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学骑射
熙宁自认为自己需要补的东西太多，素日里恨不得一日掰成两日用。
人辛苦，难免精神会不济，眼下泛着淡淡的青色，每日里全靠茶水强撑着精神。
辛苦归辛苦，可是熙宁不说。她自认为肩上千斤重，于是便强撑着，把自己逼成陀螺一刻不停歇的转动着。
眼见被自己和圣上护在羽翼下十多年的娇娇女如今换了幅模样，竟比前些时日还要用功发力，曹林芝心中诧异。
日子久了，除却心有不忍，便也慢慢说服自己接受了熙宁的改变，甚至还能抽出闲心同远在平城的昌乐帝絮絮叨叨几句。
闲聊间便又忆起姜含章幼年读书时候，数九寒天，一日都没停过；及至年长，功课也是未曾落下一日。
背诵时要读百遍方可，习字更是百遍起，那么小一个奶娃娃边写边哭边学，想来都好笑。
忆罢，曹林芝也觉得对熙宁这些年的确是过于骄纵了些，是以也就没再劝过。
如今这般就很好，他们会老、会死，日后的路总归是要靠儿女自己走。
曹林芝这处还没发话，林侍卫就先坐不住了。
林孤自打接了教习熙宁的这个差事，每日伴着她练习，见她原本娇嫩的一双手，因为拉弓磨出红印；再别提练习基本功时，身上难免的磕磕碰碰，心里先止不住的心疼。
偏偏熙宁性子又坚韧，颇有几分‘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即便是劝，她也不会听。
林孤不去触霉头，可是不妨碍他素日里旁敲侧击的软声劝几句，就好比这一日。
“公主这些时日变化极大。”
“是吗？”
熙宁心不在焉的应了声，顺手取了只箭搭在弓上，闭眼瞄准靶心，蓄势待发。
林孤见她满脸严肃地射出手里的弓箭，只沉声道：“这样也很好。”
错愕过片刻，熙宁微微侧头去看他，她原本以为林孤还想说些劝她莫辛苦，这事急不来的话。
却见他也跟着拉弓射箭，箭簇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熙宁望了望穿靶而出没入柱子上的箭簇，又望了眼自己掉在半途的那一堆弓箭，不禁又深吸一口气。
她差的还远呢，叹了口气，又转身抽了只箭搭上弓。
“这地方吃人不吐骨头，还是长大些好。”
熙宁愣了下，转头有些错愕的望着他，心想他说的好像也没错，便又转头继续专注于手中弓箭。
静心凝神，微眯着眼瞄准靶心，深呼吸后，这才又射出去。
不出意料的，这箭还没摸到靶子，就从中途掉下去了。不过比先前射的远了些，也算是有所长进。
不过这点长进，还是没令熙宁感到满意。她沮丧的垂下脸，蹙着眉不服输的又抽出一只重新架上。
林孤在一旁看着，放下弓箭走到她身后，两手搭在她的手上比划过，轻声道：“线程是准的，放轻松，再试试。”
说完后退到一旁，“再试试。”
熙宁听话的闭上眼，深呼吸过几下后，重新睁开眼，目光清亮的直直盯着靶心。
劺足劲儿拉开弓箭，瞄准，射出。
箭落靶上，她的心也落下，虽然有点失落，不过已经上靶，这也算是有成效。
“很好，你看，放轻松的来，也不是很难。”林孤笑着又递过去一只箭，“公主练的用心，也很用功，之所以次次不上靶，不过是压力过大，沉心定神一切可迎刃而解。”
他的话一针见血，说破了熙宁此刻的心事。
这阵子，她是把自己绷的太紧了些，十二个时辰恨不得用成二十四个时辰，铁打的也受不住。
若是没有那次夜袭，她尚且可以按部就班的慢慢来，或者仅仅只是成为一个有所计谋的公主。
可是夜袭之后，危机随时可能找上门，这令她没办法再沉心静气慢慢来。
她开始焦虑，开始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只能逼着自己充实起来。
她清楚现在的自己正陷入病态之中，可是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越陷越深。
外表的淡然平静与内心的焦虑煎熬互相胶着着，这令她昼夜难眠。
她恨不得自己立刻马上就能够成为最强者，满腹经纶，算无遗策。
上能指点江山，下能知人论世；武能上马安天下，文能坐镇羽扇纶巾。
可事实却证明，有些事并非是用功就能擅长的，这实在令人沮丧。
熙宁目光涣散的望向远处的靶子，忽然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茫然。
整个人好似水中一叶孤舟漂浮不定，不知何时可以靠岸，也不知何时可以停歇。
林孤抬眼时便见她双目无神的盯着不远处，稍一想便又补充道：“不过数日罢了，往后漫长，何妨慢慢来？”
熙宁抽回愣怔的目光看向身旁站着的人，见他回身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垂首小心的擦拭着，神色淡然的微微挑眉。
何妨慢慢来，已经在改变了，不是吗？
“是啊，前几日我连这把弓都拉不开呢。”熙宁莞尔笑着晃了晃手里的弓箭，“现在倒是能拉开了。”
“慢慢来，不着急，我会陪着你。”林孤笑着抬眼又接了句，随手又递上一只新的弓箭，“再试试，沉着气。”
熙宁笑着抬手接下，搭到弓上，沉心凝神的望着远处靶子，心中默念：只要上靶就是进步，何妨慢慢来？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公主不必忧心。”
熙宁微微侧目，见他神色笃定的冲自己点头，旋即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
这次她弯弓射箭，箭簇蓄足力划破长空而出，再次落到箭靶上。
熙宁兴奋的叫出声，指着靶子冲林孤扬起一个灿然的笑，“快看，快看，中了！”
林孤笑着接过她手中的弓箭，“恭喜公主攻破了心魔。”
“心魔？”熙宁收起笑，诧异的歪头看他，“什么心魔？”
“公主这几日压力太大，所以极度害怕失败，精神紧绷着，便愈发放不开手脚。”
这话虽然没挑明，可是熙宁却是听明白了，他这是变相说自己，越是怕失败越是容易失败啊！
熙宁小嘴一扁，对他这番说辞甚是不满，不过她这人听劝。
于是她笑着问了个没头没尾的问题：“林孤，你相信梦能预言吗？”
林孤眉头一挑，很认真的想了下，最后摇头道：“我只信想要的，都要靠自己去争取，求天是没用的。”
梦能预言这事恐怕也只有吕方丈会言之凿凿的和她说，可信，当多多亲近孤。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是不会信‘梦能预言’这件事，不过好在，她是最听劝的，她信就够了。
熙宁哦了声，吁出一口气，旋即嘴角弯起，忽然起了个有趣的念头。
“夜里早些去放花灯吧！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山下村子转转？听说今日有集市呢。”
林孤微愣了下，没想到她思维这样跳跃，又见她神色雀跃，片刻后点头道：“出去散散心倒也是不错。”
“公主，娘娘那处还等着您回去用晚膳呢。”吉祥一听这可不好，和原本的计划有出入，便赶忙上前一步试图劝道。
熙宁摆摆手：“吉祥，你去回禀母后，就说我想早些去山下礼泉村看看，听说那处很是热闹，我很想去看看呢！”
这些时日，曹林芝对林孤态度有所软化，虽然偶尔见他还是面色不善，但是却不再阻挠她亲近林孤。
熙宁猜测这或许是因为林孤那日救自己立下功劳，但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早先时候吕方丈所言之词或多或少还是在母后心里种下了颗种子。
种子下地，早晚会萌芽，会长大。如今这颗种子长大了，让人不得不注意到它的存在。
“可是公主，天都要黑了。”吉祥苦着脸看了眼天，又劝道。
熙宁可不管她，她握紧马鞍，深吸一口气，腿和胳膊一起用劲，一下子就爬上蔷薇。
虽然动作不甚潇洒，但好在爬上去了。
她虽然不擅长弯弓射箭，不过倒是对骑马有些心得。
脑海中灵光一闪，她忽然想起她学武的初衷不就是为着脱身吗？
那她如今试图精通，并且和自己较劲儿不就是本末倒置了吗？
熙宁忽然摇头自嘲的笑了下，心结捋明白了，她心情大好，周身都跟着松散下来。
她调整好姿势，骑着蔷薇来回走了几圈热热身，而后又指引着蔷薇走到林孤身前，冲他扬眉道：“林侍卫，还不走吗？”
林孤点了头，吹响口哨唤回了在一旁吃草的马，单手撑着，极其潇洒的翻身上去。
熙宁看着看着，忽然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笨拙动作，心里那点不服输的劲头又开始作祟了。
作祟过片刻，便被熙宁掐灭了，她只求脱身足矣，不求精通。
想着，她转头对丧着脸的吉祥道：“无事，你如实和母后说便好，早一些晚一些，母后不会计较的。”
吉祥有些为难，但还是应了声是。
礼泉村在灵山下，沾了灵山的光，向来月中赶集时就热闹非凡，即便不是月中也是热闹的很。
往来商旅若是上不到灵山上的承恩寺祈福，便会折中在山下祈福，总归都是灵山附近，都灵的很。
往山下一路，熙宁打马跑的飞快。自从学会骑马后，她如今极其享受这般迎风而跑的恣意洒脱。
这是一种褪去皇家束缚，没有任何繁文缛节约束的自有洒脱。
何况还有林孤在一旁跟着，她便更是心无旁骛的专注于骑马这件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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