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束缚”其一
禅院家是此世的咒术界的御三家之一。
这并不是什么难打听的事情,或者可以说家喻户晓。只不过对这条情报,柒夜莉丝的态度更多地持似是而非。
倒也不是她挑拣什么,只不过总是会有丝线勾连在她和某些事物中间。譬如说甫一苏醒就撞破的这件事情,再到事件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遇见的某个人。
对此柒夜莉丝已经习惯了,就像并不清晰的记忆中,依稀能够窥见的某些对象。无论什么类型的存在,身上总有她能够看清的事物。
大概是某世之“运”。
鲜亮到刺眼,各自为踞,柒夜莉丝从不细看。如果有哪些相对更加坦率的对象朝她问起来,她也不介意顺口一提。
但也仅此而已。
所以她拒绝远藤裕子,原因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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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世界就是这样的啊。”
造物主注视着世间,即便是此时,那双金色的眼睛里也并不存在任何情绪。衪“看”着面前不见边际的海洋,好像看见了某段虚无的过往,又好像没有。
存在“日月”,就会存在“更迭”;存在“气候”,就会存在“变天”。人类——或是其他有感受的生灵,在活动的过程中会产生想法这一点本身无法改变。
他们的“诞生”“存在”是事实,但是在此之后过程中的心理活动,是完全脱离掌控的事情。你无法定轨一个人的变化轨迹,就像哪怕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两次,也不能够触发同样的喜怒哀乐。
有生就有死,有兴就有衰。
至于兴衰的主体究竟是哪一方,对造物主而言并没有区别。因为无论是什么,都是世界创生后既定的法则演变。千年前的霸主或许会在千年后见不得光,死去的人在转生后或许仍能阴差阳错地实现未竟的事业。
衪从不偏爱,因为世界承担不起这种比颠倒过的棋局更加荒谬的法则。然而……
银发的身影垂下眼眸,那冷漠得令夏油杰心头一凛的目光被隔绝在无尽海域之前。
上次,或许是上上次,看透“她”的对象很直截了当,“因为你这家伙根本没有心吧。”
面上带着纹路的男人应该是知道了自己面对的对象为何,却丝毫不改行事。
分明是人,却自顾自地走上了“诅咒”的道路——准确地说,对方的目光所及何止“称王”。他周身燃烧着极剧炽烈的火焰,哪怕将一切包括秩序焚尽也在所不惜。
即便在“她”告知过道路的尽头之后依旧不屑一顾。
“无所谓,”他说,“那些东西……打心底里觉得无所谓。”
衪透过行走在这片历史中的对象注视着棋盘对面的男人。后者也确乎遵照了他所说的这一点,猩红的眼睛放肆地打量着面前银发的女子。
又或者是透过“她”,打量着相隔了无尽时空的、本不该存在于此处的“起源”。
造物主的确拥有至高的权柄,对于创生出的一切事物而言更甚于日月,但那是衪从未降临之前。当衪真正来到建立完全的世界中,或许表现得并不能比一个在无意间所创造的生灵更好。
“不要试图以你的身份来理解一切。”
“因为你永远不可能学会你觉得有趣的事物。”
此世的诅咒之王对着存在于始终的造物主给出了这样的言论,以“平等对话者”的身份。
或者更过分一点,他还趁“她”不注意赢了那盘棋。
衪收回目光,没去管无尽海域偶然卷起的一小片浪花中传来的挑衅。
……不过这的确是死循环。只要衪还是衪,就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那些衪不理解的事物。
造物主为自己定下了第一道“束缚”。
衪舍弃了无尽岁月中的记忆与摧枯拉朽的权能,再度去体察造物中衍生出的无限可能。
“嗯,我这么决定了。”
暖融的澄金真实而鲜活,倒映着“她”面前终结的棋局。
赢回来一盘,不过是正常发挥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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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这一次的苏醒好像有哪里不太一样。
有什么事物在她不清楚的时候改变了。
柒夜莉丝能够感觉到,她所处的环境变得更加清晰而生动。源自初夏的风声清飒,刚出炉的点心温暖香甜……就连之前和这些并列的事物也变得鲜明而热烈起来。
于是她才在当夜略微逗留了几秒,就是在等那树红樱的出现。
——虽然早就已经知道那只不过是同样脆弱得宛如花瓣的存在罢了。
那只咒灵湮灭在她第一次见到它的时候。
纷扬的落樱被揉碎在夏夜的晚风里,不经意扰动了月光。
大概是那片盛大的景象过于动人,柒夜莉丝召回了已经破碎的灵魂。
“因为你遇见了我。
——这也算是你的‘运’吧?”
因为那树红樱遇见的是现在的“她”。
如果换做是之前……之前的她会怎么做柒夜莉丝不清楚,多半也是看心情?虽然好像很不讲道理,不过柒夜莉丝并不是会介怀这些的人。
定局后沉寂,算是棋子注定的命运。
但是在一位更加出色的执棋人的手中,谁又能知道在此之前还会发生的事情呢?
所以——
“我需要。”
换回职场打扮后的女子整个人的气场肉眼可见地强势了起来。无论是西装外套的袖扣,还是端正利落的领结,无一不在昭示着她为人行事的雷厉风行。
然而她在面对那片金色时依旧不自觉地放缓了语调。
“……我的答案不会变。”远藤裕子定定地看着柒夜莉丝。
尽管柒夜莉丝只是打了一个电话,远藤裕子依旧放下手中的事务径直从公司赶到了她在的这家电影院,中途甚至不忘包了个场。
银发的女子懒懒散散地靠在电影院的座椅上,没有了眼角下的一点墨色的面庞更加出尘。远藤裕子并没有问什么,也没有贸然开口称呼她,而是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坐在她的旁边随便聊起了天。
“夜姬”早已被一夜之间封锁了消息,而远藤裕子并不在意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清楚御三家的事情。或者说,远藤家族也并非无名——
只不过他们不需要作为一个普通人的氏族成员,除了在涉及到金钱和产业的时候。
……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坚守了什么,一群生长在封建制度上的吸血鬼。
柒夜莉丝在听远藤裕子这么说的时候笑了:“不觉得我也在做和他们一样的事情吗?”
“你不一样。”远藤裕子毫不迟疑地就回答了。
谁要养一群迂腐的老头子老太太啊,花钱也要花给赏心悦目的人吧?
没错,这就是远藤企业现任董事长远藤裕子小姐的金钱观:只要她花得够快,本质上都是悦纳了自己。
把钱丢给伏黑甚尔那样的人都能指着某天他运气好回赠点什么有意思的东西,留在账上简直就是在给他人做嫁衣——她自己都不打算结婚,攒那些东西干什么?
“哇哦。”柒夜莉丝真心实意地赞叹,“你和在村川那里表现得完全不一样。”
阔达得过了头。虽然很像冤大头,但是的确和她现在表现出的气场相匹。怪不得当时一群人虽然都慕“夜姬”而来,但是都在或多或少地注意照顾远藤裕子的想法。想必她的企业也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能管理好这么个企业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是清水芙蓉一挂的代名词。
“那是因为村川那家伙告诉我说你喜欢……而且最好不要干多余的事情。”远藤裕子提起来就想用村川千里的名字来磨牙,介于在柒夜莉丝面前还是硬生生地压住了语调。
其他人棋也下了,天也聊了,还用看动物园里的猴子的眼光不动声色地打量她,完全赚回了付给村川千里的票价。而她却只能在旁边笑意嫣然温柔写意,好不容易觉得有点机会提出请求结果还被拒绝了。
反正也被拒绝了,干脆就破罐子破摔——不,就是说,干脆就大大方方一点算了。
其实她在想的是村川千里这老贼必定骗了她,果然禅院家上下就没有说真话的家伙,连带被驱使的管事也一样。
“那家伙别想再从我这里拿到一分钱。”远藤裕子眉间微蹙,修剪得恰到好处的手指甲掀开橘子皮,抽走橘瓣上面的白色筋络,完美地剥出果肉,堆在旁边精致的白色骨瓷碟中。
“夜姬”一夜销声匿迹,村川千里那里也没了什么他最近的动向。不过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
“所以说,我需要你……给我这个机会。”
另一方面是因为,能够让她心甘情愿地掏出任何一分钱的对象已经再度出现了。
把小骨瓷盘递过去的女子假装不经意地头一偏,耳尖掩在茜色的发梢里。
没有说“可以再给我一个机会吗”,而是直截了当地说出“我需要一个机会”——很有远藤企业董事长在商场和家族聚会中怼人做事不留死角的风范。
……如果不是微抿的下唇和已经重复了两遍的话语暴露了她不平静的内心的话,简直是教科书式的完美典范。
在远藤裕子,银发的女子盯着她看了大概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她甚至忍不住伸头去够那一刀,反正又不是没挨过——
“好吧。”
对方似乎是叹了一口气,带着她听不懂的情绪,却给出了和她预想得截然不同的答案。以至于远藤裕子愣了一下,甚至怀疑自己听错了,例如柒夜莉丝说的其实是“不行”但是她出现了幻听。
等远藤裕子委婉地表示出这一点后。
她发誓她看清了柒夜莉丝眼里的无语。
……不,总之就是那样的,无奈加宠溺——绝对不可能是对刚刚答应过她的要求的后悔!
处理器接收完情报宕机重启完毕,将脸埋在手里的远藤裕子抬眼偷偷望向身旁的柒夜莉丝。
不再是“夜姬”,银发的女子似乎也变得和此前有几分不同起来。
就好像月光落了下来,也染上了人间红尘烟火,变得暧昧而缱绻——
至少不再是她看见过的孤寒月色了。
……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柒夜莉丝接过她手中的碟子,“人类是无法摘下月亮的。”
她很怀疑自己刚刚追加的一堆后续条件远藤裕子究竟有没有听进去——不过其实都无所谓,因为该发生的事物还是会发生的。
她会提出来,只是该尽到合理的“义务”罢了。
有付出就应该有回报,这也算是基本法则之一。
远藤裕子付出了拥有的事物,那么相对地,她也有责任告诉她一些事情。
“……我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茜色长发利落地被扎在脑后的女子挑了挑眉,“就算是猴子,也有水中捞月的权利。【注1】”
哪怕触之即碎,那缕月色也依旧缠绕过指尖。后来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可在意的呢?
“嗯,”柒夜莉丝点点头。“既然如此,我就默认你已经作好觉悟了吧。那么……”
……
伏黑甚尔才从赛马场回来,冷不防看见某位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的对象非常自然地站在自家庭院的门口。还算有点自知之明,没有直接以真面目示人。如果不是因为他平日里“打好”的名声足以让这片的街坊对偶尔出现的陌生男女的踪迹习以为常的话,想必这里此刻就该是水泄不通。
柔顺的长发从帷帽下垂落,在将夜的微风中泛起银光。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等待的对象,她朝这边转过头来。
“关于我之前说过的交易。”
柒夜莉丝的目光扫过归来的男子,空手而归,不错。那她想要的东西可能会相对更容易到手。
“……你可以继续开价,”在伏黑甚尔听来,对方的语气不知道为什么甚至带上了点微微的雀跃,“裕子会帮我付的。”
伏黑甚尔:?
先不提你究竟是个什么身份,禅院家的那群蠢货又干了什么。
你为什么能把从我这里抢走的金主花在你身上的钱拿来挥霍给我这种事情看得这么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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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僧祇律》载:佛以诸比丘说,过去世时,伽尸国波罗奈城有五百只猕猴,一日在林中玩耍,来到一井边,猕猴主见井水中有一月亮(影子),于是对同伴说:月今日陨,落在井中,我们应把它捞出来,以免世间长夜暗冥……众猴展转相捉,树弱枝折,群猴都掉进井水里了。
总之水中捞月大概就是比喻空费力气,毫无成果。
但是被远藤裕子拿来歪曲成了“碰到过月光就不算亏”,不愧是能够在各种男人女人身上一掷千金得理直气壮的董事长。(棒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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