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琥珀
“是我出现幻觉了吗?”
陆晓循着香味看过去,只见火堆上吊着一口锅,确切地说是一只鎏金四爪龙纹银盔,盔中的东西散发着一阵若有似无的香味。
睡了一整天,本来就是染了风寒,盖得厚厚的出了一身汗,陆晓恢复了几分力气,同时被叫醒的,还有肚子里饥肠辘辘的感觉,她忍不住凑到那口“锅”边。
“五殿下,你真是个天才!”陆晓雀跃地道。
“锅”里是冒着热气的红枣汤,褐色的枣干被煮成蜜红色,陆晓抱起“锅”,不顾形象地大快朵颐,身上暖呼呼的,顿时觉得爽利多了。
“没想到五皇子殿下尊贵无比价值连城的银盔还有这个用处。”
“这红枣哪里来的,殿下神通广大,居然能来这方圆几里无人的地方发现这好东西。”
湮墨泽坐得离陆晓远远的,暮色中,他黑暗幽邃得双眸中倒映着面前的火光,面色如沉金冷玉一般,那股凛然不可侵的气场复又回来了。
“白天去过的那个垭口旁边的山头,有一颗枣树。”
陆晓依稀记得那路边的草丛中的确是有几颗大树,因为心急逃出峡谷去,又离得远,所以并没有看真切是什么树。
没想到湮墨泽默默注意到这些。
“那几棵树可是不矮啊,你怎么摘到的?”陆晓的视线停留在湮墨泽身上的伤上,他还没有复原,眼下是万万不能随便用轻功的。
“用树枝敲下来的。”湮墨泽漫不经心地道。
陆晓看了看“锅”中被煮得烂软的红枣干,屈指可数的红枣,却来之不易,也不知道受了伤的湮墨泽是如何敲打下来的。
平日里威严又冷峻的皇子殿下,心思深沉,无人敢在其面前造次,从来十指不沾阳春水,居然亲手去摘树上的野枣,再煮给自己吃。
陆晓想想那情形,忍不住勾起唇角。
“你吃没吃过,不会全被我吃光了吧?”陆晓良心发现。
湮墨泽一边往火堆里添枯树枝,把火烧得更旺一些,一边抬眸看了看陆晓捧着银盔的手。
陆晓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看,才发现手指上因为替湮墨泽取锥刺被细齿刮伤的口子,已经被干净的布条包了起来。
食指和中指变得粗胖起来,陆晓伸出两根手指,摆出一个胜利的手势。
“你帮我包好的?”陆晓试探着问。
湮墨泽躺下,阖上双目似乎是准备要睡了。
“安静,”湮墨泽并不回答陆晓的问题,淡淡地道:“睡觉。”
陆晓睡了一整天,这时候哪里再睡得着,她看了看盖在腿上的大氅,湮墨泽身上却空无一物,一种异样的感觉掠过陆晓的心头。
她抱着膝盖静静坐着,乌发垂在耳畔,一副娴静美好的模样,但内心却是天人交战。
——湮墨泽这个人,虽然嘴巴坏了一点,但关键时刻,还是很仗义的。
——自己之前想那一出趁着他受伤惹他生气的计划,是不是有点太没人性了!
火堆对面的湮墨泽却对陆晓这一番心理活动一无所知,他就算静静躺在那里,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气度依旧让人望而生畏。
陆晓辗转反侧,却怎么也不能把心放踏实下去。
“喂,你睡得着吗?”
“殿下”
“五皇子殿下?”
“你说北辰他们什么时候能来救我们?”
“那垭口的水何时能过人?”
似乎是被陆晓吵得无法入睡,隐隐绰绰的火光中,湮墨泽轻声道:“你的病还没有痊愈,躺下休息,别闹。”
陆晓老老实实地复又躺好,望着崖外一望无际墨蓝色的夜空,几颗星光微茫的繁星挂在天际。
百无聊赖之际,陆晓突然想起替湮墨泽脱轻甲时,在他胸口摸到的那块玉佩。
“你和你大皇兄,果真那么要好吗?要不然,你也不会一直把那块玉佩带在身上罢。”
“要是能顺利回盛京,我一定要赶紧回去我的胭脂铺,看看舒婉容有没有趁着这段日子我不在,去我的铺子捣鬼。”
话说到此,陆晓心头的一个念头突然撞了出来。
——那个妖妃的怀疑对象除了沈寄云以外,是不是还有他人?
事关重大,很有必要要搞清楚这一点。
她装作无意提起:“怎么,殿下呢,回京有没有什么要事要做,要去看亲近的人吗?”
仿佛谈话的走向即将脱离掌控一般,燃烧的火堆发出“噼啪”的爆裂声,打破了和谐的气氛,陆晓豁然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触及到了湮墨泽的话题禁忌。
这个亲近的人,若无旁人,只有可能是二皇子湮豫,而二皇子湮豫,如今疯疯癫癫躲在安宁寺,纵使湮墨泽能回去看他,同一个疯掉的人,又能谈些什么呢?他那个从血缘上的父皇,正是湮墨泽如今陷入泥沼境界的始作俑者,被亲爹怀疑乃至要痛下杀手,被兄长湮堇年视如弃子。
寂静的夜里,谷中只是时有一两声空灵的鸟鸣声,隔着火堆上跳跃的火焰和袅袅青烟,陆晓看不清湮墨泽脸上的神情,只是能感觉到他周身散发的低沉气压。
“对了,这条项饰,到底是干什么用的?”
陆晓坐了起来,扯开话题,从兜中掏出一串项饰来,半透明的琥珀质地轻润,闪着细碎的光泽,闻上去有淡淡的松香味道。
“送你了,你收好便是。”
“送给我这么一个单身狗,不怕神灵怪罪?”陆晓摩挲着掌心的项饰,上面的花草栩栩如生,她低声道,话里面带着幽怨。
“带好了,东奴人信奉的圣灵,据说很灵验,说不定什么时候,你早晚用得到。”湮墨泽的声音听起来云淡风轻。
陆晓:!
她现在非常确信湮墨泽一定懂这条项饰背后的涵义,想想他跟东奴人打交道那么多年,又精通东奴语,还有什么不知道的。
一种被耍了的感觉油然上头,陆晓麻木着表情,冷着脸。
“那倒是不必了。”
陆晓的脸烫了起来,湮墨泽送她这条项饰,一定是故意要看她笑话,她赌气躺下,用盖在身上的衣服拉上来蒙住头。
黑暗中,这件大氅上残留着主人的气息,萦绕在陆晓周边,让陆晓脑海中犹如万马奔腾一般,思绪乱飞。
——湮墨泽在内涵什么?
——难不成是暗示自己给他生小孩?
古代的皇宫贵族们,男人三妻四妾崇尚多子多福是常态,不管有没有正式娶亲,或是兴致来了,私下收几房偏房妾室,根本就不用昭告天下,甚至有的功勋子弟,连个妾室的身份都不给,玩完即弃。像湮墨泽这种皇子,想要借他攀高枝的人如过江之鲫,他先前误以为自己是女奸细,后来好不容易打消了他的怀疑,那么,自己的存在,剩下唯一的可能就还是想要成为他的女人。
陆晓头大了起来。
要不然,这个时代里但凡有点门户的人家,未出阁的女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己虽然丝毫不在意这些,早就开始抛头露面开起铺子来赚钱,但毕竟还是个女子,一而再再而三地出现在一个男子的面前,怎么不会让他会错意。
这就很棘手了。
陆晓翻来覆去,事情的走向跟她想象中的不大一样,自己似乎正在朝着湮墨泽的金丝雀笼中鸟这条路上面狂奔。
思来想去,陆晓在烦闷中失眠到了夜深。
-
火堆已经熄灭良久了,只余一堆灰烬下面盖着一层黑炭,余温已冷却,晨光婆娑未明时,湮墨泽从清寒中醒过来。
他一侧身,后背的伤口依旧似灼伤一般剧痛,微微蹙了眉,突觉脖颈下一片清凉之意,伸手触到一颗颗圆润的珠子,硌得人生疼。
明黄透明的琥珀挑在湮墨泽骨节分明的手上,他的视线落在对面,陆晓把自己裹成一个粽子还在酣睡。
披散的乌丝似一袭华贵的黑绸,露在外面的脸孔洁白胜雪,并不丰腴的身形缩小成一团,双手在胸前轻轻攥着玄色的大氅,睡着了的女子,没有平日里的活泼好动,纤细脆弱得令人生怜。
湮墨泽收回了视线,但刚才那一幕,女子乌发下露出的一截白腻脖颈,似一只不安分的虫蚁一般,若有似无地噬食着他的心房。
——刻意接近又怎么样,无论她有什么目的,为了名利还是地位,论勾心斗角狠心辣手,她能玩得过他?
湮墨泽复又握紧手心,感受着琥珀珠子温凉圆润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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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昨夜没睡好的原因,陆晓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已经不见了湮墨泽的身影,她知道他一定没有走太远,于是爬起来用山涧的溪水漱了口洗了脸。
坐在石头上梳头的功夫,便看见苍翠峡谷不远处,出现一个挺拔清隽的身影,见湮墨泽从垭口的方向回来,陆晓知道他大概是去查看了水位。
“我们今日出谷。”
听湮墨泽这么说,陆晓放了心,知道垭口的水位已经下降到能过人的位置,眼看出谷在即,陆晓并无想象中兴奋,反而低着头,背着手伸出脚尖,在地面上悄悄画着圈。
“殿下早上起来没发现什么东西吗?”陆晓的十指在身后绞在一起。
湮墨泽目光扫过对面,他松开手心,澄黄色的项饰坠子一晃一荡。
“是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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