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又入梦
夜还早,熙宁沐浴后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也是睡不着,索性披上长衫信步走到庭院中的无忧亭下。
月色敞亮,院内不用燃灯,目光已经可以看清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嶙峋假山。
庭院中的池塘,映着月色,波光粼粼。偶尔有锦鲤游过,带起点点涟漪来。
今夜实在是太美,就连春风都是暖的,舒缓的吹过面颊。
熙宁呼吸着春日夜里裹挟着淡淡馨香的空气,倚靠着柱子,仰望天空中斗大如圆盘般的月亮。
梦里的线索实在是少的可怜,还好她聪慧,及早把夫君的线索锁定到武柏舟身上,把这根没发芽的草掐灭在还没长大之前。
熙宁双臂抱着,右手抚起下巴,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
万一夫君换做旁人,那这旁人会反么?
这个问题着实难住她了,熙宁的步子从左边踱到右边,短短的一条道,她来回踱过不知道多少回,最终沮丧的呼出一口闷气。
既是没有答案,倒不如不想,也省得庸人自扰。
“苍天啊,能再给我点启示吗?”
熙宁仍是不甘心,双手合十,虔诚的朝着月亮的方向拜了又拜,喃喃祈求道。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春来了,没多会儿,肩上已经被披上绣花披风。
“公主,夜里凉,怎得又披着薄衫出来了?”
春的语调温柔带着淡淡的嗔怪。
熙宁闻言扭过头,嘴角露出笑来,突然心血来潮般开口。
“春,你说林孤是个好人吗?”
“既是圣上赏赐给公主的,林侍卫必然是个好人。”春回的中规中矩,“既是百里挑一来的,自然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熙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春嬷嬷的回答很是满意,又回想到他刚才看着自己愣怔似傻子的模样,咯咯笑出声来。
“我倒觉得他有些傻兮兮呢,也不知父皇是怎么挑的人。”熙宁调侃的直言道。
旋即轻咳一声收住笑,扯了扯披风,又慢悠悠的开口:“十六的月亮当比今日还要圆一些吧?”
“那是自然,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春说着,从一旁扶住公主,随着她漫步着走回寝殿。
躺到床上时,熙宁突然又开口问道:“春,你说父皇为什么要把林侍卫赏赐给我?”
“奴婢不知,圣上这么宠您,想必也是为着您的安全着想。”
这答案倒也是规矩,熙宁呵呵笑着,拉高锦被。
这问题也是她诧异的事情。
方才她就在想,父皇为何要这般声势浩大,当着众多臣子的面赏赐她一个侍卫,好似明里暗里都在说,她和武柏舟没关系。
在熙宁的心中,父皇总是那般睿智,可以洞悉一切事情。
也许正是洞悉了,这才想出这么个法子绝掉她想要嫁给武柏舟的念头?
后宫女眷不得干政,熙宁自然对前朝的事知之甚少,一时半会儿也想不明白,不过却是明白一件事。
打明日起,有关熙宁公主和武柏舟的小道八卦估计会偃旗息鼓一阵子。不管父皇出于何种考量,这都正和她的心意。
无论怎样,这事总归是省却她不少心神,熙宁松了口气。
转念又想到白日里,母后特意过来和自己提及林侍卫的事,恐怕也是想给她提前透个口风吧?
母后终究还是心疼她,怕她一时接受不了,当众和父皇闹脾气。
父皇也是的,当众赏赐,是摆明要她必须接受下来嘛!这个老狐狸,熙宁无奈的翻了翻白眼。
父皇母后这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不进一家门都是难事。简直就是两只老狐狸,熙宁一想到此就变得愤懑不已。
她当真就这般任性,还能不顾及场合,和父皇闹性子?
刚愤懑片刻,她就犹如霜打的茄子般拉起锦被,整个人都蒙的严实。
往前推几个月,去年雪宴上,因着武柏舟不陪自己玩投壶,她不还当着众人的面朝着他使性子吗?让武柏舟下不来台呢。
她可向来是有气不会憋着的人,父皇那般当着众人面送个侍卫给她,她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呢!
也难怪母后眼巴巴要来传个话呢,熙宁深吸口气,又呼出去,闷的久了,熙宁猛地掀开锦被,大口呼吸着。
哼,从明日开始就不同了,大齐大好江山都得靠她来拯救呢!
熙宁立马扬起雄心壮志来,又念叨过一圈有的没的,这才乐呵呵的翻了个身,沉沉睡去。
……
梦里还是那般云雾缭绕,熙宁突然想到,这场景像什么了。不正是像极她素日里最喜欢看的皮影戏吗?
比起昨夜的茫然无措,今日的熙宁倒是镇定许多,绕有兴致的四下走过一圈,径自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
收回神思,目光投到眼前的一片薄雾上,她竟然有些期待,今次会是怎样一出戏。
她并没等多久,迷雾中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怎么?靖国公想要‘狡兔死,走狗烹’吗?”
“不敢。”
“不敢?鸾凤宫从昨日起便被锦衣卫团团围住,还说不敢?”
“呵呵,皇后说笑了,如今政局不稳,朕也是为着你的安全着想。”
“你还知道我是你的皇后。”
“曼娘,当初你助朕登基,朕一刻也不敢忘,朕也如你所愿,力排众议,立你为后。”
曼娘,熙宁可太熟悉了,昨日及笄宴上,她就坐在自己身旁,两人还嬉笑着分享过彼此的心事呢。
她竟然助武柏舟谋反?
“武柏舟,我要的从来不是皇后的位置!”
“那你想要什么?”
李曼压抑的哭声从迷雾中传来,伴着哀怨的指责:“是,你是立我为后,可是你从来没踏入鸾凤宫半步,我这里和冷宫又有何差别?”
声音猝然拔高,夹着哭腔嚷道:“若不是今日我以死要挟,你恐怕仍是不会来见我!”
“武柏舟!你以为我瞎了,还是盲了?后宫琐事全是您的皇贵妃在操持!这些时日,后宫进来不少妙龄女子,你日夜留宿在她们处。”
“你心中何曾有我?不过是念着些往日情分,留着我的命罢了!”
武柏舟沉默片刻,风轻云淡的回了句:“你既已经知晓,就该选择沉默。活着,不好吗?”
“你当真想我活着吗?”李曼冷笑着反问他,问的咄咄逼人,“像一个活死人般活着吗?”
“曼娘,既然你已经有了选择,就去吧。”
武柏舟停顿片刻又继续道:“朕会把你和慈懿太子葬到一处。”
熙宁同李曼一同长大,称得上是两小无猜,如今听武柏舟这番冷酷无情的话,一颗心仿佛是和曼娘共了情,如死灰般无望的起起伏伏。
她从前以为,武柏舟虽然对她总是拒于千里,不喜她的刁蛮任性,可是也是温和有礼。被缠的烦了,便请旨远赴边疆图个耳根清净。
可是两日的梦,却是如此清晰的在她面前勾画出了一个不同于她印象里的武哥哥。心狠手辣到可以诛灭姜氏全族,亦可以狠心杀掉对他有所助益的曼娘。
闺中好友和情郎合伙坑害夫家,最后反被灭口,熙宁也不知道该骂李曼一句活该,还是要可怜她、同情她。
胸口冷飕飕的,熙宁抱紧双臂,终究还是为李曼难过起来。
她该知晓如武柏舟那样英姿飒爽的少年将军,当是多么的耀眼,既能吸引住她的目光,当然也能吸引住曼娘的目光。
不过,李曼的一腔热忱恐怕是错付了。这个念头刚起来,熙宁眼前画面一转似是在回应她的错误。
武柏舟身边空无一人,当真已经是孤家寡人。
“曼娘,朕以为当上皇帝,就能和你长相厮守,终究是不能啊。”
“那么多的势力要去平衡,那么多的人要去考量,哎,终究是我辜负了你。”
“这些年,无数个夜里,朕都在后悔,若是当年朕甘心做辅政大臣,而你安心做皇太后,我们是否就能相守一辈子?”
“皇位太清冷,我多想去陪你。”
话音落下,伴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声。
也许是居高位多年,已经习惯于隐藏自己的情绪,武柏舟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是平平淡淡,没有起伏,唯有最后这一声叹息,似乎是道尽他半生的遗憾。
熙宁愣在原地,原来,武哥哥心里是有曼娘的。
可惜,所爱之人天人永隔亦是辜负,熙宁对他这一席掏心窝的话,多少还是有些不屑。
又看了会儿,熙宁觉得没劲儿,干脆坐到地上,环抱着膝盖,琢磨着这两日的梦,想着想着头一点一点的没一会儿就打起瞌睡来。
……
熙宁醒时,林孤已经到了,正站在长乐宫的大门处候着。
“这人来的倒是早呢。”熙宁边挑着珠花,边从窗棂处向外眺。
林孤站在大门口,越过窗棂,能看见他佩刀露出头的一小部分。
“是呢,早起宫禁刚开,他便来了,在大门处站着一动也不动,跟个看门狮似的。”春笑着打趣道。
“怎得就是看门狮?”熙宁扑哧一声笑出声,又轻抬眼皮,“你们不许调侃他。”
“果然长得好就是好,这才过一夜,咱们的小公主就已经护上啦?”
音色清丽如百灵鸟,熙宁不看也猜得到是谁来了。
“曼姐姐,你今日来的真早。”
熙宁的目光从窗棂处转到回廊下,就看见李曼嘴角噙着笑,款款的朝她这处走来。
身段婀娜娉婷,皮肤白皙,乌黑的发高高盘起,眉眼都透着温婉。若她是武柏舟,也定要选曼娘的,何况曼娘善解人意,又擅琴棋书画。
她当真是自愧不如,熙宁在长过她人志气后,轻叹了口气,还好,她听话,及早甩掉了武柏舟那个烫手山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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