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
施茜被谢祁晏一掌打出了血。
她摔的头晕目眩,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他这一掌震碎了。
谢祁晏却是已经伸手又要劈一掌过来,身上带着戾气,眉目若寒霜,眼里泛着血丝,根本不顾肩膀的伤势,下了狠心要她的命。
原先说的吃了她不是开玩笑,谢祁晏是真的想弄死她。
还是安煜开了口:“先留她一条命,假僧人那里你我不好换骰。”
他们是猜测假僧人也是天上被贬的神仙,察觉施茜身上有仙气,动起手脚来确实要比他俩容易。
于是谢祁晏又敛去了杀意,垂眸孤身站了许久,才恢复原样,拎起施茜的脖颈,看着她的傻样儿,威胁道:“回来就拔了你的牙。”
施茜心里莫名一堵,不是恐惧,她直觉这是师傅常说的“难过。”
谢祁晏再也不是任人欺负摆布的小孩儿了,他如今成了王,昨日要不是她来阻拦,就要成亲了。
那个在辽阔草原上枕在她虎身上浅眠的黏人小孩子,如今最大的心愿是将她碎尸万段。
他清澈的明眸渐渐与眼前这个棱角分明的鬼王重合。
她湿润了眼眶。
谢祁晏挑眉:“掀你一掌罢了,哭什么?”
安煜只惊叹于谢祁晏的变脸速度,看了眼天色,示意他最好今日就去探个虚实。
所以施茜就稀里糊涂的被拉去见那位假僧人。
谢祁晏简单的处理过被她咬的伤口,拎着她就离了城。
再一晃神,就到了寺庙外,安煜根本不用乔装打扮,他那一身穷书生气足够令人信服,问到了假僧人卖赌的地方。
远远的看着。
假僧人穿着僧袍,身上带着一股令施茜舒服的气场,僧人头上光洁,手上攥着佛珠,正与人赌着,摇骰子的动作游刃有余。
那过路人赢了银两,及时收手不再赌,僧人也没有强人所难。
安煜:“所以这假僧人,是只吃与他赌输了人的魂魄。”
僧人很聪明,为了长久维持这场赌,给人营造了来赌一定能赚的假象,放赌输了的人走后三天才去取魂魄。
被吃了魂魄会怎样?
和碎尸万段也差不离,只不过魂魄被吃没有痛苦罢了。
施茜总觉得这僧人熟悉。
直到她正面对着僧人,也没有记起来在哪儿见过他。
僧人甚至都没有抬眸瞧他们:“贫僧只与过路人赌。”
他们仨呢?一个鬼书生,一个鬼大王,一个沾了仙气的幼虎。
谢祁晏:“那我们赌这只幼虎,你还赌吗?”
太不厚道了。
施茜郁闷的拍了拍虎爪,与僧人对视一眼,僧人温顺的一笑:“赌。”
僧人摇骰时,施茜脖颈一紧,回头与谢祁晏对视一眼。
这个僧人极有可能曾经是神仙,施茜只能赌一把了。
神仙和神仙对赌作弊,赌的就是谁的资历深,修为高,缺一不可,闹僵了骰子都有可能四分五裂。
僧人停了手,抬头看向谢祁晏,把先说的机会让给了戴着帷帽的男人。
谢祁晏:“大。”
施茜的直觉却是小,她聚精会神了一阵子,并没有感到有仙气侵入,于是她轻而易举换了骰。
又赌了几把,全是他们赢。
施茜却没有松一口气――安煜提起过,僧人总让对方先赌赢几局,才开始把把赢的传奇。
终于,施茜再一次动仙术的时候,另一道并不温和的仙气直逼,她呼吸一紧,抬头与僧人对视起来。
局面直接紧张了起来。
施茜当神,少说也有一千多年,她虽然落了闲差事,但资历与修为仍在涨。
可她压不过面前的僧人。
千钧一发,僧人却突然收了仙气,再开,又是谢祁晏赢。
僧人轻轻地摇头:“也罢。贫僧在许多年前,见过与其十分相似的幼虎。”僧人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算我输罢。”
这人莫名其妙。
安煜摸不着头脑,却听谢祁晏问:“许多年前,又是多少年。”
来了,又来了,这家伙对老虎的执着,真是不得了。
僧人闭眼:“太久了,久到这天地都变了样。是贫僧输了,你们想要什么?”
安煜带着谢祁晏冒冒失失前来,实则是故意的,若是僧人真有别的目的,倒是碰巧中了计,不打自招。
如今看来,真的只是下了凡作怪的普通神仙。
谢祁晏:“不要再用上京赌馆的名号夺人魂魄。”
僧人:“就这样?”
僧人抿唇一笑:“这只幼虎,叫什么名字?”
谢祁晏一顿:“无名。”
僧人和施茜对视:“你又何必再惹苦心人,回去罢,丫头。”
话音刚落,僧人与赌桌都消失不见了,连同那只幼虎。
一眨眼的功夫罢了。
安煜:“果然,臭神仙没有一个好玩意。”
谢祁晏脸色却不太好,他手心还有虎毛,问了安煜另一个问题:“你觉得他与幼虎的修为,谁更高?”
刚刚的暗潮涌动都有体会,安煜没深想:“肯定是小幼虎啊。”
可谢祁晏却觉得,是僧人让了幼虎一步。
不管怎样,他刚拾来的笨虎被掳走了,怪让鬼不爽的。
―
这真的是离了虎谱。
施茜眼前一黑的时候就心想糟了,被阴了。
结果睁眼,僧人竟凭空不见,她面前是小仙急速飞了过来,小仙目瞪口呆:“您是怎么摆脱谢祁晏的?”
施茜垂眸敛去眼里的困惑,站起来拍拍衣裙:“不说了,今天就随我回广寒宫去。”
小仙:“万万不可啊,若是这个差事您再办砸了,指不定会挨什么罚呢。”
喔,要他们在鬼城门外“降妖除魔。”别名:挑衅。
不过近来有妖怪出行夺人魂魄,说的就是那位假僧人了,与鬼城无关。
施茜托腮还没来得及想对策,脑壳痛的厉害,只听见小仙惊呼的声音,下一秒便落入了一只大手。
忘了。谢祁晏给她下了咒,除非回天上让仙境割除咒,不然插翅也难逃。
谢祁晏也没有计较她半途被掳走的事情,提着她的皮毛:“给你起个名字,怎样。”
大抵是假僧人今日问的那句让他突发奇想,摩拳擦掌迫不及待给虎起名。
施茜刚挣扎了一下,就听见门外有小鬼端了佳肴上来。
真的是“佳肴。”
――全虎宴。
施茜总算见到了谢祁晏常念叨的那几道饭菜。
谢祁晏漫不经心的品尝,还不忘敲施茜的虎头:“念在你不认得鬼城的路份上,这次算了。”
谢祁晏这是正儿八经杀鸡儆猴,幼虎一下就老实了,蜷缩在他怀里,小爪子搭在他的胳膊上不轻不重的收缩着。
挠痒痒似的。
谢祁晏抿了口酒,又想起来名字这一茬:“你就叫佳肴吧。”
施茜却突然警惕了起来。
记得曾经她修炼到成人虎形的时候,咬了谢祁晏肩膀带他逃出竹林,少年问过她的名字。
那时施茜恢复了人形,叼着一根枯草,漫不经心的回答:“小字佳肴。”
幼年谢祁晏似乎是想到她老虎形态,诧异的说:“虎肉也能作佳肴吃?”
施茜拍了拍他的头:“笨,我是说,我从前还是人时候的小字叫佳肴。”
既然救了他,施茜也没隐瞒什么,她在飞升成仙之前是一个消散王爷的孤女,因为爹爹酷爱美食,也算是为了打消当时帝王的猜忌心思。
“你为什么被贬?”谢祁晏缩在她身边烤火,细心的给她递来一杯水。
他的眼睛很黑很亮,被火焰衬得更加生动。
施茜却忘了被贬的原因。
老天爷眷顾他们这些背负了太多记忆的可怜神仙,总会心软的为他们抹去一些痛苦的记忆。
卷宗与小仙的嘴都被封的干净,老天爷让你记不清,你怎么撒娇打滚都没用。
回过神来。
她小字佳肴这件事,鲜少有人知道,因为她被贬的太快了。
也就谢祁晏了。
天上的仙子都说他忘了那段记忆,但是真的只是机缘巧合下,才唤她佳肴吗?
谢祁晏倒像真的只是刻意吓唬她,见她呆呆地样子,兴致缺缺的放下了筷子:“笨,虎肉怎么能作佳肴呢。”
但佳肴这个名字算是定了下来。
饭后,谢祁晏坐在床边修理今晨被她咬的伤口。
谢祁晏还不忘让人准备了一些吃食给幼虎,于是她在一旁吃饭,忽的听谢祁晏说:“你们老虎,都像你这般没良心吗?”
这一句给虎吓够呛。
施茜也摸不清了,难不成是天上小仙办事不利索?
可惜那位管记忆的小仙保证过上万次:“他要是能想起来,我替你灰飞烟灭,行了吧?”
幼虎慢吞吞跳上了榻,或许是良心不安?一只虎爪敲着他的腿,谢祁晏看着这团毛茸茸的玩意,将它拖进了怀里,仔细端倪半晌,才说:“丑死了。”
没有一个虎可以忍受这三个字!
施茜张开了血口,在即将咬到他肩膀的时候却突然顿了下来。
谢祁晏肩膀宽厚,上面有两道牙印,一道是她今天早上咬的,另一道更深一些,像成了疤。
“你为何要救我?”那时他问施茜,少年脸上满是不屈:“懦夫才逃跑,我宁死也不会让他辱了我爹的正道!”
他一言一行,都秉着大家子弟的做派,在乱世里残留着少数人才有的行的端坐的正,他常念叨先生教过的史书典籍,同她讲道理。
施茜当时想不通,这样的人是怎么保留一腔正义孤勇活下来的。
她没好气的踹在伤口尚未痊愈的谢祁晏身上,挥了挥拳头:“要死啊你,救了你就说谢谢,不乐意你说完,就自己回去送死。”
他气死了,怎么会有这么粗鲁的女子,不怎么礼貌的瞪着她。
施茜坐在树根前,教导他:“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想报复我,就等强大起来了再说。”
“你有想报复的人吗?”谢祁晏问她。
施茜指了指天:“这上面有许多人,我都想报复。”
层层树枝遮住了天日,黑暗袭来,火焰都燎不起太大的光。
谢祁晏确实忘了许多,他在坠魔后就健忘起来了,甚至到最后,他只能堪堪记起初遇,与坠魔前的最后一幕。
只记得她小字佳肴。
疤痕至今残留,是他为了提醒自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天上的女人是老虎,是冷血动物,她看他的眼神里,从来都没有一丝温度。
在桃花林,他本想带着施茜一起死,那时她也气息奄奄,流着血,是她师傅闪现而来,抢回了施茜。
她是天上的神仙,而他什么都不是,唯有强大起来,仇才可以报。
待他历尽千帆,终于成了王,他以最残忍的方式杀了从前害了爹爹的人。
踩着满地的血,他却只想起来那日施茜离开时,虚弱的睁开一只眼看着他,她眼角泛着泪光。
“我无情无义,是天上最公正的神仙。”
那神仙,你是否也为我这次被天神审判的结局,而感到不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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