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天定庸人
林婴寒着脸:“你虽是凡人,但你也是皇族之中的一员,宫里卸去配刃的结界不会克制你。林允,你为什么?”
“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根本就没有兵刃!我从来不带兵刃……”话说到一半,林允的脸色一僵,低头一看,只见封在腰带间的软刀仿佛被某种力量正朝外猛吸,使他腰封之内凸显出来一把显而易见的刀子形状,他下意识朝回按去,冷不防被破衣而出的刀子猛地削去了双掌各四根指头。霎时间,八指断处,血流如注。
“啊!!”林允惨叫声起,尖锐的声音骇得众人纷纷散去躲避着他。他的配刀也跌落在地,果然是把上窄下宽、犹带血迹的薄刀。
左辞蹙了蹙眉:“本来不想伤你,可你偏要自作孽。你以为,我们会分不清谁的身上藏了兵刃吗?”
“金系,引兵出洞。”这只是一个仅能引出些未曾认主、灵气一般的普通兵刃的那种小把戏而已,是金系入门阶段的浅显课程。不过,倒可透漏出左辞的来历。柳乘风推断道:“你是金系的人?”说完自己又觉得不对,云家人生得彪猛粗犷,听说收徒弟也喜欢膀大腰圆的,何况塞外朔风凛冽,若是金系之人,又怎会出落得如此白皮嫩肉呢?他思及此处,冷笑一声:“你偷师学艺!”
左辞:“……”
用眼角的余光看他一眼,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假如你有机会偷师学艺,你就偷这个?值当不值当啊?
他懒得回。
柳乘风便默认自己猜对了,呵:“偷师都偷不到正路上!”说着一抖手,一招金系的“化铁成沙”术,直接毁去了地上这把凶器。
他只顾使出金系更高一阶的术法震慑左辞,却没想过左辞若是用了这招,凶器作为重要的物证,没等亮给众人便毁去了岂不是蠢?
然后柳乘风昂首天外,颇自得地扑了扑手上的灰。他自幼拜于云麓山,自当齐修五行,样样皆精。外头的散修怎么能跟他比。
有人终于忍不住愤恨道:“允王殿下,这是什么仇什么怨,你究竟为何要下此死手!”
柳乘风笑了:“是啊允王殿下,之前真是失敬了,你总说自己是个凡人,其实功夫不赖啊。”
十指连心,林允此刻虽疼得浑身发抖,但听到柳乘风这样讽刺他,心头的怒火瞬间暴涨:“姓柳的,你少阴阳怪气地恭维我!天下皆知我自幼先天不足,不能入山。你们这些结了丹有望长生的修士,一向眼高于顶,视我百年光阴犹如一瞬,不配你拿正眼相瞧。”说到这里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但我身为皇族,生来尊贵!今日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要当这个皇帝!不是因为我爱这虚荣,也不是因为我自诩高贵,而是因为我即便衰弱至此,也远比那些所谓的嫡系、正统、还有那些生来便可登山修行之辈更爱这个国家!”他说到这里闭上眼睛涕泪齐流,想要抹一把脸,奈何双手血糊,林允又痛又怒,发出困兽一般的嘶吼:
“大难来临,只剩我与凌敬生死与共!既不是送走亲眷、一死了之的林宴!也不是自幼入山、空享尊荣的林婴!你凭什么瞧不起我!”
允王嘶声哀嚎,震撼了太多的人心。他继续道:“我杀的都是表面忠良、身负皇恩却暗谋卖国之辈!他们该死!但是林宴更加该死!还有周天子,你说过你要帮我!你要留下来辅佐我!可是你见到圣旨,仍然宁愿听命这个棺材里的死尸去辅佐一个四六不懂的稚童!凭他也配称帝?林宴自私自利冷血无情,甚至弃你于不顾,而你却还要为了维护他一错到底!他到底哪里好,他到底哪里配!”
周天子脸上似笑非笑,看着允王的眼神,甚至有些怜悯。
林婴哀叹一声,伸手递去一颗药丸:“堂弟,你平心静气些,先止血罢。”
场面原本沉重,却被林婴这声堂弟给搅得滑稽起来。
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用清泉漱过玉石一般的声响,叫一个剑拔弩张暴跳如雷的中年大汉“堂弟。”
林允看着林婴,从他小时候,这个人,这张脸便是这般模样。
后来他长高了,长大了,青年俊杰,意气风发之时,她仍是这般模样。那个时候他觉得林婴哪哪都好,她有得体的美貌,顾盼之间彰显出的尊荣,都极尽诠释着作为凌敬公主最该有的模样。给她再多荣宠都不会过分。
再后来,他得知自己,此生结丹无望。
是无论如何勤学苦修,都无缘入门的那种,天定庸人。
最初他不觉得多失落,更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没有丹元,他照吃照喝,照样还是荣宠无极的凌敬允王。
直到时光于悄然无声之中,篡改着他的容颜,带走他身边老去的亲眷,当他人到中年,看着眼角的细纹和粗糙的双掌,明白自己就像正午的太阳,虽盛极一时,也难免会在今后时光的流逝里不停的老朽直至归西时,他再看林婴。
她被时光凝定的容颜,开始变得格外刺眼。
林允不止一次的盯着她,企图参悟她被上苍厚待的奥妙。
可是越细想,越推敲,他心底的不甘就越像狰狞的困兽,企图伸出利爪撕裂苍穹,怒吼一声凭什么!
老天不公!
林允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厌恶,冲着林婴的脸猛“呸”了一声,好些口水实打实地喷在她脸上,骂道:“林婴你坐享天下,就只会在山上消耗天材地宝,去炼这些仙丹药丸子!除了这些你还会什么?你省省吧,我死也不吃!”
赤色的丹丸在指尖掐碎,林婴退后两步,面无表情地擦去脸上的口水。
林允讨厌她,她早就知道。
与以往不同的是,从前那些暗搓搓的讨厌深藏在兄友弟恭的表象之下,今朝终被摆到了台面上来。
“林允。”既然如此,也无需假惺惺地念着血亲叫什么堂弟了。
林婴漠然道:“你身为皇族,自当知道,新王即位之前按例都有国师先行测命,也许林怀玉就是天定之人!你口口声声为了凌敬,可你藏匿圣旨,暗杀新君,排除异己。内忧外患的时刻,只顾着搅乱时局揽权弄势。哪一样不是为了你一己之私?你,该当何罪。”
“哈哈哈哈……”林允一阵狂笑,一听这笑声便知那点小伤他死不了,“林婴你要杀我何必多言!你从小就入山学艺了,你碾死我一个凡人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那么容易!你倒是杀呀!又何必搜肠刮肚地给我预设罪名!”
林婴:“皇族无死罪,我不杀你。自有新君按照国法定夺你。但是你要知道,自古功过只留后人说,万事尘埃未定,我和我哥,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说着随手撒出一团缚网将人捆了。
林允在网里仍不忘挣扎怒骂:“林婴,你不杀我!却让那黄口小儿诛我的心!你和林宴一个德行!一个装明君,一个装圣女,自以为善良。平日里端得高高供人仰视,还不是在关键时刻做出这等陷万民于水火、独自脱逃的事情!”
林婴蹙眉:“我只是不想嫁给苏清河而已,哪有你说的这般不堪!两国尚未开战,你凭什么断言我和我哥临阵脱逃!”
“哈哈,周天子都亲口说了你还不敢承认,他不是对你兄妹最忠心的狗吗!”
周天子面色不善。
林婴扭头直视他:“周天子,你戕害我在前,又企图将重臣带到皇陵谋害在后。现在我哥和国师在一夜之间离奇身陨,你的一面之词更加无从考证了,我很难再像从前一样相信你对凌敬的忠诚。”
“哈哈,”林允狂笑道:“看见了吗周天子?狡兔死,走狗烹,有人要为了洗脱自己,拉你顶罪了!”
周天子摇头笑了,并不受他挑唆:“公主殿下慈悲为怀,但今日你放过了他们,来日谁能放过你呢。”随着声音身形渐隐。
“不好,他想逃!”林允呼和一声,然而他一个被困住的凡人又如何阻拦得住?周天子的身影倏忽间便淡去无踪了。
看他一走,其余大臣倒是松了口气,显然林婴更好撬动,不像周天子那般心狠手辣。
林允挣扎站立到周天子刚刚站过的位子上,咬牙跺地,咒道:“该死,林婴你不是口口声声要问他的罪,给受惊的群臣主持公道吗?他逃了你怎么不拦着?”
林婴不理他,林允更来劲了:“你分明就是故意放走了周无畏!他是你兄妹养的好狗,你怎么可能真心杀他?不过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白脸,串通一气,想让群臣说你好罢了!”
柳乘风哼了一声,他早看出周天子跟下来的本就是个分-身,这时候想拦,本尊早就无影无踪了。无知又自以为是的凡人就是如此令人讨厌,他懒得听林允废话。
这个时候,被林婴喂过归元丹的李大人突然咳了两声,竟奇迹般地喘回一口气来,有了即将醒转的迹象。
小李激动道:“爹、爹!”可是他看李大人呼之不应,自己无计可施只好转头祈求林婴,“殿下,公主殿下,家父有气了可还未醒,这是怎么回事?”
林婴道:“他马上会醒。”说完老李大人果然睁开了眼睛。众臣纷纷道:“太好了,李大人醒了!”
“李大人活过来了!”
林允眼睁睁看着林婴做了好人,脸上露出极其鄙夷不屑的表情,哼了一声暗暗磨牙。
小李大人破涕而笑,振奋了精神,嘴里连声说着“多谢公主”,不停地给林婴叩头。
林婴神色复杂:“闲话少叙。”她仍是冷冷淡淡地站在一旁,对众臣这些态度转变毫无动容。看着那对父子眼神里有着难以言说的悲悯,“那颗药丸只能让令尊回光返照,交代后话。所以,请你抓紧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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