，沈留月伏在案上沉沉入睡，萧奚双唇兀地绷直，指甲在琴木上擦出一道细微的声响。
轮椅推至沈留月身前，萧奚微低着腰，纤长的指精准地攀上沈留月的脖颈，把握住脉搏平稳的跳动。
……她在说谎。
魏晴不可能让她来找他。
魔气入体……是祸患，该除。
萧奚掩在白绫下的长睫颤动，犹如蝶翼，他的手却迟迟未收紧。
最终缓缓松开，沈留月的脖颈仍白皙如初，没有一丝痕迹。
萧奚垂着眉，不知抱着什么样的心思，细细探过她的灵脉——魔气都清除干净了。
不多时，沈留月悠然转醒，她抓了抓脑袋，还有些睡眼惺忪，莫名问道：“师叔，刚刚这是什么曲子呀？你都没有教过我。”
“是自己编的，尚未取名字。”
“哦……”沈留月想了想，“那你起好名字了记得告诉我。”她说着推开窗，一脚攀上窗台，“好听，我很喜欢，多亏了萧老师，我回去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留月喜欢便好。”
“改天来找你学清乐法！”
萧奚微微一挑眉，歪头道：“当然……随时奉陪。”
沈留月已经跳出了窗，还不忘回头道：“老年人缺不得睡眠，谢谢萧师叔今夜舍命陪君子，你早点睡吧！晚安好梦！”
萧奚轻笑一声。
好一个舍命陪君子。
沈留月飞出乐宗结界，雨又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他没有阖上窗，任由飘散细雨涌入室内。
近几日不少昆仑长老都去秘境进修，弟子们也便偷得浮生半日闲。
沈留月当然是人群中跑得最快的那个，她已经蹲仙市一家叫流香阁的酒馆有一阵子了，掌柜的画了一个月大饼，声称今日有特殊促销活动。
她欢天喜地地捎着师姐的剑下山，长途跋涉到门口时，看到流香阁门口几个大字——“携道侣入阁者可凑单满减五百灵石”。
沈留月：……
她望着周围成双成对入内的修者，觉得自己像是路边的狗，被压路机碾过。
这就是你说的惊喜活动吗，掌柜的。
可真是好大一个甜美的惊喜。
她咬牙切齿一阵，不甘心地四处张望——就不信没有落单的，逮着一个是一个，男女老少，只要是人就可以凑单满减。
蹲守了半盏茶的功夫，一道亭亭身影出现在了流香阁门口。
是眼熟的陌生人，上次在试炼场看到的，那个很能打的法修穆芝芝。
她站在门口，看了眼牌匾，又看了眼写着大字的红纸，不知在想什么。
沈留月面露怜悯。
她一定也在想，这天杀的掌柜，什么时候原地暴毙吧。
她在心里迅速做出决断。
除了她，其他人，都不认识。
同门师姐妹，总有三分情分。
沈留月确定目标，大步流星朝对方走去。
系统突然出声，【你要干嘛？】
她笃定道：【一日情侣，凑单满减。】
【别……】
来不及说话，社交狂躁分子沈留月已经主动上去攀谈，“芝芝师姐！”
穆芝芝回头，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望来时，沈留月觉得周遭都凝滞了一瞬。
不待她做出反应，穆芝芝淡笑着，双眼眯起，异状一消而散，“留月师妹，你好。”
“你认得我？”
“当然，师妹是名人。”
“哈哈过誉啦，叫我留月就好！”沈留月恬不知耻地应下名人称号，并说明了自己的来意，“我们两个人装道侣，正好可以凑单满减。”她掰着指头，突然抬头，“芝芝师姐，你道侣应该不介意吧？”
穆芝芝望着她，目光沉沉，看不清瞳仁，“没关系，我没有道侣…和师妹做半日道侣也甚是有趣。”
“那我们赶紧进去占座吧！”沈留月像鸟儿一样扑腾跨过门槛，和迎客小厮据理力争“女人也可以相爱”者云云。
穆芝芝在门外稍等片刻，有人群游移到她身侧，“师妹怎么了停在这里了，还不走？”
她弯了弯唇，“我还有些事，师兄师姐你们先去吧。”
几位法宗弟子面面相觑一阵，一向知道这个师妹的古怪，倒也没多问便与之挥别。
吃饱喝足一顿，沈留月心满意足地踏出流香阁，手臂自然而然勾上穆芝芝的肩，“我们多走两圈逛逛吧，今天仙市还挺热闹的。”
“好。”
“师姐是筑基修为吗？你上次在试炼场上实在是太厉害啦！”
“是，刚升上筑基不久。”
沈留月踱步到穆芝芝面前，双目发亮地望着她，“那半年后的弟子试炼你应该也会参加吧？”
“当然会。”
“真希望能和师姐一起试炼！”沈留月诚心地口嗨，转头就把注意力放在了街边的长队，没注意到背后穆芝芝晦暗不明的神色，“那里人好多，我们去看看吧师姐。”
“那是……”穆芝芝抬眸望去，“安乐坊，医修下山义诊。”
只见老幼妇孺各自排成长龙，尽头是坐着小板凳的医修，身边挂着不同标记的木牌。
“腹痛”、“伤寒”…“妇科”、“儿科”……
好家伙，还分科室，这也太专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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