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不服
午休时间，有几个人在洗手间嘀嘀咕咕，一人说：“邹一彤昨晚没回去，在这儿忙了一个通宵。”
“真的啊，她这么拼。”
“这几天王经理经常找她，有一次我路过经理办公室听见里面传来‘废物’、‘没用’、‘我是为你好’之类的词，现在她的工作劲头一天比一天足，你说她不会被pua了吧？”
“不知道啊，最近我都没怎么跟她聊过，上次她那图稿出来的时候我给了一嘴建议，她不是白我眼了吗，那我还能上杆子去贴她啊，表面上过得去得了。”
“也是，欸我跟你说，邹一彤跟王经理没那么简单，我上次在她办公室看见王经理的车钥匙了，你说男人的车钥匙哪那么容易掉啊，还掉在一员工的办公室，不是脱裤子的时候弄掉的我都找不到其它的理由。”
“真的假的，王经理有老婆的。”
“哪个男人不瞎搞。”
两人出去后，八卦声也没了，高轶其从隔间出来，真没故意听，是裴复生给她发消息，问她要不要晚上吃个饭，她说不，他说那来接。她翻白眼的功夫走了几秒的神，就听见她们最后的推论。
没在意，让裴复生太闲就绕楼底跑两圈，他打电话来。
她接起的同时往外走，手机夹耳朵与肩膀中间，在洗手，外面突然传来一声质问，紧接着就是混乱的脚步声，听着像是逃向各自的工作岗位。
外面只有一道女声在怒骂，很难听，王经理此时下不来台，好在外面没人，但高轶其没想这么多，她跟裴复生打电话呢，他无聊到问她跑两圈会消耗多少卡路里，她回他：“是真缺工作到这种地步了是吧？”
然而这句话刚说完，外面就静止了，王经理他老婆拿着一杯咖啡往他头上倒，不知道他俩在家都扮演着什么角色，反正此刻，王经理挺认命的。
但仅限于周围没人的情况，高轶其误闯进这个硝烟圈，无疑是把王经理的脸扔在脚底踩。
平常趾高气扬的人，被下属撞见这一幕，即使高轶其在工作中兢兢业业，也会被扣上一个“消极怠工”的称号。
因为没忙到可以忽略八卦的程度。
挂了电话，高轶其觉得这小鞋必须得穿一次了。
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下午召开了视频会议，王经理汇报了mosun近期的工作，几个高层给予肯定，这时燕总说了一段话：“此次会议主要是针对下个月的设计比赛，已经进行到第四轮，相信如何去设计大家都有了大致的方向，今天召开的视频会议很简单，把各部门的进度报告一下，所以叫来开会的都是一些必要的人，分量你们自己掂，五轮之后就开始裁员了。”
他这话不算客气，“必要的人”尤其值得细品，那就是裴复生没收到通知，不是他自己不愿意来。
此时也许他正坐在上影办公室忙着一堆并不需要他操心的事，也许真闲到跑步去了，也许正坐在电脑前看着黑暗的屏幕，总之无论哪种情况，他都有够不爽的。
之前布局的时候费了多少心血，觉得稳赢的时候心气儿拔得有多高，现在全被打成一盘散沙，还丢了在er发言的机会。
他那性格，要是真把这口气咽下去，估计得憋口老血。
这段话说完，高轶其就被点名批评了，因为图稿完成度不高，工作效率太慢，顶着两次“倒一”的头衔，在哪都会挨白眼。
邹一彤很受领导认可，王经理在会议上表扬了她通宵修改图稿的事，公事公办的口吻，要不是高轶其撞见“咖啡门事件”，真以为他是纯粹看中邹一彤的实力了。
这么一表扬，提高了邹一彤在大家心目中的分量，刘总甚至还说她是公司的表率，这种工作精神，值得大家学习。
一通夸下来，邹一彤在公司内部人气飙升。
越是打眼的人，越难走得稳，邹一彤已经被架到这种高度，只能逼自己往上爬，但她忘了，人都有极限的，当极限一旦崩塌，就是毁灭的开始。
会议后半部分，燕总要求大家做个总结，到高轶其这儿的时候，她发现会议突然终止了。按了几下键盘，发现不是终止，而是她被排除在外了。
又点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去办公室找王经理，但到了门口停顿了。
没用。
裴复生说得对，这不是给ci开年终总结，没人会给她一个没背景的员工面子，甚至到后面追究起来的时候，王经理也会把问题归结为她“开会不认真”、“无故退出”、“态度消极”等。
而在这场乱斗之中，没人会信她。
她好像突然明白了裴复生的那种感觉，在这个勾心斗角的环境里，你不把枪举到别人头上，就得忍受别人打过来的子弹。
她去找裴复生。
他没跑步，看样子也没心情接些活动，而是在打球，衣服湿透，球框被砸得嘭嘭响，在某次停歇的时候，高轶其给他递了一张纸，“被排除在会议之外憋屈吗？”
对于她出现在这里，也仅仅是惊讶了一两秒，接过纸，把额头的汗擦掉的时候转向她，在等她的言下之意。
“天天叫这个伯那个叔憋屈吗？”
折纸的动作停顿，听懂了她的意思，又擦下巴的汗，示意她继续说。
“我也憋屈，被压一头我不服，爆肝出来的成果打水漂我不服，投机取巧的作品赢了我不服，在这么一帮男人的手底下干活我不服。”
冷风吹来，掀起了两人的发丝，高轶其说：“所以第四轮的仗我不打，我把名声和前途给你，用我，给你的晋升之路砸个口子，等你在内部声名鹊起的时候，我要你在第五轮给我翻盘。”
开战的号角一旦吹响，无论有没有冲出去，都不甘心认输。er是个坎，是他们从小到大第一次齐心协力想拿下的地方。
裴复生看着她，两人眼中都凝着一股风雨。
都不服。
球再次从他手里发出，正中篮筐，砸在地面时，发出嘭嘭的声音，预示着这场仗已经开始，这是一次天亮之前的秘密联结，是腥风暴雨来临前的绝命反击。不需要把柄，不需要动er高层的蛋糕，这场仗，用她当靶子。
高轶其给他递一个u盘，“裴复生，这是我所有的底牌。”
u盘里有前段时间搜集了吉德股市飙升的资料，还有那几款她撇出去的设计图的市场效应，以及她忙活到现在所有的底图。
她没多说，她知道裴复生能掌控得好。
那晚，裴复生接过u盘，身上的汗还没干，冷风没停过，两人在路灯下对视着，那里藏着他们的一拍即合。
裴复生组了个局，小鱼小虾一大堆，真正要钓的只有一个。
尹见春两杯酒下肚，察觉出不对劲来了，连忙把杯子放下，生怕这两杯酒能撬动他家的地基。
“想了一下。”裴复生说，“宁愿让我自己涉险，也不能害了兄弟，所以那个合同你撕了吧。”
尹见春皱眉：“我不搞基。”
“我也没那兴趣。”他把u盘里的几款图拿了出来，尹见春吓得离他一米远，裴复生让他坐近点。
尹见春：“傻逼才在一个坑里崴两次。”
“之前是她不懂事，我回头好好凶凶她，这次绝对没坑。”他把设计图赠予合同拿出来，又当着他的面把之前那份约给毁了，还特有诚意地把所有可能想到的书面材料都放他手上，“上次她帮你家赚了多少钱你应该有数，而这几张能让你家q2的利润翻倍。”
尹见春看着那几张图，市场效应不用说，款式也够独特，他家好几个设计师开始研究高轶其的构图走向，他怕被她识破，还时不时去提醒他们动作漂亮点。
把图放下，“你俩吃人不吐骨头，不说明白我不敢接单。”
“别把我们描述得跟豺狼虎豹似的，这次你占主导地位，该有的合同一份不缺，该赚的钱一分不少，你只需要在时机成熟后做一件事。”
“什么？”
“告她。”
第四轮比赛开始之前，裴复生带了一个姑娘过来，是最近新晋的网剧小花，角色讨喜，各大采访也能开得起玩笑，很拉好感。她一来，就有人问她要签名。
她挨个签了，还跟人合了两张影，这过程中，裴复生就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没走神，那模样像是她要把每款都来一件他也乐意掏钱。
所以角落里又有人传，说裴老板要捧新人了，这单子可是长久性的，毕竟以后老板带着新欢出海冲个浪，到沙滩边看个夕阳，定制服务都得到位。
这姑娘做人做事没留把柄，每个设计师的款都挑了，每种款式都夸了，惹得大家对她好评连连。
没几天，姑娘穿着一身清凉套装出现在某温泉趴上，一眼望去，全是各色美女，裴复生在一旁的休息区域，端着杯，翘着腿，看着浑但实际上酒肉都没走到他心里。
他在等人。
没几分钟尹见春来，他坐他对面，温泉馆提供的休闲服被他穿得贵了几分，两人周围一圈姑娘，愣都没把神儿往那撂。
“这次真能舍得，用心头肉去套狼。”
“也见不得狼真能咬得动。”裴复生把杯子放下，“嚼劲儿大。”
一轮对话结束，燕梁来了，同行的还有刘总，这俩是高层里最烂的鸟。
简单打了招呼，刘总笑着看向裴复生，“你俩小时候就老黏在一起，长大了还分不开，谈生意还来一个挂一个。”
裴复生：“刘叔您是不知道，上次他欠我一顿饭呢，赖着不给了，这次知道他组了这么贵的局，蹭也得蹭一晚。”
燕梁也笑，仿佛之前跟裴家的小摩擦全都没了，生意场上的人最忌讳记仇，跟谁过不去不能跟钱过不去。
“你小子，亏是不能吃的，你家那几根股被你玩得越来越溜，我们这帮老人都耗不过你。”
“亏得看着吃，翻不了盘的只能咬碎牙往肚子里咽，能搅和一通的，就得找找缝隙能不能让对方也吃一口，小时候听的生意经都跑没影儿了，就记得燕叔您教的这两句。”
四个人看着其乐融融，拉情面，掏旧情，老辈看起来仿佛对小辈很照拂，小辈端坐着看起来很尊重老辈，但没到揭场的那一刻，花牌全藏在底下，都不知道对方阵营想搞什么鬼。
总之是对话里暗藏杀机，笑容中露着杀意，就看哪一方对钱看得重，哪一方豁出去了不怕死。
尹见春给俩老人叫了陪酒的，起先他们是拒绝的，并对这种场合表示批判，可不停打量人家裸露在外的肌肤，就表明了这只是假正经的一种流程，后续得靠人推。
“两位叔，”尹见春伸出几根手指头，“这里的推酒提成是这个数，知道你们要照顾人姑娘，但也总得让人赚点钱不是。”
论人渣指数，圈里没人比得过裴复生，论圆滑糊弄，就没人敢跟尹见春一较高下。
所以小时候，高轶其总让他俩一起过，这样会解救很多单纯少女。这个建议一直提到她被裴复生带上床之前。
此时尹见春的话很受用，俩总听了一脸“得帮一把”的表情，顺着台阶下，姑娘近了，名头还好听。
心情正好，突然听尹见春拐了个弯儿，“燕叔，您看您右后方那位，人刚有点名气，就被裴复生掳走了，您说他那么漂亮的女朋友没暖和几天又换了一个，是钱烧的，还是人太浑？”
燕梁笑了两下，“你们两个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在各自的领域里顺风顺水，男人嘛，有了钱和地位，什么样的女人弄不来，换着玩儿呗。”
“可是玩归玩，眼光不能次。”尹见春看向那个网剧小花，“叫什么来着，向文是吧？”目光又落到裴复生身上，“不知她那身衣服是自己带的，还是你给买的，身材还行，就是穿盗版太差劲了点。”
裴复生：“那是我们mosun的牌子，正宗的，你想找茬我们换个方法，别跟一姑娘较劲。”
尹见春眉头挑了一下，惊讶感可算是被他演活了，“哪位设计师的高作啊，跟我家撞衫了。”
他拿出吉德最近发布的几个款式，其中一款几乎跟向文身上的一模一样，还拿出自家设计师的资料，上面有设计日期，mosun刚成立不久，就算再怎么往回倒，也是吉德出图在先。
俩总脸色变了一下，说实话，er高层的重心从来没有放在mosun过，每次开会也就眼睛朝那一瞄，觉得款式合心意就行，至于市场效应怎么样他们还真没考虑过，因为主打的男装已经成为奢侈品圈里不可或缺的部分，不然前段时间mosun被吉德吊打之后，高层也不可能讨论了一下就没音了。
因为钱都在男装那赚足了，可如今，mosun要是被扣上一个“盗版”的帽子，可是会影响er的整体形象。
燕梁看着那几乎一模一样的款式，脸色有些沉，刘总倒是仍给了笑脸，“目前市场很杂乱，设计师的审美都逐渐大众化，有些相似那很正常。”
“可是这相似得有点多啊，双胞胎的共通理念都没这么强烈，况且，据我所知，mosun的款还没面世吧，即使目前是高端人士的内销，也不能剽窃别人的成果，毕竟mosun跟吉德，以后还得往来。”
尹见春这一番话说得好听，姿态也摆得低，但任谁都听出里面的威胁之意了。
“这样，”裴复生打圆场，“回头我把这个系列的款全下了，这事儿就这么着吧。”
“那可不行。”尹见春死咬着，“版权意识谁都得有，这图也不是我家白得来的，得给人设计师一个交代。”
鬼话谁都会说，就看谁说得面不红气不喘。
俩总又对视了一眼，本来没觉得是个问题，但要是对方咬着不放，倒也是个麻烦。
燕梁：“你先别激动，这事儿要是搁我身上我也得急，你的心情我理解，但mosun现在没有线下门店，不算公开营业，那小花身上的那套让她换了，谁也不知道你吉德也出了这款啊。”
“燕叔，您这话说得不对，是我吉德先有的这款，您家某个设计师抄的，况且这向文还穿出来了，那我家的款还怎么推，营销钱都花上了。”
刘总：“小事儿，mosun的款现在都只有一套，流通不起来，让那姑娘脱了就得了。”
“刘叔，”裴复生说，“今儿个她不是过来玩的，温泉写真，在热搜上挂着了。”
这个消息一出来，彻底把谈判的路给堵死，热搜上的浏览量有多大，吉德的营销还没上，这款倒是先给钉上牌子了。
尹见春用小拇指指尖挠了下下巴，“叔，您俩不能让我这款砸手里吧？”
俩总心里都有了数，小花不能骂，人靠山是裴复生，吉德不能得罪，这小辈看起来是个硬茬儿，那就只能找那个小设计师开刀。
燕梁：“这事儿别着急定论，回头我把那个设计师拎出来，是出面道歉还是法律解决，我们会给个说法，再说事情也不能咬得这么死，现在科技高了，出图时间可以造假，这当事人不当面对峙，是怎么个结果谁都说不好。”
他这话说得有点白了，老辈的身份拿了出来，沟通不成就拿辈分压人，场面看起来是被他震住了，但尹见春早就请好律师了。
不对，是裴复生请的。
刘总打电话让人处理这件事，回来后跟尹见春说：“当叔叔的总不能到晚辈碗里抢饭吃，但晚辈也得多关照关照叔叔们是不是？我俩老了，生意场上的事儿玩不转了，听说你爸最近搞了块地皮，准备做些什么？”
终于把话转到这笔大生意上，燕梁也放柔了表情。这里面每个人都有个家底，裴复生身后是娱乐公司，尹见春家里则还在房地产占着独头。近几年房地产势头很猛，第一桶金被尹家赚得足足的，没人嫌钱多，所以燕刘两人也准备跻身房地产大军。
“做些什么还没想好，这不是来跟两位叔叔取点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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