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卯时正半，阳光已悄然爬上西苑的窗楹，照得檐下一株紫藤鲜嫩嫣然，莺啼声渐渐响起，此起彼伏，像是在窗口集体开会一样，吵闹不停。苏玫难得好眠一夜，却被窗外的啼叫声扰断清梦，茫然睁眼，想起从今天开始，自己就是一个负债人了，确实不该继续沉睡下去。

        整理床铺，穿好新衣，用刚打上来的冰泉水拍拍脸，激的一阵混沌睡意消散殆尽。对着水盆照了一番，自认为差不多能见人了，就出了院门，走向东苑。

        昨日姜湛叮嘱苏玫要卯时到东苑找他，伺候用过早食后再去上道课，一直到晚间上床前，这一整日期间要完全服从他的任何命令，一天可抵十文工钱，十天还一两，欠着五十两，那就得干满五百天！！！期间饭钱还得另算，苏玫理清后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姜湛拍了拍她肩头，安慰道：“好好干，表现不错的话，可适当加些工钱。”

        实际上，苏玫自然不会傻到真在道观做工一两年，走一步看一步再说，先稳住姜湛，将他哄开心了，自己也少穿点小鞋，等戚广一回来接走自己，他还能跑到殷都和君主抢人不成？是以苏玫出了东苑就根本没把事放在心上，但该装的样子还是得装一下的。

        苏玫站在乾屋门口，双手薅了薅长发，整的差不多开始敲门，轻轻地贴着门边低声唤道：“姜~湛~道~长~~你~醒~了~吗”

        下一刻房门拉开，姜湛衣装齐整地站在门口，满眼嫌弃地看了一眼苏玫后扭开头走回桌边坐下，冷冷道：“不是说了卯时吗，你怎么迟了这么久？”

        呵，又没闹钟，我怎么知道卯时几点几分啊。能过来不错了。苏玫腹中反杠，脸上笑得谄媚：“真是不好意思呢，道长长~~今天睡迟了，下次一定按时呢~”

        姜湛更加嫌弃，直接撇过头不去看她：“你若是不会好好说话，工钱再减半。”

        “我错了，我明天一定卯时到点。”

        姜湛这才缓了缓语气：“去将小灶上的餐食端过来。”

        苏玫应声后立奔膳堂，学着薛云舟的样子，将小灶锅里煨着的银耳莲子粥舀了两碗端入食盒，想了想在其中一碗里撒上香菜沫做点缀，其余的小菜，甜点，都各样多装了几份，心想跟着姜湛混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么，就跟着他吃，自己都能换着口味尝鲜了。

        美滋滋地将食盒提回乾房，一一摆好在姜湛面前，两碗清粥并列盛放，一碗冰透晶莹，另一碗点缀了些许翠色，却让姜湛面色不虞。

        “以后给我带饭自然也有你的一份，不必在我面前耍小聪明。这碗有香菜的端走。”

        果然，赌对了，他不吃香菜。

        “知晓了，今日是我上工的第一天，还不熟悉道长口味，就想着带两碗不一样的过来，随道长自己挑。以后，我绝对不会让道长的碗里多一根香菜叶。”苏玫乖巧地端过被加了料的，自己坐在角落吃了起来。

        “跑那么远干什么，我又不是地主，你也不是奴才，过来桌边坐着吃。”

        啊？一天之内随叫随到，这还不算奴才啊，姜湛从新定义了奴才，苏玫也只能微笑道谢。

        二人吃过粥后，收拾东西准备去上早课，临出门前姜湛实在无法忍受苏媚就这样顶着一头乱发，在自己眼前晃荡一天，便将人按到窗下的藤椅上，亲自上手梳理。

        “你平日里都不注意下形象吗？从昨日起我就看你这头发没梳好过。”

        苏玫讪讪一笑：“我来的时候就多带了一套衣服，其他一应用品都没有。”

        “正好，我打算让云舟去一趟江镇带点东西回来，你还缺什么提前告诉他，让他一并采购齐全。”

        苏玫感动到要泣泪，原来姜湛是个这么大方的老板，自己之前一定是错怪他了，然而下一句话让又苏玫的眼泪成功地憋了回去。

        “不要误会，不是白送的，都得从你工钱里扣。”

        青云观本就不大，除去三个供奉道祖的大殿外，就是东西两个苑做卧居用的房间，观里的弟子们做早课都得去后山的道场旁，那边上一代知观为了发扬壮大本观规模，当年斥巨资在后山进行扩建，辟了一块地势平坦宽敞的林地做习武健身场地，旁边依据山势搭建了几座房间雅室以便弟子学习上课用，而这部分扩建出来的场地建成不久，当时的知观便仙去了，新接任的知观玉虚子和其他几位真人也并没有扩招道徒的打算，这建好的新房子就空了下来，只挑了几间风水宜居的房子自己和师弟师妹们搬了进去，几位徒弟依旧住在旧观，看守山门。

        二人几乎是踩着点到的教室，一入内，教室里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干咳和揶揄声，齐棠对着姜湛挤眉弄眼，试图想打探点消息，公义骞则神色玩味地盯着苏玫，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姜湛对周遭环境视若无睹，径直走到第一排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苏玫只看了一眼便头也不回的往最后排去了，开玩笑，自己毕业快十年，但是对这种特殊的vip座位恐惧感依旧没有一丝褪却，学生时期的噩梦已经深深刻入dna中。

        苏玫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翻着手里经书，满眼道之玄，玄又玄，眼睛都看到打旋了，唉，早上起了个大早，又去伺候姜湛那个少爷，突然闲下来就开始犯困了呢。苏玫单手支头，另手搭在书页上，闭目轻睡。窗外的芍药开的如火如荼，幽香阵阵，旭风渐起，携卷山间花瓣铺陈了一地，由窗外向内望去，赫然呈现出一副美人夏困图，苏玫便是那画中人。

        静虚子捻着自己蓄了许久的小节胡须，背手踱步，摇头晃脑。“丹砂又名朱砂，生符陵山谷，采无时。光色如云母可拆者，良。作末名真朱。”

        行至最后一排，见到苏玫支棱着脑袋睡的晕晕乎乎，左摇右摆，无奈摇头，转身往第一排去了。其他众人也随着静虚子目光看到苏媚，如阮嫣简行与她关系亲近的都暗自叹气怒其不争，周青一类则是连连嗤笑。

        “形状如箭簇，过水提取后色泽朱红，触手细滑。可入药亦可作画。”静虚子走回最前排，将卷书往桌上一丢，突然郑重道：“尤其是这个入药用时，你们可要切记切记，一定控制好用量。适量的丹砂可养精神，安魂魄，有益气明目，杀精魅邪恶鬼之效，但若过量，便成剧毒，谁吃谁死。对了，姜湛昨日交过来的吴三病症，就是邪气入体，导致神魂虚弱，出现幻象之状，这种情况食用少量丹砂散，即可消除癔症，清神明目，幻象自然破除。”

        “简行，去丹药房拿些丹砂原矿来，其他人先传看我手里这份提炼好的丹砂，课后你们二人一组，就练习如何提取纯粹的丹砂。”说罢，静虚子将手里的一小包红色粉末递给姜湛，姜湛谨慎结果，细细观看后，又传给身后的薛云舟，如此一传一到苏玫时，坐在她前排的一少年弟子，有些害羞的戳了戳苏玫已经趴在课桌上的脑袋。

        苏玫揉了揉眼抬头，看见一耳根通红的男孩递给自己一包红色粉末，不明所以。

        “啊？这是啥？给我的吗？”

        少年摇摇头，又点点头，憋红了脸，就是说不出话，看得苏玫也替他着急，顺手接过纸包，口中满是应付：“好好好，我收下了。”将纸包搁置一旁，又趴回桌上，孟凉见她又要睡，急的忙戳她脑袋，连三接五被戳脑壳苏玫也气了，这人到底想干嘛，抬头对着少年瞪眼威胁，满脸写着你再戳一个试试！

        孟凉十分委屈，澄净的双眼很快氤氲蓄泪，苏玫不防男孩这么脆弱，自己还没做什么就要哭了，眼看豆大珍珠就要落下来，楚楚可怜的让人跟着心碎：“乖乖，别哭，哎呀是姐姐错了，吓唬你的，瞧这金豆子掉的，你要姐姐做什么直说呀，别害羞。”说着用自己衣袖替孟凉擦眼泪。

        孟凉平复好心绪，抬头委屈巴巴的看着苏玫，依旧一言不发，自己拿起搁在一旁的朱砂，给苏玫看了看，苏玫半猜半夸：“这个是你做的吗？真好看呢。红红的，像颜料一样。”

        孟凉一下笑了，如雨后彩虹，灿烂明媚，看得苏玫一阵目眩，孟凉将纸包放入苏玫手中，又指了指第一排坐着的姜湛，苏玫回神：“你让我把这个红红的颜料，给姜湛？”

        孟凉点头，见苏玫还无动于衷，而简行那边都已经取来了砂石，要与众人分发了，生怕他们把自己给忘了，急的拉起苏玫就跑去前排领砂石。

        苏玫顺便将手里的纸包递给姜湛，姜湛接过，看了一眼孟凉尚是通红的眼睛，略带警告地对苏媚道：“孟凉自幼失声，无法说话，你不要欺负他。”

        原来他是哑巴啊，难怪一直不说话，苏玫知道后又看了一眼人群中那个用手比划的少年，他没有公义骞其他那般能说会道，但一双眼睛里永远盛满光和希望，是不需要任何语言，就能打动人心的。

        静虚子见众弟子都领取到砂石，最后安排道：“丹砂提取过程繁杂，这次给你们一月时间，下月初五的丹药课，呈上你们提取出的丹砂，我再一一点评。苏媚和阮嫣是新来的两位小友，为了照顾一下新人，就由往日课业最好的小组拆散带一下，姜湛，这次你与苏媚一组，云舟，你同阮嫣一组。其他人若没什么疑问就下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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