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云间照一直盘在鲑阳暄龙身额头双角之间,鲑阳暄施了法术,免得他在极速飞行下将她甩下去。
当看见那座浮岛时,尽管云间照从未来过这里,但是似乎是血脉产生的呼唤——整座岛屿在她的眼中已经失去了形体,它变成了一团烈烈燃烧着的火焰,有时透明,有时却又兼具世间各种色泽。
这是莲族的能力,虽然身死,但本命火焰不灭。莲灵族长云间风雨重修莲族族地时这些火焰便自动汇集起来。
它们可以被莲族后裔驱策,成为最可怕的利器。
屏息三刻,浪鸣暂歇,云消雾散。海礁犬牙交错之上——
仿佛天神垂下的羽翼,仿佛云间澄澈的琉璃,然而它周身环绕的旋风风暴与其上的山林与宫殿,其名已经昭然若揭——
扶摇。
云间岚与神婢们已经等候在扶摇入口处,鲑阳暄到达化为人身后,她便将幼妹接过去,云间照辨识出了长姐的气息,亦是亲密的蹭蹭长姐的手心。
云间岚温柔地替她将羽翼上的羽毛梳理整齐,今日虽是她们初次见面,然而云间岚已经极好地担当了自己长姐的身份,乱世中的孩子总是早熟些,不外如是。
待到鲑阳暄与云间岚相互见礼,鲑阳暄才彬彬有礼地开口询问:“长王姬殿下,敢问帝君与帝后可在?”
云间岚轻抚着幼妹,答道:“君上有礼了,父亲母亲出门巡视,王兄陪同在侧,至于三弟他们近日则是居于外祖母处。可否请君上先在扶摇落座等候?”
鲑阳暄当然没什么不可。
云间照初次回家,是以好奇心浓重,扶摇哪一处都不想错过。云间岚也理解她的小心思,干脆带着他们在扶摇各处穿行,轻声介绍各处。
扶摇的外表颇为坚毅,内里却更像是柔情脉脉的大家闺秀,很有些羞涩之意,一目不能望穿景色,所见之处藤萝枝蔓郁郁,所行之地灵巧曲折,在踏过一座拱桥之后,耳中听到的就不只是潺潺水声,而是夹杂着几声清脆的啼鸣之音。
“扶摇实乃灵秀之地,可见建造者心思内敛聪慧。”连鲑阳暄也忍不住开口赞叹。
“不敢当,比起青霄应是差得远。”云间岚说着,眼中骄傲里到底混杂了一些惆怅。
一千五百年前,云间家族与巫族的战争中,为了在地陷中挽救北荒族民的生命,活下来的莲族族人只有一对姐弟——姐姐云间风雪,公冶氏图腾之母;胞弟云间风雨,云间氏图腾之父。
扶摇在那场浩劫中毁灭,而后又在云间风雨手中重生,他拾起、拼凑出祖先的旧物,在累累枯骨上建成了一座新的扶摇宫,然而现今的扶摇仍是被一些颇有年岁的神族世家暗中诟病为底蕴不足,比不得其他大族传承万年,绵延不断。
只是在扶摇的石壁回廊上,或是勾连上翘的屋檐角下,时光到底留下了痕迹,诉说着千年以来莲族的所有晦暗与荣光。
然而各个大族其中最为古老的龙族嫡系,素来居住的青霄又是如何呢?
“有族人为伴才是最好的。”鲑阳暄最终轻轻回复,否则再美丽的住所,终究会变得毫无生气。
云间岚愣了愣不敢再提,毕竟鲑阳暄的父母在他破壳而出之前便已经双双羽化,是以鲑阳暄似乎从未见过他们——气氛一时陷入静默。
“莲灵族是神国的英雄。”是以众神何敢如此以待?抱薪者反而即将冻毙于霜雪之中,不得不令他哂笑又苦涩,仅仅罢了。
…………
又到了一天的落日之际,北海的风景如故,孤雁长啼,击水东去,缇花飞散,入水便像梦一样逝去了。
云间夫妇将将带着长子归来,鲑阳暄本应被扶摇奉为座上之宾,只是扶摇又有客人到访,或者说不只是客人,而是神国当代国主,燕麟。
从外表上看,燕麟五官端正身姿挺拔,实在不像是把自己的发妻扔在兴庆府,自己却慌忙南逃的落魄国主。
然而皮囊终究是皮囊,谁知道其下隐藏的是九曲十八弯的玲珑心肠,亦或是蝇营狗苟,斤斤计较的灵魂呢?
燕麟的来意自然不是简单做客,即使他现在足够轻装简行。
云间夫妇带着长子云间倾收到了长女的传信匆匆赶回来见小女儿时,国主与其他身居要职的神官们也开始了独属自身的试探。
燕麟主动落座于下首,于是云间风雨也顺势不动声色地坐在下方。燕麟轻咳一声,主动寒暄道:“孤听闻小图腾已经出生了,想着毕竟是我神国几十万年也未曾降生的女图腾,需孤亲自来贺才是。”说着他看了看已经被墨夫人接过抱在怀里云间照,笑言,“真是玉雪可爱,想必日后也是个乖巧懂事的美人。”
乖巧懂事的美人,鲑阳暄不动声色挑了挑眉,乖巧懂事——便可以被他肆意玩弄于股掌之间,掌控一位图腾,尤其是一位可以用来联姻的女图腾,不论是对谁来说都可谓好事一桩。
“这孩子孤见了便心生喜欢。”国主眉目里透出喜悦,好似他真心喜欢云间照一般,“孤已经特意令三荒进献宝物,派使侍官送到扶摇。”
云间风雨摩挲手上血玉扳指的动作一顿,“国主三思,幺女虽有图腾之名,但年纪尚幼,一无功绩,二无品衔,怎可如此大费周章?”
“卿何必如此自贬啊?”国主带着不容拒绝的笑意说道:“功绩以后自会有,至于品衔,小殿下出身神国三氏云间氏,又是卿之女,本就是极为尊贵的小帝姬,岂能被诟病毫无品衔?”
“再说卿非要如此固执。莫非是在怪罪孤来得不及时?”
“岂敢。”云间风雨语气平平淡淡,他心里明白今日这厮怕不是志在必得,只是日后局势怎样发展恐怕轮不到他说了算,干脆顺水推舟便是。
“那既然如此,孤便钦定她为北荒的女君,受享‘千秋’之名。此刻便以‘天书’昭告神国上下。”
“多谢国主。”云间风雨起身颔首谢恩,行云流水,不卑不亢。
燕麟反而一愣,他本以为云间风雨必定推辞,此刻对方答应地如此顺利反而让他有些迟钝。
“国主。”云间风雨谢过他后仿佛又想起了什么,“东君冕下亲来兴庆言明与小女有师徒之缘,务必要亲自在嵩院教导千年,是以……”其中“亲来”“亲自”咬字格外重些。
燕麟听完后才觉自己被摆了一道,他本想抢先以天书已授云间照北荒女君之衔为由,将云间照带去兴庆,以方便他后续行事。然而他没想到云间风雨搬出东君来压他,这可不好办了。
此事还需快刀斩乱麻——
“怎敢打扰东君冕下。”良久,燕麟长舒一口气,“只是孤的儿女比小殿下大不了多少,若能时常来兴庆玩耍也是极好的。”
“自然,臣定当提醒冕下此事。”
临走前燕麟仍不死心,他询问鲑阳暄,“可是东君冕下让小龙君带着小君上来探望的?冕下学识深厚,只是小龙君年纪轻轻,整日沉浸学业也难免寂寞。”
鲑阳暄自然听得懂他的言下之意,然而在场众神心中无不清楚——当兴庆一次陷落在巫族手中,属于它的神话就该当结束了。
于是他委婉地回绝了燕麟的请求,燕麟听完面露落寞,“三千年前小龙君的父君曾是孤的老师,老师早逝,如今孤得见你,未尝不是一大幸事。”
可惜眼前的这位嘴上如此,却实在是打压帝门氏族的幕后黑手,此刻为了利益说出这番话,实在是令鲑阳暄想要发笑。
鲑阳暄看了看还在母亲怀里撒娇的云间照,她日后要么统御群星与自然众神,立于诸神巅峰;要么在获得虚假的权利之后交出自己,成为其他神明的附庸。
这真是……有趣极了。
那么,不如就让他看看她以后能变成哪一种吧。
燕麟离开后,云间风雨令神侍们换了新的茶水,“这是北境特有的茶树所结,名唤紫绠叶,清昼不妨品鉴一番?”
他未成婚时曾与这孩子的父君结识,引为知己,然而时移世易,不过终是君埋泉下罢了。
“敢问您与……我父君是如何结识的?”父君,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实在陌生。舌尖上因为紫绠叶也泛起了浅浅清苦,与“父君”二字搅和在一处,平添几分安心和酸楚。
“说来也是惭愧。”云间风雨从妻子手里接过小女儿逗弄,丝毫没有严父架子,“鲑阳与云间彼时都算得上傲视神国的家族,我也好,你父君也好,甚至是公冶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帝门氏族们看不上国主一脉已久。年少轻狂,不打不相识罢了。”
没想到后来鲑阳煦与妻子战死沙场,龙族与其附属下部离散,云间氏遭巫族全族伏击险些灭族,只有公冶氏与国主一脉联姻保全了自身。
可真是……莫道失却少年心,只怨寒风催人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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