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淑妃娘娘好大的架子
永元四年八月初一，上吉之日，淑妃苏氏姗姗来迟，低调地入住了景和宫。
虽是吉利的日子，天却是灰蒙蒙的，看样子马上要降一场大暴雨。于贵妃本不想跑这趟，最终还是碍于管理后宫的职责，带着侍女来了景和宫。
其实，她也想先一睹这淑妃真容，看看究竟是怎样的沉鱼之色。
“臣妾苏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于贵妃看着淑妃，一度以为认错了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朝她虚扶一把，“起来吧。”
声音倒是清甜，只是容貌……许是她期望过高，一直以为是什么天仙般的美人，没想到真人不过如此。淑妃的眉眼是清秀的，身段也是纤细有型，就是脸色和唇色皆是苍白无神，眼窝凹陷泛青，一看就知道是久病缠身的女子，甚至给人一种她下一刻就会直接倒地身亡的感觉。
皇上，真的会对这样的女子一见倾心吗？于贵妃不信。
“说是七月初十到，妹妹可让本宫好等。”
淑妃虚弱一笑，“路途遥远，又连着下了半月的暴雨，臣妾实在是……”
说完，拿着绣帕掩嘴低咳了几声。
见惯了燕妃装病的模样，遇到真病的淑妃，于贵妃也难得生出一点同情心道：“无妨，你的身体才是最要紧的。”
“谢娘娘体恤。”
瞧淑妃一脸没有血色的样子，连她都不肯多看几眼，更何况是皇上。
于贵妃顿感无趣。那个皇上一见倾心的画中人，不过是被财物蒙蔽的画师夸大其美貌的假人罢了。呵，没想到眼前这个淑妃居然敢使计谋哄骗皇上，欺君罔上，这罪名可不小。
她还想着用淑妃治理燕妃两姊妹，居然是白想了。
“你初来乍到不要害怕，缺什么与本宫说，只要不越矩，本宫都会满足你。”
“臣妾明白。”
“今日天气不好，本宫也不打扰你休息。等过两日你身体好些了，本宫再带你去见其他姐妹。”
淑妃点头，乖巧道：“臣妾听娘娘的安排。”
待于贵妃一走，淑妃便挥退了宫人说要休息，只叫了刚从尚仪宮回来的陪嫁侍女绿秀伺候。殿门关上，主仆两安静的等了一会，确保无人偷听才悄声说起话来。
“小姐，奴婢已经打听好了。当年皇上选妃，除您外，还有八位秀女入宫侍奉，不过这半年来，一位病死，两位犯错被打入冷宫，现如今，宫里只剩下五名后妃了。”
淑妃倒吸一口凉气，“夭寿啊，后宫居然比北境还要凶险。”
绿秀认同道：“确实，我们入宫前不就被人摆了一道吗？”
“你刚才也看到于贵妃了，你觉得我们在京中客栈停留一月的旨意是她下的吗？”
“奴婢觉得不是。”
“可以说是毫无关系。”淑妃叹气，“贵妃虽不是什么好角色，但她没理由下完那道旨意后来我跟前装不知情。”
她的确是被暴雨耽搁了行程，但队伍在七月十二就赶到了帝都，本想即刻入宫，却收到了来自宫内的旨意，说是近段时间没什么良辰吉日，是以委屈淑妃在驿站先待半个月，八月初一再行入宫。
住驿馆还不算，来宣读旨意的嬷嬷又说后宫女眷面容不能被旁人轻易看去，把她的生活起居规定在一个小房间里，门外每日有甲兵看守，她唯一透气的地方是仅有的一扇小木窗。然而，窗外是一堵高墙，墙的另一边是帝都的一处牢狱。她每日都能隐隐约约的听到犯人的惨叫，叫得她整夜睡不好觉，被熬成了现在这个鬼样子。
她当时只知道入宫的一切事宜是由于贵妃操持，以为是贵妃在给她使绊子，现在看来倒像是别人的旨意。
别人——比于贵妃更有说话权的人物。
淑妃欲哭无泪，宠冠六宫这种事她做梦都没敢想，怎么老天要这样对待她，还没进宫就得罪了皇帝。
绿秀也明白小姐的意思了，可她没法出主意，只能继续报告她打听的消息：“其他五位妃嫔分别是永福宫的于贵妃、燕栖宫的燕妃、庆兰宫的鹂妃和冯婕妤，还有一个是住在瑞春宫的郑嫔。冯婕妤和郑嫔不太受宠，于贵妃代行协理六宫之权，最得陛下宠爱的是燕妃和鹂妃，燕妃娘娘如今已有三个月的身孕了。”
“是吗？”淑妃娘娘沉吟了一会，问道：“那燕妃是何模样？”
“八个字。”
“说。”
“沉鱼落雁，弱比西施。”
“这……”
“鹂妃娘娘是燕妃娘娘的亲妹妹，宫人对她也是八个字的评价”
“是什么？”
“贤良淑德，貌若云妃。”
云妃，明帝最宠爱的妃子，传闻云妃之貌，堪比牡丹绝色。
这八个字的评价给鹂妃，不是暗喻鹂妃和云妃一样既有美貌又有品德吗？淑妃记得，云妃后面貌似被封了皇贵妃，儿子还是皇帝……
淑妃疑惑了，“你花多少银子打听到的？”
绿秀伸出两根手指：“二十两呢。奴婢在尚仪宮的花园内碰到两个闲聊于贵妃八卦的小宫女，给了银钱后，她们一人一句说出来的。”
“那她们说于贵妃什么了？”
“于贵妃就都是恶评了。宫人们说她嚣张跋扈，及其善妒；仗着自己是左丞之女，打压嫔妃；管理后宫也是铁石心肠，不近人情。听说，那个病死的张美人是得罪了贵妃才落得无人敢医的下场。”
淑妃听明白了，她笑了笑，说道：“绿秀，你这二十两花得也算值了。可惜了，有人花了比你更高的价钱，这几个消息只能当个故事听了。”
“小姐的意思是有人……”
“啧，我刚进宫就给我挖坑，太心急了吧。”
淑妃想起父亲告诫她的话，他说进宫以后守着规矩做事肯定不会错。可她蠢笨，没入宫前就被皇帝警告，侥幸进了宫也看不到白纸黑字的规矩，这让她实在难办。
“替我梳洗打扮吧，我去向皇帝请安。”
绿秀尴尬地告诉她：“皇上在燕栖宫陪燕妃呢。”
淑妃幽幽叹息道：“唉，要不是因为父亲，我才不想进宫。”
“是啊。”绿秀也附和，“宫中规矩多，人也多。元帅和将军不在，根本没人护着我们。”
淑妃摇摇脑袋，“多思无益，来都来了就不要说丧气的话了。绿秀，你想办法打听一下皇帝的行踪，等他回到承明殿通知我。”
她能惹怒他的地方，只有推迟入宫这回事了。这件事确实是她不对，要想以后在皇宫里混下去，今天一定要放低姿态诚恳地赔罪。
“真的好累。绿秀，我先休息，你记得别让我睡太久。”
“小姐放心。”
有绿秀在，她当然是放心的。
她实在是没精神了，一挨枕头入了梦乡。这一觉睡得好饱，好像把她半个多月没睡好的时间都补回来了。待淑妃睡醒睁开眼睛，发现寝殿内已经燃上了蜡烛。她一愣，这是睡到晚上了？皇帝还没从燕栖宫出来吗？
她翻身坐起，隔着月白色的纱帐隐隐看到有一个身影背对着她，那人站在矮榻前，不知在摆弄着什么。烛光太暗，她也没多想，以为是宫里的太监，于是使唤他道：“去把绿秀给我叫来。”
听到她的话，那人竟转过身来。他面向她站着，一双带着利光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那视线穿透重重纱帐紧紧地盯住她，摆的是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
再迟钝也该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了。
淑妃鞋也顾不得穿，掀了被子忙下床磕头请安，“景和宫苏氏给陛下请安，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的是大礼，态度也是非常诚恳端正。但她还是听到皇帝嗤笑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请安？淑妃娘娘好大的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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