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诉衷情
熙宁垂首沉吟片刻，清脆的嗓音便又响起来，又问他：“太傅就罢了，那是个很有尺度的人。你最想说的便是武柏舟不怀好意吧？”
林孤直视着前方，握着引绳的手紧了几分，却并未开口。
熙宁嘴角弯起，笑的很是得意，不疾不徐的说道：“我自然知道武柏舟没安好心，事出反常必有妖，我还是知道的，武柏舟想拿我当傻子骗，我才不上当呢！”
说完又俏皮的补充道：“我早就知道啦，所以我才拒掉他给的东西呀！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骗人的玩意，本宫多的是，一点也不稀罕他的呢！”
说完又极其开心的弯起嘴角，对他道：“不过呢，还是要谢谢林侍卫你来告诉我这些事情，也让我认定了我这直觉不是错的。”
“属下以为您对他有意。”
“有意？”熙宁反问一声，咯咯笑起来，“唔，如果讨厌算的话，那他倒是占全了。”
“属下知道了。”
话说开，熙宁心情畅快极了，连带着眉眼都舒展开了。
深深呼出一口闷气，仰头望着满天璀璨星河绵延至山林之颠。
她对武柏舟可是一点也不信，本就是对她退避三舍的人，怎会因为她的一次拒酒让他下不来台，就能转脸就换了副痴情嘴脸呢？
依着武柏舟的性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里会费心思讨好呢？他当要巴不得她走的远远才是。
他前些日子那般，除了别有所图，她实在是想不出这人有几分真情在。
至于他极力想要撇清的与李曼的关系，其中到底有没有关系，她早晚都会知道，也不急于一时辨真伪。
她现下倒是有几分迟疑，是否还要帮这两人牵线搭桥？
私心里，她为李曼不值得，不止是为现实中的她，还是为梦中的那个她。
沮丧爬上心头来，莫非长大了，这情便越发不值钱了吗？
莫非长大了，权势、金银都要压在情谊之上了吗？
心里转圜过千百遍念头后，熙宁忽然又从其中嗅到一丝蹊跷来。
熙宁欸了声，低垂了头去打量牵马的林孤，忽然起了逗弄他的心思，于是趴低了身子。
“他们都不是真心，又并非良配，那你说谁是呢？”
略做停顿，有些迟疑的笑问道：“莫非是你？”
这句话伴着温热夜风挑逗着他的心。
林孤淡然的眼眸里带了一缕装出来的错愕，仰头看她，见她双目澄澈，嘴角带着俏皮的笑。
原来是她无心的玩笑话啊，可是他当真了。
她的声音是那般低柔的蛊惑着、搅动着他早已经软的一塌糊涂、没有底线的心。
他突然很想放纵自己，想放纵自己再把她拉扯入怀中，就像方才那样。
那样娇软的一个人，他单手就能把她抱起。那般乖巧柔软的颤着身子缩在他怀里。
这么美好、不染尘埃的一个人，她该是圣洁，无忧，该是帝后手心上捧着的不染霜尘的明珠。
而他双手污垢，是他妄想。
从他手染鲜血那日起，从他被卷入这滚滚红尘之中时，他就算不上什么好人。
万般姿态都只是为了活着，而她就是那些黑暗日子里，唯一的信仰，唯一的光亮。
即便如今他已经从那污垢泥泞之处脱身，可是藏在这身飞鱼服下，对她起的那点子龌龊心事，却从来没削减过分毫。
想要她，又不敢沾染她，两种情绪撕扯着他因她而愈发薄弱的意志力。
如果不是她一次又一次的无心纵容，那一丁点显于怀的不讨厌与心动，他或许真的只会恪守着她贴身侍卫的本分。
林孤脚步停住，拉扯紧缰绳，扶着马鞍，一个翻身便已经稳稳当当的坐到熙宁身后，把人虚虚的揽入怀里。
他想护卫她一辈子，更想拉她一道沉沦欲海、生生世世。
眨眼间，两人位置已是颠倒。
如今换做熙宁愕然的睁大眼睛盯着他覆于她手上的一双修长大手，脊背僵直的端坐着，后背贴着他的胸口，一动也不敢动。
他的心跳砰然有力，他的身体滚烫着熨帖着她的。
只感觉他微微弯腰，下巴抵着她的肩头，克制的哑着嗓子低喃道：“我是真心，亦是你的良配。”
他的嗓音暗哑，气息吹拂到她耳畔，令她窘迫的不知该如何才好。
握着缰绳的手被他紧紧的攥入掌心，他的手心好烫，烫的她不自在的深呼吸过几下。
若那日只是无心猜到了他的心事，逼他不得不坦白。
那今日就是她作茧自缚，让他得了好机会，又如此坚定的对她诉说心事。
什么念头都溜的远远的，脑海里就漂浮着几个字——悔不当初。
马蹄哒哒哒的声响回荡在寂寥的夜里，敲打着她的心不知要再作何反应。
林孤好似也并不期待她的作答，手下鞭子又抽动几下。
蔷薇便飞快的朝着前方跑去，迎面的夜风已经吹的她七荤八素，更分不出心神去想该给出怎样的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蔷薇总算停下。
熙宁感觉自己仿若一只空壳木偶被他抄腰抱下，脑袋浑浑噩噩的不清醒。
双目只能看见他身着的暗色纹路衣裳，感受着他粗粝掌心轻柔的拂过她的面颊，把她被风吹乱到嘴边的发归拢到耳后。
“公主不必为难要如何回应属下，今日是属下莽撞在先。”
熙宁满脑子都在想，他日日露宿郊外，怎还能把自己打理的这般妥帖。
又乱糟糟的想了许多，就是没往该想的地方想。
十五年来，第一次有人向她诉衷情，这令她实在是有许多无措，手指捏着袖口，无意识地摆弄着袖口的丝线。
林孤缓了缓神，只委婉的道：“公主什么也不用忧心，属下会把一切都安排稳妥。”
熙宁一双手被他握在手心里暖着，脑子乱哄哄的更是不知道要回他什么，只嗯了声。
林孤也不想逼她，想着今日这话也就说到这儿了。
许久，熙宁才极其小声羞赧的开口问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林孤笑了下：“公主想知道？”
熙宁抬了眼皮去瞧他，又回到从前的模样，开口就是嗔怪。
“当然想知道，因为你比他们还要疯。”
这是她想了许久才想到的词，疯，他是真的疯。
林孤哑然失笑，她的询问令他潜藏于心底的晦暗心事急于向她倾泻而出。
话到嘴边，他转了念头，缓声道：“从你那日在熏风殿上朝我伸出手时，从那夜放花灯你问我时。”
那日噩梦起，她于席间见他，之后种种，无论是朝他伸手，邀他伴着放花灯。
亦或者出于试探扯着他的袖口，问他能否信赖，能否用命护他。
现在看来的确是颇有些出格，可那般出格行径于当日的她而言，的确是无心之举。
她竟然没料到那般无心之举竟然就这么撩拨到他的心，为自己招惹上他。
“我”熙宁语气支吾起来，她觉得多少也是要解释一下，“我那日是无心。”
“你无心，我有意。”林孤笑着又握紧她的手，“阿姝，若你也无心，现在我就是被赶出去的下场，又怎么能和你面对面站着。”
熙宁顷刻间羞红了脸，林孤实在是太犀利了。
他一句话便已经轻易戳破她潜藏于内心最深处，连她都不敢去细想的心事。
武柏舟是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的性子，可她又未尝不是呢？
若她不喜欢，林孤也是休想再靠近自己半步，指不定现在脸上已经落下了她的巴掌。
片刻后，熙宁还是支吾着试图挽尊道：“我不知道。”
“圣上选出我时，我想着能伴着你就好，能就这么不近不远的看着你就好，可是公主你伸手了。”
所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林孤的目光毫不掩盖的落到她的身上，灼烈炙热的烧的熙宁哪里都不自在。
“那你是怪我那日伸手吗？”熙宁硬着头皮，小声嘟囔了一句，作势要抽回手来。
林孤稍微使劲，她的手便又被稳稳握住，“不怪公主，怪我，怪我太敏锐了，洞察了你的心思。”
总有人惯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熙宁白了他一眼，嗤嗤笑出声来。
仰头看他的目光落到他眼下那颗泪痣上，踟蹰的伸出左手摸上了他左眼下的泪痣。
犹豫了下，隐晦道：“我记得你，你左眼下的泪痣。”
又鼓起勇气望向他炙热的眼中，重复道：“我记得这颗泪痣。”
“哦？”林孤有些惊喜，忙追问道：“何时？”
“在梦里。”
林孤有些失落，转而又觉得在梦里也是好的。
却见她眉头蹙起，目光转而落寞的垂下，半晌后才又笑道：“旁人都说熙宁公主骄奢淫逸，蛮横无理，你究竟喜欢我什么？”
“你善良、聪慧又敏锐。”
“也为难你想出这三个词来。”熙宁半晌才嘀咕出声。
林孤笑着又捏了捏她的手心：“阿姝，你太好了，我哪里都喜欢，也不想让旁人再肖想你。”
“你在哄我吗？”熙宁剜了他一眼，语气里有几分惆怅。
“嗯，那我也不知公主送我这身衣裳是为了什么，莫非不是为着告诉我，你身旁有旁人吗？”
“嗯？你说什么胡话？我哪有！”
熙宁急声辩解着，又有些支吾的摆摆手，忙解释道：“那日，我不过是觉得太傅穿着好看，就想着你也可以，我没别的心思。”
“哦，那倒是我会错意了？”
绕是她觉得自己辩驳的合情合理，可是这会儿却又觉得字字句句都立不住脚。
她是何时动心的，她竟然一下子也想不明白。
“可我真的会多想，阿姝。我没想着这么早就让你知道我的心思，可是你太好了，我怕晚了，就来不及了。”
熙宁心里还有疑虑，仰头问他，话里带着点羞涩的傻气，问他：“我只知道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细水长流，不知道你这种的”
林孤已经飞快的接了她后半句羞赧不愿意说的词。
“那你如今就知道了，我对你是一见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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