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宁时微趴在石桌上睡了一会儿觉,再醒来时已到太阳西斜。
宫女们不敢吵醒她,只在她醒来的时候走过去柔声道,“姑娘,今日晚上该去给太后娘娘请安呢。”
宁时微抚着额头栽倒在榻上,呻吟着头痛。
常在她身旁伺候的人自然知道她这是在装模作样,轻言细语说笑话哄她开心。
宁时微发脾气似的往地上摔东西,她们也不会阻拦,只会跪地上温声哄劝。
这种滋味如同一拳头打在棉花上并不好,宁时微按了按额头,撑着身子站起来。
宁时微每月要去寿宁宫请安三次,这是叔叔定下的规矩。其余时间她既不乐意去,也不受那里人欢迎。
宁时微最害怕太后审视的眼神,去之前特意换上一身深蓝色的襦裙,头上只插一根木簪子,一点脂粉不肯施,只眉毛修得细一些,像月初时的小月牙,弯弯挂在枝头,又俏又脆。
太后不是宁时微亲母,她是小皇帝乳母,因抚养有功被拔擢为太后,虽说于礼不和,但当这件事是摄政王颜璟所做时,便无人敢置喙了。
至于小皇帝的亲母,已经去世多年,无人再提。
步辇在路上晃悠悠了好一会,才到太后居住的寿宁宫。
寿宁宫中平时少有人来,又肃穆又冷清,常年飘散着一股奇怪的香味,太后像个住在天上的弥勒佛似的,从不管凡间的俗物。有人杀人、有人自杀,这些人命关天的大事对她来说竟还不如抄写经书重要。寿宁宫没滋没味的,她却把这过成滋味。
宁时微入寿宁宫时太后正在礼佛,她便跪在地上行礼,抬头正对上太后淡淡的目光。
太后也不说话,宁时微心中了悟,只能咬着下唇跪在一旁的蒲团上陪着她,煎熬过这一小时辰。
礼佛枯燥乏味,敲击木鱼的声音伴随手上佛珠捻动,宁时微竟然就要昏沉睡过去。
太后没看她,目光凝在佛像上,忽然开口道,“女人总是得嫁人的。”
宁时微被这老态的声音惊醒,转头去看她。
太后叹息一声,“你要靠什么在宫里活呢?你前十几年怎么活的,依靠的谁,难道以后依旧装痴卖傻一辈子吗?你母亲那样的女人,尚且身不由己,你不如她许多,又有什么好下场?”
平心而论,太后虽然和宁时微不亲,但从未做过任何伤害她的事情,只是她看见太后便想起那个人,心中十分不得劲。
宁时微微微蹙眉道,“我知道。”
太后察觉到她语气中的不耐,便叹了口气。
太后知道她听不进劝,她劝过很多人,谁都听不进她的劝,后来他们都死了,唯独她逐渐老去。
堂前的佛像在沉香缭绕中竟有些扭曲。三柱香烧尽,宁时微站起时差点踉跄摔倒在地,还好有人扶着她。
宁时微心中郁结烦闷,连告别也顾不上就从宫中离开。
庭院中有一汪小池塘,她走在池塘边看着这乏味的月色。
天色已不晚,宫女们却催促着她快些回宫,因为摄政王刚到了她宫里。
宁时微觉得心悸,微微喘了一口气,死死捏住胸前的衣服。池中月色下锦鲤游来游去,倒映少女纤细的倩影。
说什么长乐公主,但她比池子里的鱼、笼子里的鸟更不自由。
宁时微道,“为我换那身水色石榴裙。”
水色石榴裙是用一种名为“即云锦”的昂贵布料做成,一年只成三匹布,要未出嫁的绣娘用未起茧的纤纤玉手织成,沾不得水晒不得太阳,穿过一次就要褪色。
宫里宫外多少名贵之物,都要供给这位公主殿下,把她装点得明艳无比,说她是万千宠爱大约也不为过。
殿下的阶梯上长出几株小小的嫩芽,奇怪的钟声从远处飘来,殿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宁时微隔着老远就闻到那股龙涎香的味道,不很香,闷闷的,她心跳快要从心里蹦出来。
她在殿外稍稍收拾过自己表情,才轻快着脚步踏入殿中,还未见人,便已提裙跪伏在塌前金丝编织而成的柔软地毯上,石榴色的裙裾随之倏然散开,如同一地在瓷罐中酿过的月光,滑入喉口就有三分醉人甜味。
宁时微故意侧仰着头,她仰头看人时最美,目光缱绻盈盈,顺服可爱,故而她才有小字叫“盈盈”。
她的卧塌上早就坐了人,是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也是她叔叔,她亲母的义弟,当今摄政王颜璟。
颜璟白玉般的脸上带着笑意,像个温和的郎君,他长得俊秀,含情目,薄情唇,如果没有坑杀过十万战俘,没有筑在高台上的炮烙,或许连宁时微都要被他柔善的外表欺骗过去。
颜璟摸了摸她头发,叹气说,“最近忙着政事,都快忘了微微。”
明黄色的衣袖轻拂过她额头。宁时微袖中的小指在发抖,她其实有些害怕他,可是不能被发现,这是最最重要的。
她可以撒娇,可以发小脾气,只一点,她不能害怕他。
一只天真娇纵的云雀,怎么可以害怕饲养她的主人?
宁时微便开心笑着把脸放在他掌心中,侧眼看他,温热的侧脸触碰略带寒意的手指,大拇指上所带的玉扳指上细致的花纹也能碰触到。睫毛扫在掌心中,带来轻微的痒意,撩拨弹弄的也不知道是心弦亦或者琴弦。
像春日停留在花瓣上纤巧的蝴蝶,翅膀轻轻颤动。
颜璟笑起来,眼中倾泻出柔和的笑意,指尖碰了下她耳尖,“好乖。”
他看她眼神就像看什么小猫小狗一样,又宠又爱,缠绕着蜜丝般甜腻。
盘中取下的糕点被碾碎后搁在掌心中,凑在她面前,几乎碰上她柔软的唇瓣。
宁时微垂眸看了看,便温顺地像只被雨淋湿翅膀的可怜鸟儿般依偎着主人。
带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怎么不吃?”
宁时微微微一顿,侧头含住。
耳畔的黑发倏然间垂落,搔着指关节处,间隙间看见一小节鲜妍的红唇,舌尖若隐若现。
头顶有细微的触感,原来是蹭着她头发的指节。
他叹气道,“好乖好乖啊,微微这么乖,真想把微微藏起来,放在笼子里,放在阁楼上,微微这么可爱的孩子,一定会难过得每天啼叫吧。”
他眸色已经有些深了,宁时微任由把玩她的头发,慢慢吞下这块云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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