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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落水


那马上的男子目不斜视,轻拉缰绳,他身下四蹄踏雪的汗血宝马嚣张地喷着响鼻,因为马上男子身上难以忽视的压迫感,身边的禁卫军明显头都低得更低了些。

        等步辇行远了,人声又开始鼎沸起来,陆晓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消失在人海尽头的那队人马,掉头正欲过桥,桥头却重新又围上了一圈人,对着潺江江心指指点点。

        “碰上个心急的等不及太后仪仗过桥,非要上船去对岸,这可倒好,船驶了江心遇到了浪,自己跌了下来。”

        “这几日好些渡船都歇了,就这太太非要催船夫过河,亏得船夫救了下来。”

        陆晓心里一动,她懒懒地走到江边,只见渡船的两只船桨划过江面,船上一个妇人浑身湿透了。

        妇人满头淤泥,正坐在船头捶着肚子往江里吐喝进去的脏水,脸色苍白口中干呕着,十分狼狈。

        陆晓遥遥地认出那就是楼氏。

        自己脑子里能看到别人的未来,心里的猜想再次被证实。

        楼氏这样子,看来今天这刑部大牢也去不了了。

        不过自己多了一项新技能,就算一时见不到陆老爷,也没什么大不了,陆晓耸耸肩膀,转身从江边离开。

        等把这莫名的大脑闪回功能的运行机制理清楚,好好用一用,还用愁什么。

        陆晓回到陆宅的时候,陆宅前停着一架华丽的马车,马车上帘子一掀,一个满头戴金钗插赏花的女子探头出来。

        陆晓心里顿了一下,不过下一瞬,她从那女子刻薄的面相和隆重得有些过分的装扮认出了对方。

        ——这不就是陆晓的姐妹花么。

        不过,是塑料的那种。

        陆晓进了窑子以后,才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京城贵女名媛人设,是怎么败坏在“胸大无脑”这种流言蜚语上面的。

        始作俑者舒婉容甜笑:“妹妹回来的好巧,不如去碧花楼一聚?”

        陆晓不想浪费时间在跟这种女人拌嘴皮子上面,但听到碧花楼三个字,她的脚步慢了下来。

        “你请客?”陆晓顿住脚步,偏着头漫不经心地问。

        舒婉容表情凝滞了一下,看来,陆晓是真的落魄了。

        虽然觉察到对方好像对吃饭的兴趣更大一点,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那是自然。”舒婉容的笑里带着讥诮。

        碧花楼是盛京最出名的酒楼,名人雅士多流连于此,雅室很难订得到,不过对于侯府千金舒婉容来说,只是小菜一碟而已。

        碧花楼今日仅剩下的两间雅室只有一墙之隔,其中一间里,将太后护送至宫门口便自行离开的湮墨泽对着茶几独坐,他只带了随行一人,出来得低调,不愿惹人注目。

        湮墨泽端起天青色的茶杯,等人的闲暇有些无聊烦闷,食指的关节微微发白,轻轻地叩击着桌面。

        “吱嘎”一声推门声,隔壁雅室里好像也有人落了座。

        陆晓毫不客气地把碧花楼最贵的几道菜全部点了,舀了一勺海参花鸡粥放进嘴里。

        舒婉容的耐心有些耗尽,终于转入正题:“听说妹妹走失又回来了,我劝妹妹最近低调些,毕竟陆叔伯的案子刚审下来没几个月,别再招惹是非。”

        陆晓眉头轻皱,舒婉容一直因为自己倾慕的晋安王府世子路慎之对原主有意,所以明里暗里较劲,这会儿来看热闹,还要把是非的根源推到原主身上。

        “我要去衙门告状,我爹的案情有冤屈。”陆晓放下象牙箸,笑眯眯地道。

        舒婉容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诧异神色,转而苦口婆心:“何必铤而走险,案子已经发落了,你爹都要被流放了,螳臂当车,阿晓,我替你忧心。”

        舒婉容的舅舅正是刑部侍郎,陆老爷的案子也在他手底下。

        舒婉容一副“我为了你好”的样子,陆晓轻勾唇角,对方的演技放在现代,也不过是演艺学校没毕业的水平。

        “你要真为我好,回去直接请你那刑部第一要员亲舅舅重审,岂不是效果更好。”

        舒婉容脸色一凝,收起讪讪的表情:“话不能这么说,国有国法,我一个弱女子,哪里左右得了刑部大案。”

        陆晓挑了挑眉毛,漫不经心道:“哦,你我姐妹情谊千两,你就只劝我不要试图洗白我罪臣之女的身份,还真是好姐妹哦。”

        舒婉容停下拾著的动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我好心惦记你,阿晓你别不知好歹,以前你是金贵的尚书府千金,如今可是沦落过窑子的风尘女,你还吃得下饭去,恬不知耻!”

        看来舒婉容时刻关注着自己的动态,陆晓勾着笑,并不生气。

        “我就算去了窑子也是被害,再说也没失身,就算失身的话也是被害人,你堂堂忠勇侯侯府小姐,难道连未经家主应允,继母不可私卖继女的道理都不懂,对得起忠勇二字吗?”

        舒婉容拍案而起:“阿晓你窑子里混一圈出来,却不以为耻,没看出来啊,以前你就惯爱吟诗作对,装出才女样子,晋安世子也被你蒙蔽,私底下你竟然如此枉顾女德!”

        “我就算是罪臣之女,晋安世子不还惦记着我吗?风霜刀剑严相逼,我阿晓也是盛京一朵花。”

        陆晓手指绕着脖颈下的发丝,脖颈上的皮肤白皙细腻,乌黑浓郁的墨发腻在俏如芙蓉一般的脸蛋一侧。

        确实也当得起这盛京一朵花的盛名。

        舒婉容却恨不得把眼前的佛跳墙扔到陆晓脸上去。

        “对了,”陆晓信口开河地道:“路慎之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脸上的妆容太过浓艳,身上香粉味道也过重,他很不喜。”

        正要发作的舒婉容身子一僵。

        “对了,忠勇侯府怎么说也跟晋安王府有交情,路慎之当然不会跟你这么说。”陆晓耸了耸肩。

        “他果真如此说过?”舒婉容脸色惨白。

        “他为了讨我欢心,没有什么瞒着我的。”陆晓一本正经地编着瞎话。

        舒婉容扔下一张银票,拂袖而去。

        陆晓捏了捏眉心,方才那种脑仁胀痛的感觉又出现了,不过这一回她似乎已经逐渐适应了这种时不时的抽风,身体上没有太多不适的反应,所以面上并没有露出来。

        只不过眨了眨眼,脑子中的电影幕布铺开。

        舒婉容正和侯府太太一起,两人似乎在参加什么赏花宴,席间一个相貌丑陋的男子对舒婉容极感兴趣,彬彬有礼与舒婉容攀谈着,只不过舒婉容态度极冰冷,背过身撇了撇嘴,一脸嫌弃。

        幕布上一闪,转眼间,迎面一匹金鞍红鬃马,马上的男子头戴金花纱帽,身穿大红袍,手捧钦点圣诏,热闹非凡,仔细一看,那男子不是别人,正是被舒婉容冷漠嫌恶的鲁宇珩。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赏花宴?不过是盛京中未出阁的贵女和近日在文坛上颇具盛名的才子一起赏花的宴席,变相的相亲会。

        那丑男子鲁宇珩竟然绝地逆袭,金榜题名成为状元郎。

        ——原来舒婉容嫁人前还有这段经历,生生地拒绝了未来状元郎的示好?

        舒婉容后来嫁的人吃里扒外,娶舒婉容就是为了忠勇侯府的势力,是个标准的软饭男。

        ——活生生错过了未来状元郎,果然是个没眼力的。

        不过冲舒婉容这盛气凌人的态度,自己犯不着去提醒她。

        陆晓望着舒婉容的背影,不自觉弯了弯眉眼,那张银票面额不小,抛去酒菜钱还剩下不少,侯府小姐果然大方。

        隔壁雅座的湮墨泽眉眼低垂,他内力深厚,耳力极佳,隔壁舒婉容音量不小,两人谈说之际又提到“刑部”二字,湮墨泽不觉多加留意了些。

        方才墙那边的那一场唇枪舌战全部落入他耳中。

        湮墨泽眯了眯眼睛,几不可闻地轻嗤了一声。

        “浪荡张狂。”

        陆晓掂了掂店小二那里拿到找回的的银两,哼着小曲正要出碧花楼。

        这一趟没有白跑,陆晓打算去盛京城里逛逛,自己现在这一身银鼠皮斗篷配暴〡露低胸裙,清奇的混搭风格有些扎眼。

        所以陆晓不确定自己走在大街上回头率太高,是因为这身装束还是因为原身的美貌。

        陆晓“噔噔噔”踩着踏跺下楼,身后却似乎有异样的感觉。

        总觉得有一道视线好似在自己身上,陆晓没来得及回头,一阵风裹挟着若有似无的清冷沉香味,男子从自己身边快速经过。

        陆晓扶住被轻撞了一下的手肘,口中“哎唷”一声。

        那人仿佛听到了那声轻呼,停下了步子。

        陆晓望着对方的金边皂靴和玄色骑服下摆的精致花纹,缓缓抬头,迎面是一双冰冷的眸子。

        男子脸上的银色面具已经摘下,那双凤眸中摄人的压迫感似曾相识,挺立的鼻梁下面薄唇紧抿,陆晓手指动了动,认出这就是在潺江桥边那位不顾百姓死活的贵族男子。

        ——长成这样,戴面具是怕别人的眼珠子黏在他脸上吗?

        不过,就冲这人浑身上下那生人勿近的乖戾气场,就算别人有这样的色〡心,也没有这么肥的胆子。

        陆晓心里的猜想还没有得出下文,那男子的眼神自上而下掠过陆晓全身,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来,眼中戏谑的神色一闪而过,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玩味表情。

        陆晓看出对方这笑来意不善,就——,这是有什么大病?

        她虽然不明就里,但也挺直腰杆,气势上不输。

        对方却已经快速地转过身去。

        “盛京一朵花……”

        湮墨泽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念出那几个字,嘴角几不可查地勾出一抹弧度,迈步离开。

        他步伐极快,踩着踏跺的声音逐渐渐行渐远。

        陆晓:……

        擦,这窑子里的衣服果然不能穿!

        陆晓恨恨地攥紧了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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