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宁时微心里咯噔一下，不由觉得有些不妙。

        孙兰姿特意不去看宁时微那张令她不快活的脸，兴致勃勃道，“那人穿一身青色衣服，眼睛生得长，眉毛下面一颗痣。我生平见过不少男子，却少有见过这般俊秀漂亮的。”

        宁时微故意岔开话题道，玩笑道，“你见过多少男人，也敢说生平二字。”

        孙兰姿未被引走注意力，又猜测道，“说起来，他从宫道而过，看仪架似乎与陛下相差无几，莫非就是皇父摄政王殿下。”

        弟弟宁明桢三岁时就拜颜璟为义父，后来有大臣上谏称他威权在握，却并不以帝位自居，尽心辅佐新帝（1），确实应当被皇帝视为亲父，如今宫外人便称小舅舅为“皇父”。

        孙兰姿撑着下巴道，“不愧为英雄人物，倒该与本小姐成就一段佳话。”

        宁时微听她话入耳，心中却生出隐忧，她觉得孙兰姿是自己弟媳的最佳人选，想要撮合二人，可惜两人相互不中意不说，孙兰姿反倒更垂青小舅舅。

        孙兰姿父亲身为江南总督，兼管两淮盐政，五口通商事宜，作为一方大员本就权势滔天，若搭上小舅舅这条船，她和弟弟处境不知该多艰难。

        宁时微叹气，“本觉得你我二人一见如故，互为知己，若是日后能够做妯娌自当不错，没想到竟然和你心意不通。”

        孙兰姿诧异睁大眼睛，随后断然拒绝道，“这也太小了，我倒不是瞧不起陛下，只是我……父亲也不期望我当皇后啊。”

        宁时微看她态度坚肯，知道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孙兰姿这般身份的人，自己更不可能强迫她，否则只能适得其反，只能另行他法。

        孙兰姿又仔细询问道，“听闻他是你舅舅，怎么容貌和你一丁点不像？”

        她做人莽撞，不耐烦打听宫里这些事情，话不经脑就说出来，引得宁时微身边伺候的人纷纷色变。

        宁时微淡笑道，“人有千般模样，有些人没缘分，生得不像，有些人生来该做一对冤家，也就像了几分。”

        孙兰姿勉强被她说服，心里却想着摄政王宠妾婉心容貌的事，她脑子里没弯，总觉得不大对劲，可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就抛之脑后了。

        孙兰姿历来言行无忌，贪图男色，仗着自己身份肆意妄为。她初来长安城时还有些胆怯，但自从带着宁时微赏过一次“春”后，她自觉有人做靠山，越发无所顾忌，此次竟然带了人入宫廷中。

        她打着宁时微的名号，侍卫不敢多拦，于是一群青年男子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入了深宫中。

        宁时微不想她这般大胆，看到人后先是一愣，随后笑道，“咱自家姐妹，有什么好顾忌的，既然你喜欢这般玩，做姐姐的也得陪着你不是。”

        孙兰姿看宁时微就知道她青涩未通人事，心中更加自傲，笑着调侃道，“殿下这般年纪了，也不知道以后的夫君是什么样的人。”

        宁时微被她说得一愣，因为这是宫里谁都不敢提的话题。

        寻常人家女子十三四岁订婚，十六七岁成亲。唯独她，熬到十九近二十岁也没个婚事。一开始有太后亦或者大臣好心牵线，也有人希望长公主殿下去别国联姻，可这些事要么中途崩殂，要么了无音讯，总之都是无疾而终。

        殿堂上的大人个个是人精，尤为擅长揣测人心，久而久之自然不肯再做这费力不讨好的事情。

        如此一来，宁时微白白熬成这个年岁依旧嫁不出去。

        孙兰姿见宁时微发愣，误以为她心高气傲不肯下嫁，兴致勃勃为她出主意道，“在咱这些人家里，嫁人不过是糊弄人那一套，你看到喜欢的且嫁了就是，若是日后不喜欢了，左右不过和离，难道还耽搁一辈子不成。”

        宁时微不由对她另眼相看，没想到这位大小姐竟然这般大胆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应当是在家真正受宠，和她不能同日而语，无奈笑着掩饰道，“长辈另有主意，哪由得我自专。”

        孙兰姿看见宁时微面上冷淡，聪明地不再提此事，让众位公子们在露台上弹琴奏鼓，低吟浅唱，高台上只闻靡靡之音，肖似前朝亡国时秦淮河上后庭花。

        歌声正酣，孙兰姿竟然让人坐在一旁喂她吃葡萄，她则睡在那人膝盖上，两人嬉戏打闹，一幅荒唐的模样。

        宁时微本想拒绝孙兰姿好意，但身边斟酒之人眉眼有些眼熟，她看得心中不舍，这才同意留下他。

        二人听着曲儿闲聊赏花，不知不觉到月上中天，宁时微见孙兰姿与其中一人眉来眼去，自然不好让她在宫中歇息，派人将孙兰姿送回家去。

        今日宴罢，殿外灯笼中光影幢幢，宁时微却心事重重，被人搀扶着回了殿内。

        她夜里习惯散着头发睡，便吩咐桂枝替她更衣，等茯苓到了近前，宁时微这才想起桂枝方才挨了责罚，并不能来她身边伺候。

        茯苓年纪最大，性格也沉稳，平日不爱开玩笑，只沉默着做事。此时她圆圆的脸蛋在灯下像一幅仕女图。

        茯苓手脚灵快低头为宁时微脱袜端盆，将一双纤细的脚放入盆中。其实并非什么为难的事情，因为其主人脚不沾地，才将之养得如此漂亮，足弓弯如弦月，脚踝纤小，指甲微带粉色，像染了桃花汁般可爱。

        茯苓尽心尽责侍奉她，宁时微看了她片刻，才开口道，“桂枝可还好？”

        茯苓手一顿，低声说，“奴婢为她擦过药，她已经歇息了。”

        宁时微轻声道，“你去多照看她，不要令她落下病根，也不知道桂枝会不会因此在心中记恨我。”

        茯苓轻轻道，“并不会，她知道您苦心。”

        这句话看似宽慰，实则拒人门外，是因为茯苓不想与宁时微交心。上一个与宁时微交心的人是紫苏，可惜紫苏没有好下场，她死无全尸。茯苓只是不愿意做下一个紫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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