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身旁的你当年的字（一）
“时薇！”
还没走出几步时薇就听见顾凡的声音响在身后。
乔希憋着笑看了时薇一眼，冲她来了个挑眉。
“啊？是你啊，刚刚远远的看了一眼还不敢确定呢……”
时薇回转身边说话边偷偷扯扯乔希的胳膊，示意她收敛些。
“照完了？”
“嗯~照完了……给！”时薇犹豫了一下把信封递给顾凡。
顾凡从信封里抽出照片，定定地看着。
空气中的氛围有些微妙，只听得到毛毛雨在伞上密密私语。
“哦，我刚想起来我还要去超市买点东西，你们先走吧！”乔希突然打破宁静。
眼看乔希又要把她一个人丢下，时薇这次可不会让乔希轻易得逞。
“买什么？没听你说要买东西啊，我跟你一起去！”
时薇拉住乔希的胳膊，对着乔希使眼色，仿佛在说“别耍花招，我都知道”。
“就是……刚刚想起来的。你们先走，省得被我的选择困难症耽搁时间了！”
乔希快速扒拉掉时薇的手，说完就撑着自己的伞往前跑去。她不想当电灯泡。而且，她能感觉出顾凡之于时薇并不是以往的那些甲乙丙丁，她的眼睛会说话，她所有的沮丧和负压情绪，不是全都来自于拒绝顾凡？更深一层的是，这些情绪都来自于她在违心地做着她不想做的事，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顾凡已经决定了要退学，有些话时薇需要去听，有些话也需要她自己去说。她不希望时薇留有遗憾。
看着飞奔而去的乔希，时薇杵在原地，傻了。
这可不是从六班到三班的距离，这么长的路难道就让她一个人和顾凡一起走回去？
“乔希，乔希！”
时薇在后面大声喊乔希的名字。奈何乔希一直跑着，像突然聋掉并同时发现身后有索命鬼一样，头也不回，一往无前。
“走吧！”看到乔希已经走远，顾凡对时薇说。
“哦！”
不走还能怎么办。
时薇内心很抓狂。此时的她感觉脑子一片空白。径自朝前走出廊下，头被屋檐上滴下的雨水一淋，一个激灵瞬间清醒了一样。
看看你自己，紧张得都忘了撑伞啊时薇。
时薇在心里□□着自己。觉得丢脸，背过身去打开伞，一片晴朗的淡色天空蓝架在了她的头顶。
“我来，哪有让你举的道理，长得又没我高。”顾凡突然握住时薇手里撑开的伞杆，宠溺地说。
时薇诧异地回头。顾凡手上除了自己的照片什么都没有。
“你没带伞？”时薇问。
问完就后悔。
“没有，出来的时候没下雨，就没带。”
顾凡说着就低头钻进时薇的伞下，站到时薇身边才完全接过时薇举着的伞。
“走吧！”
随着顾凡的突然靠近，时薇感觉自己的心也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了一下。瞥见顾凡的衣服都擦碰到自己，时薇脸红地往外挪出一步，顾凡则眼疾手快地赶紧把雨伞往时薇的身侧送了送。
两个人挤在一把单人伞下，时薇躲避得辛苦，顾凡也追踪得艰难，时时都怕时薇淋湿了衣袖。
一天之内，这又一幕意料之外的突发情况让时薇心速一下提到了180。她都害怕身旁的顾凡也听到自己雷鼓声一样的心跳，也担心在这样的大街上突然碰到哪个熟悉的同学和老师。
然而临近下午上课的时间，路上的学生很少，多数走读生想必都走在了前面甚至回到了教室。让时薇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出现。
时薇双手插在上衣两侧的口袋，听着自己这比雨声更清晰的“突突突”的心跳声，脸红着，感觉耳朵也热。怕顾凡察觉她的不自在，她始终半低着头看着脚下。雨伞上凝结的水珠滚落，每一滴都落在自己迈出的脚尖前。
顾凡倒是一脸放松的样子，步子走得很慢，很稳健，哪怕时薇走得略快，可他举着的伞仍然覆盖了她的身体。时薇稍微一侧目意外看到顾凡一侧肩膀处已然被雨水浸湿，这一发现迫使走着快步的时薇迅速调整了距离和步伐，回到了顾凡的节奏之下。
并肩而行中，她的下巴都没有越过顾凡的肩膀去，她听得清顾凡的呼吸声，甚至能感觉到身旁的他身上透出的温热体温。
天气很冷，他们说着话嘴巴里飘着的白烟纠缠在一起后又消散，然后又会随着说话与呼吸、时间和步伐再次交织在一起。
初解人事时，时薇曾在心里幻想过第一个为她撑伞的人一定是她爱的、爱她的，是今生所伴的人，只有一生相伴的人才能有机会和对方共在一把伞下遮风避雨。今天，这样的人突然毫无征兆完全没有剧本的出现了。更让她没想到的是，这个人竟然是顾凡。是这个她一直小心藏在心里，嘴上却鲜少提及的顾凡。
是天意吗？
“你吃过饭了吗？”顾凡问。
“嗯，出校后和乔希一道吃过了。”
“那就好，要是为了照相的事情弄得饿肚子我就过意不去了。”
顾凡想开开玩笑，但因为情绪上有些激动弄得说出的话略显老成。
时薇不知道怎么接话。揣在口袋里的手捏了捏空空如也的肚子，她还没吃饭。本来打算照完相就跟乔希一起去吃饭的，顾凡的突然出现，让这个计划泡汤了，她也不敢对顾凡说实话，万一顾凡说陪她去吃饭她更加难以应对了。
“定下来什么时候走了吗？”时薇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定了，下个星期一或者是星期四。”
“是回家，还是去你爸妈那里？”时薇望着脚尖前的雨滴问。
“先回家，收拾一下就去我爸妈那里了。”
“哦。”
时薇又陷入语言的苍白。
“对不起啊……”
顾凡突然冒出的话让时薇有些不知所以。她疑惑地抬头看了看顾凡。如此近的距离，比上次他去找她要照片时站的更近，看得如此清晰，却不敢多停留一秒。
“怎么突然这么说？”
时薇转过脸望着前路笑着，似乎在掩饰自己的拘谨，又似乎是在用笑平复着顾凡道歉的情绪。
他是在为哪一件事情在道歉？明明是自己辜负了他啊。
“因为我的事，让你跟着几天也没个好心情……”顾凡解释。
原来自己的郁郁寡欢并没有逃过顾凡的眼睛。
是啊，怎么逃得过呢，他向来心细如发。
“还因为初一那年把你弄哭的事……”顾凡接着说。
初一？时薇再次看向顾凡，他认真的表情似乎真的是在为他口中的初一时候的事情道歉。
愣了几秒后，时薇抬起一只手捂着嘴巴笑起来。哪怕是初一的那件事,错也不全在他啊。
“你不用道歉，那一次我根本就没哭。”时薇笑着，渐渐停下脚步，也同样认真地对顾凡说着。
“怎么可能？那是我第一次把女孩子弄哭，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说……就算是故意的，可是把你弄哭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顾凡现在想起自己当年的无心之失仍深感抱歉……
初一（1）班的教室里，晚自习上，顾凡做着单元练习册，皱着眉头想不出怎么做题，头也不抬的喊：“时薇，把你的代数单元练习册借我用一下。”
时薇头也不回的把书本往后递去。
坐在她旁边的乔希奇怪地问：“顾凡，你怎么总找时薇借资料？”
“我懒得想了，直接参考最后面的答案找找做题思路，用自己的书一会儿前一会儿后的翻着累。”
顾凡接过时薇的资料，忽而又不解地评判乔希：“您管得可真多。”
“不对，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周围这么多人，你总借时薇的？”
乔希若有所思，话音刚落又忽而恍然大悟：“每次都找时薇借这借那，也就时薇脾气好，你还真会看人下菜，要是我早烦死你了！”
乔希这一顿突发奇想、抑扬顿挫的，把顾凡和时薇顿时都弄得紧张兮兮。听乔希说完，时薇有些不好意思，没搭腔。顾凡也愣住了，想说什么的，又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对的样子，也不再对答。
时薇拢了拢鬓角的碎发，随即换另一本书看。顾凡打开资料，开始重新做题。没人接乔希的话头，乔希看了他们俩一眼，自讨没趣地翻开了新买的言情小说看起来。
顾凡做不进去题想看答案走捷径，此时被乔希一打岔，更没了头绪。栗色的头发遮挡着一部分额头，教外人看着也不知是看他低头思考问题呢正发着呆呢。
临近下晚自习，乔希看久了书，抬头揉揉眼睛，靠墙休息，环视一周，眼一瞥，看到什么，迅速地抓起顾凡桌上的一本书，照书念着：“我想衷心的喊你一声……”
时薇闻声一扭头看到是自己的书，又听到乔希一字一句地念出的话，吓得赶紧抢过来书，定睛一看，后面不是乔希没念完，是后面没有多余的字了。
“什么意思？喊什么？”
乔希不解，空落落的手仍旧举着，回头疑惑地问顾凡。
顾凡慌里慌张，看看乔希又看看时薇，赶紧解释：“我，我想写“姨妈”两个字的。”
乔希更疑惑了，眼睛看向上方，一边想一边说：“我，想，衷心的，喊你一声，姨妈？？？”
“对啊！上次你逼我喊，我当时就是没喊不是吗？”
顾凡坐直了身体，力求把事情解释清楚，说完又紧张地看向时薇。
“都多久前的事了，您老还记着啊，哈哈哈哈！”乔希想起那天的事情，哈哈大笑起来。
顾凡看时薇茫然地望着乔希，一副呆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样子。正加急想着又该怎么跟时薇解释在她书上乱涂乱画的事情，紧接着就看到时薇马上趴在桌上，呜呜呜呜地哭起来。
顾凡顿时呆住了，吓得不知所措。
“你看看你，人家时薇多爱惜书啊，你看看，你看看，连这种资料册子都用纸把封面包起来了，连笔记都没见多余的改涂，你这倒好，直接在人家的书上大涂大画！看把时薇气的！”
乔希边说边翻动着书给顾凡展示，以此证明自己不是在胡说八道。
“你别哭了……哎……你别哭了……”
顾凡小声又紧张的拿书拍拍时薇抽抽提提的后背。
乔希凑到时薇跟前，手也放在时薇后背摩挲，嘴里小声地安慰着。顾凡在后面焦急地看着，满心希望乔希能把时薇安抚好。没想到时薇经过乔希一番劝慰后呜呜呜地哭得更是急促了，哭了几声后还奋力躲到一边，似乎也生起乔希的气来了。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现在乔希也被自己连累了，顾凡抱歉地看了看乔希，好在一向尖牙利齿的她并没有因此泄愤于他。
“那要不，要不我把那一页撕下来，再把我的那一页撕下来贴上……”
顾凡赶紧翻开自己的单元练习册，翻到最后一页，马上就要撕的样子。
“有什么用，撕了贴、贴了撕还不是看得出来！”乔希立即否决。
周围的同学时有人侧目过来，顾凡看了看还没有迹象停止哭泣的时薇，咬咬牙一把撕下自己的那一页纸。此时时薇停止了哭泣，似乎是对顾凡的所作所为表示了某种赞同。
顾凡随即站起身，拿过时薇桌上的练习册，再小心撕下时薇书上的一页，然后更为小心的对齐，粘贴。
下课铃响起。
乔希劝时薇：“放学了，走吧！”
起身拉起时薇就赶忙往外走，不给顾凡多说一句的时间，顾凡站在座位前看着她们携手走出的背影，懊悔无比……
“哎呀，我当时是真的没哭，你不用感觉抱歉……本来那时候就想跟你说的，后来发生了太多事一直也没机会跟你说起这件事，时间久了又觉得再没有必要了，既然你今天提了，那我就把这个事情的真相完整地告诉你……”
听完顾凡的转述，时薇非常认真地纠正他的“记忆偏差”。
“其实，真正的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时薇开始凭借回忆就这件在各自心里南辕北辙的事向顾凡娓娓道来……
“都多久前的事了，您老还记着啊，哈哈哈哈！”乔希哈哈大笑起来。
时薇也有些哭笑不得，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瞥见乔希给她使眼色，嘴巴里还说着唇语：“哭！哭！”
时薇觉得好笑但是不想配合，哪知道乔希并不善罢甘休，拿腿又碰了碰时薇的腿。
于是时薇开始双臂伏在桌上，呜呜呜呜的“哭”起来。
“你看看你，人家时薇多爱惜书啊，你看看，你看看，连这种资料册子都用纸把封面包起来了，连笔记都没见多余的改涂，你这倒好，直接在人家的书上大涂大画！看把时薇气的！！”乔希拿手指戳着时薇的书一本正经地对顾凡说教。
顾凡害怕又内疚地央求时薇：“你别哭了，哎，你别哭了嘛！”
乔希凑到时薇跟前，手放在时薇后背摩挲，嘴里小声嘀咕：“你倒是哭得像一点儿啊，跟驴叫似的！”
时薇趴在双臂环成的小空间里，被乔希的揶揄逗得笑起来，身体也跟着抖动起来，乔希一看怕露馅儿伸出另一只手在桌子底下又掐了一把时薇的大腿，时薇痛得挪到一边去，怕又遭乔希毒手，屈于乔希的淫威，喉咙里配合发出格外急促的呼吸声和吸鼻子的声音。
身后的顾凡焦急地看着，却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时薇更为伤心的样子。
“那要不，要不我把那一页撕下来，再把我的那一页撕下来贴上……”
顾凡赶紧翻开自己的单元练习册，翻到最后一页，马上就要撕的样子。
“有什么用，撕了贴，贴了撕还不是看得出来！”乔希立即否决。
顾凡看了看还没有迹象停止哭泣的时薇，咬咬牙一把撕下自己的那一页纸。
时薇听到那一声纸页断裂的声音，干脆又短促。心想:不会真撕了吧？一思考都忘了继续发出声音。
顾凡又站起身，拿过被时薇胳膊压着的练习册，又小心撕下时薇书上的一页。
时薇听见自己的书发出那种轻轻地缓缓地像细沙流过指缝一样的声音。
顾凡没再说话，乔希也没再说话了。正当时薇想着是继续装还是不装了时，铃声响了，乔希果断地拉起时薇就走了。
“我怎么那么不信呢？你不会是现在看我要走了，在安慰我吧？”
顾凡听完时薇的讲述，有些不敢相信。他对这件事一直心怀愧疚，明明是萦绕在心里几年都不曾放下的疙瘩，现在一样的事情在时薇这里却完全逆反成一出喜剧，他觉得不够真实。
“哼~你爱信不信！”时薇俏皮地怼了顾凡一句。
这一句“爱信不信”让顾凡重新看到了那个记忆里明媚的时薇。他曾无数次后悔害她流泪，也曾无数次感谢时薇的眼泪让他笃定内心的喜欢是一种有关爱情的喜欢。那句没说完的话最终演变成各种行动和顾忌，至今。
此刻知道了真相，顾凡的愧疚演变成了一种甜蜜。没有那个误会，又怎么会有今天这样两个人在细雨霏霏的一把伞下把旧事当趣事聊起的时刻？
看顾凡只是笑，没有接她的话，时薇疑惑地问：“所以，你当时后面到底要写的是什么？”
“是什么你不知道吗？”顾凡转过脸盯着时薇笑着说。
是啊，是什么还用去确定吗？顾凡不是用行动来告诉你了吗？
这么想着，轮到时薇笑而不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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