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坏家伙
潺潺细雨落到芭蕉树上,雨后湿润的泥土气息灌入鼻腔,春的气息还带着冬日余韵。
等了许久,身后的人既没有告罪,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一切都如同那句话没说出过似的,连带着呼吸都是平稳的。
熙宁胸口的怒火蹭蹭蹭的往上冒,她气恼的转过身,稚气未脱的一张小脸上,带着不符合她年龄的冷漠。
强壮镇定的一双冷漠眸子里裹夹着被看穿后的慌乱与无措,直直的落入林孤的眼睛里。
林孤望着她,忽然就想起来义父家中养的那只小野猫,小小一只,打起架来每每都是呲牙咧嘴,势气十足的很,倒也常常能吓退些胆子小的。
不过倒是吓不倒他。
他十多岁就在江湖上混,性子绵里藏针野惯了。江湖人心险恶,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情,没遇到过?
又岂是能被眼前心思单纯的小公主瞒住的吗?
昨夜是他一时不慎被小公主的三言两语迷了心窍,既然她那般有意无意的撩拨了他,为什么他还要为这身飞鱼服拘着,恪守着为人臣子的分寸。
一颗心跃跃欲试,理智操控着身体矜持的站在原地。他纵有千万个念头想往前走,却是怕吓到她,毕竟不过两日而已,寥寥几语罢了。
他得一步步来,才不会吓到他的心上人呐。
林孤呼出一口气,毕竟,这条路不还是他自己选的吗?
他没退让,双眸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嘴唇微微扬起,用他最低柔的声音,试图安抚她现下的躁动不安和装腔作势,也算是告诫自己,慢一点,再慢一点。
“公主,无论何时何地何事,我都会保护你。”
回廊上幽暗,仅有林孤手里的一盏灯照亮,他的眸光匿在黑夜里,熙宁辨不清楚,却是能感到他的炙热。
他的话说的谦卑,看似恪守着身为臣子的本分,也像极了正对她表达忠心的忠诚属下。
可是熙宁还是没来由的慌了,连带着回应他的目光都有些心虚。
他的眼神清亮,透着睿智,既直白又坦诚,却令她感到一丝丝的危险。
她曾经在家宴上,见过太子哥哥就是那般看着婉姐姐的,温柔又坚定;也曾经在母后宫中,见父皇也是这般看着母后,坐在一旁听她絮絮叨叨闲聊些后宫琐事。
那是一种男人对女人的忠诚,而不是臣子对公主的尊崇。
“你”
后面的话哑在舌尖,熙宁本能的生起气来,她觉得自己被眼前这个男人冒犯了!又支支吾吾半天,一张小脸涨的通红,也还是没吐出哑在舌尖的‘放肆’两字。
心脏不听话的怦怦乱跳,她最终还是匆忙的挪开视线,不再看他,败下阵来。
可是她不服气,不服气的扬起下巴,又试图张嘴训斥他少白日做梦,痴心妄想了。可是又觉得这话实在是太自作多情。
绞尽脑汁也没想出训斥他的话,熙宁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最后气鼓鼓的哼了声,转身就往寝殿的方向走。
走了几步,熙宁突然回过身,冲他嚷道:“你个坏家伙!”
下午李曼骂自己的一句狠话,被她这会儿随手拈来用了,这也是她能想到的最狠的一句骂人话。
嚷完,又从鼻腔挤出一道自以为凶狠的哼声,转身噔噔噔的往前走,步子又急又快,裙角像波浪般滚动着,披风也跟着张狂的舞动出形状来。
一切的一切都好似在对林孤的以下犯上做出无声抗议。
林孤看了会儿,嘴角扯起笑来,几个踏步就已经追到她身后。
熙宁耳朵支楞起来,脚步倏的停住,又猛然转过身,凶巴巴地冲他嚷道:“林侍卫,本宫要回宫睡觉了,你也要跟着吗?”
“公主,您的兔子灯,昨日忘记还您了。”
起初还染着愤怒的眼睛蓦然愣住,她没想到,他追来是为着还她的灯。
兔子灯,她有许多,也不在乎这一个,不过此刻,她竟然在犹豫要不要接这盏兔子灯。
实在是奇怪了,熙宁纳闷的很,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目光落到他好看的手上,又挪到他噙着笑的嘴角。
不得不说,老狐狸选人实在是有一套,人长的好,手也长得好。就是太聪明,轻而易举就能看破她的心事,还不会说话惹她生气,她不喜欢。
见她站在原地,目光出神,林孤扯扯嘴角,又往前走了一步,垂首看她,手往前伸了伸。
“回去的路没燃灯,您拿着这个照路。”
熙宁回过神,脸侧到一旁,回他:“本宫不需要,这盏灯便留给你照路好了。”
这倒是正合他的心意,林孤笑着收回兔子灯:“那属下就先谢过公主。”
一时没了话,两人面对面的站着,一个忘了要回去,一个还固执的举着兔子灯照亮。
许久后,林孤又往前迈出一步,站到熙宁身侧,沉吟片刻,才开口。
“这条道有些不好走,属下送您回去。”
皇家别院里的道,再难走,也是好走的。熙宁没拒绝,却是扬起下巴,傲气的冷哼一声权当是准了他的讨好。
林孤执着灯,熙宁在一旁扯紧披风,随着他的步子,一步一步往寝殿的方向走。
……
熙宁平躺在床上,锦被盖的正正方方,一双眼却是睁得圆溜溜,试图极力在黑夜里看清顶账上的雕花纹路。
她对这纹路已经了熟于心,可是也唯有这样好像才可以抚平她一颗不受控制的心。
她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方才两人肩并肩往回走的那一段路。她是生气,可是身边人的气息总是若有若无的萦绕着她,让她生不起气来。
像什么呢?
像极了母后宫中刚下的那一窝小奶猫,小奶猫的毛因为生气炸了起来,而他就那么温柔的一遍又一遍的抚着,把炸起的毛打理平顺。
“哎”
熙宁呼了口气,扯高锦被,把整个人都蒙住。
暗自发誓:必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究竟谁是主子,要他知道,他不可以肖想我!
脸颊瞬间变得滚烫,熙宁又深呼吸着掀开锦被,翻了个身。
另一个声音回应着她:你怎么会觉得是他肖想你呢?
回应的声音轻柔又小心翼翼,熙宁被自己即将升起的念头吓住,窘迫的钻到锦被里。
熙宁咬着唇,不小心又咬到了舌头,哎呦一声,疼的她直呲牙。旋即摇头试图驱赶掉这些糟糕又邪乎的念头。
怎么可能,她不过是要拉拢林孤而已,怎么可能会肖想他,实在是离谱。
脑子里忽然蹦出来许多折腾人的点子,熙宁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她有主意了。
从明日起,她得让他知道什么是尊卑,让他学聪明点,别七想八想,往歪处想。
心里有了主意,熙宁喊来守夜的宫女吉祥,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嘀咕咕了一长串话。
伴着吉祥诧异又为难的眼神,熙宁才摆摆手笑眯眯地示意她可以离开了。
见吉祥出门,还不放心的又叮嘱过一遍,要她可千万记得把这小差事办好咯。
一切安排妥当,熙宁重新正儿八经的躺好,这才觉得舒坦了,窃窃的笑了会儿。
打了个哈欠,也觉得困了,嘴角带着满意的笑,眼皮耸拉着也就睡着了。
今夜无梦,也无心事,实在是妙。
……
翌日,天还没亮,许是四更天,大雨转为毛毛细雨。
住在春园门房的林孤迎来了一个小宫女,定眼一看,是平日里服侍在熙宁身边的吉祥。
林孤看了眼天,天色灰蒙蒙,自不是公主醒来的时候。心里疑惑道:“公主可是有何事吩咐?”
吉祥行了礼:“公主说,下了一夜的雨,春园地上落了许多叶子看着实在是碍眼,特意命林侍卫去扫了。”
这活本有打扫院落的太监做,可是却让他来,林孤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是公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报仇呢。
林孤嘴角微微扬起:“是,请姑娘回去复命,就说属下这就去。”
“好。”吉祥顿了顿,又继续,“公主还说,她想喝冬园那处的井水,说冬园的井水最甜。让林侍卫把春园小厨房的水缸都打满了。”
冬园在春风洲最北面,距离春园有很长一段距离,来回也是颇费一番功夫。
林孤神情坦然,笑了笑,点头回她:“好。”
林孤答应的轻巧,倒是让吉祥也有点头同情他了,也不知道可怜的林侍卫是造了什么孽。
吉祥又犹豫了下这才说:“公主还说白日里想听琴,让林侍卫舞剑助兴。”
听到这儿,林孤终于闷笑出声。
吉祥诧异的看着他,觉得这人怕不是疯了吧?
正常人,单想想就知道这几样事加起来是要累死人的,可是这人居然还能笑出来?
想了会儿,吉祥又暗自安慰:我不过是个传话的,实在是对林侍卫爱莫能助啊,自己造的孽,还是得自己还啊。
“公主可还说什么了?”
见对面人还一本正经的发问,吉祥到嘴边的话一下子又忘了,赶忙摆摆手:“别的、别的都没了。”
“既是如此,那姑娘就回禀公主,明日属下舞剑给公主看。”
“好,那奴婢先告辞了。”
吉祥行了礼便往回走,走到半道又想起还有一事忘记交代,又小跑着回来。
“林侍卫,还有一件事,奴婢忘记说了。”
“何事?”
“公主说,若是林侍卫有异议,那就请您去和皇上说去。”
林孤肩膀一耸,弯弯嘴角,拱手道:“自然是没有异议,请姑娘回去禀告公主,属下定会把这几件小事办妥帖,让公主满意。”
吉祥还是于心不忍,挠挠头,犹犹豫豫的还是把话说了。
“若是太辛苦,林侍卫可以寻旁人帮忙的。嗯,公主很好的,一定不会计较”
话没说完,就被林孤打断了。
“谢姑娘关心,我自幼习武,这点活还是干得的。”说着又笑了笑,回她,“姑娘慢走。”
吉祥只好叹了口气,回道:“既是如此,那奴婢就不多事了,林侍卫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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