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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第79章


第79章林烬

        阿粤由于吸入大烟雾而短暂昏迷。云年的烧伤面积不大,只在双手,但是双手的皮肤组织完全坏掉,感染的风险很大。医生做了及时处理,两只手被缠了厚厚的纱布,动弹不得。他觉得自己和白纱泛冲,现在看到它就害怕。

        伤得最严重的是蒋之义和罗岚。蒋之义的背部和双腿都有烧伤痕迹,消防员去救出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罗岚则被烧到了背部和脖颈,差点伤到喉咙。

        事后云年去看她,她笑着安慰云年:“没事的,没事的,阿年哥。”讲话讲得像被人捂着嘴巴发出来的呜咽。

        云年愧疚得说了好几句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我。”罗岚说,“我只是想着,要是把机子烧坏了,以后我们怎么办啊?”

        怎么办呢?云年也不知道,设备烧了可以再买,但是手毁了,他还要怎么混下去?他要靠手写剧本,要靠手拍片子剪片子,这么重要的地方,偏偏,那块纱布就落在了手上。

        幸好的是除了朱乔林,没有人亡。

        云年想要擦眼泪,可是只能用胳膊,把自己的脸擦得花哨模样。

        宋颉和余杭也去看罗岚,她爸妈和一个弟弟也在。阿粤那儿没有人,云年坐了一会儿就回阿粤那儿了。

        昏了一天一夜阿粤才醒过来,一直不停地咳嗽,医生过来检查,说是幸好没有吸入的有害气体量不多,不然这可比烧伤更容易致死。两人听得都是一个冷噤,互相注目着,露出安慰彼此而庆幸的笑容。

        医生走后,阿粤眼眶里又转起了泪花,扑簌扑簌地,像蝴蝶抖落麟粉那般,蛊得云年心脏又是怔忡又是疼痛。

        他不管手上的管子,要下床去抱云年,云年走近,伸出手臂环住他那温暖而颤抖的身体。

        “你的手,医生怎么说?”阿粤问,“不需要输液什么的吗?”

        “你昏迷了好久,今天的药水我早就输好了。医生说没什么大碍,控制感染后它会慢慢愈合的。”

        阿粤回想起他看到的那双被烧得五指都撑不开的手,血红的鲜肉上冒着无数个水泡,周围一片半褪着的又黑又红的皮肤,像是油纸那样垂掉着,已经烧得不像人的皮肤了。

        “有说什么时候能好吗?”

        “手指能活动就好了。”云年还是继续安慰。

        “皮肤呢?”

        “这个要的时间会很久,而且……”云年顿了顿,再次开口时已经是愧疚,“戒指,坏了。对不起。”

        “没事儿,没事儿,”阿粤说得急切,“真的,没事儿。”说着,眸子却已经黯淡下去。

        云年解释:“它沾着肉了,得把它弄断,才能……才能拿下来。”

        其实心里很难过,但就是无法怪罪什么。西装被烧毁,戒指只带了半个月,虽然是被当做生日礼物收下,但是他们根本无法忽视它所承载的一切。

        如今发生的种种似乎都在冥冥之中警醒着什么。二人心知肚明,或者说都猜测到了,但是都选择闭口不谈。本来劫后应是千言万语安慰彼此,现在除了对不起和没关系这两词儿外什么也讲不出口。

        现下这个情况,阿粤再休息一天两天就可以出院,云年根本不用住院,但是生活上会有些困难,他又没把这事儿告诉家里人,身边没那种会照顾他生活的朋友。他根本无法去想工作上的事儿,光是接下来的生活就够令他烦躁的了。他也不可能让阿粤请假回来照顾他,绝不可能。就像他绝不可能请求宋慧然和云景成的帮忙一样。

        所以在很久的沉默过后阿粤开口说“接下来怎么办?”那句话时,他脱口而出就是“不需要。”

        “什么?”愧疚隐藏了起来,变成深谙的疑惑。

        “我是说,等你出院了再看吧。”

        阿粤点了点头,复又问:“他们都怎么样了?”

        “学长伤得很重,一时半会醒不来,罗岚……幸好没伤到脸,已经醒了。我去看过了,她那边不用担心。”云年解释。

        “刚才我是说,你的工作室,接下来怎么办?”

        云年一时答不上来,想了会儿才道:“先等人好了再说吧。”他其实很心虚,他估计宋颉和余杭都会离开,在他抱着相机逃出去的时候,他们两个人迎了上去,既是愧疚又是难以置信。之前他说过如果没有抱着和他一起走下去的决心就可以离开,后面的工作中他们都很认真,并且在积极努力的学习了云年视频的风格。云年还暗自开心,感觉他们是愿意走下去的,然而现在发生这一切,他不敢去幻想了。

        他们也没想到云年会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一台机子,救机子还不说,还把手给弄伤了。云年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是:“伤到没?”

        二人摇头。他立马就问:“机子都拿出来了吗”

        二人对视了一眼,低下头没说话。他们只是员工,那些机子都是工作室的,他们有什么理由冒着生命危险去救?

        但是云年没责怪,而是着急地又问:“看到陈粤青了吗?”

        两人反应过来恐怕他又要再冲进去,立马把他牵制住,劝道:“先去处理一下手。”

        说着把他驾到一个大水桶前,强制着把他的手按进去,就是在那一瞬间,云年疼得眼泪珠子滚下来,但他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声音。

        即使他们不走,云年也会让他们离开的。不能让他们在做选择的时候心怀愧疚,都是才二十左右岁的年纪,因为怀揣摄影梦想而来到春鸟影像学习,这学习的大好光景,应该要果断决绝地去往更大的地方。

        晚上,他叫了俩人到自己的病房,先说一些感谢的话,再说了一些目前工作室的情况。虽然机子朱乔林那边的人会赔,但是他和罗岚一时半会都好不了,他们留下来若是学不到什么东西就还不如离开。没必要留下来耽搁大好的奋斗时光。

        宋颉从进门就一直盯着云年,搞得云年都不好意思看着他说了,只得面对着窗子。

        宋颉和余杭似乎之前聊过这个问题,互相对望了一眼,犹犹豫豫半天,是宋颉开的口:“谢谢哥这么些日子的栽培。”

        “别说别说,千万别说这些话。”云年不自觉地摆手,但是看到那碍眼的白纱布,他又颓然地放了下去,“我最怕听这些话了,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两句话把二人最后的措辞硬生生又逼回了肚子里,还能说什么呢?

        “早日康复。”

        还有呢?

        接下来你们怎么办?太冒犯了。希望你越来越好?听起来毫无真诚。

        说什么?相处了半年之久,分别的时候什么话也说不出口。这段关系里的愧疚和感激是撕扯不开的,既然撕扯不开就只能沉默,这种沉默是彼此心知的再见。

        他们没再耽误,又去罗岚的病房里道歉和道别。

        阿粤早就在病房外守着了,两人前脚离开,他后脚就提着晚餐踏了进来。

        “医生怎么说?”云年问。

        “输两天液就可以走呗,诶,我打算多骗老师几天,说请一周的假。”

        “不行!”云年立刻严肃,毫无商量的余地。

        “我已经请了。”

        “……”

        云年叹了口气,拿他没办法,问:“买了什么?”

        “饺子,猪肉白菜的。”阿粤边说边打开,“还买了点鸡汤。”

        他们几个住的都是vip单人病房,里面有电视有空调,空气新鲜,卫生环境也好,更重要的是安静。能住这儿的都是一些有钱人,朱乔林家本就是一代大富豪,因为面子也不好意思把他们丢在普通病房。可能是还在处理酒店的事儿,那边一直没人过来探望。

        在餐桌边坐下,阿粤夹起饺子后先送到自己嘴角探了探温度,确定不烫之后再往他嘴边送过去。云年没张口。

        “怎么?我这样试不比吹半天好吗?”阿粤故作委屈。

        云年笑了笑,解释:“这是你第一次喂我吃东西。”说完,张嘴好好享受这第一次。边嚼边笑,笑得腮帮子酸。

        “神经病。”阿粤说着,也笑了。然后自己也夹了一个吃,“这还没我们自己包的那个好吃。”

        上次他们一起包饺子是他们自己的大年初二的晚上,二人从下午四点就开始准备,包了好几种馅儿,韭菜、猪肉白菜、又把猪肉与韭菜混搭、还有猪肉加胡萝卜丁儿、香菇猪肉、虾仁儿等等,有什么食材就用什么。估计是那天包饺子的下午太过宁静有种岁月美好的感觉,他们边包边闹,停不下来,竟是包了上百个。

        后来云年又带了些回南北巷去才吃完。晚上两人吃那顿饺子吃得像是什么珍馐美味般一直赞不绝口,迟迟不肯放下筷子。

        阿粤说:“这是我吃得最满足的一顿饺子了,虽然我没咬到有硬币那个。”

        云年也没咬到,最后竟是云烊咬到的。云烊又是疑惑又是好奇,“不是买的吗?怎么还有这玩意儿?”

        云年自然是结结巴巴的解释不清楚,云烊便也猜到了什么,把那硬币握在手心,勉勉强强道:“真是谢谢你们啊。”

        边吃边喝,二人聊起朱乔林和蒋之义。阿粤问他知不知道之前蒋之义都有过些什么对象。

        云年摇摇头,“我们很少聊到感情上的事儿。”

        “很少那就是有。”阿粤立即睁大眼睛,盛着好奇的、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云年看得心里欢喜,真想伸手摸一摸,但克制住了。

        “合作的话免不了吃饭喝酒什么的嘛,有一次喝醉了,他说自己喜欢一个大他六岁的一个鼓手来着。”

        “你知道叫什么吗?”阿粤边投喂边问。

        “当时他说了那么一句话‘我喜欢你,一直喜欢你,林烬!’就是他那会儿说的我们学校的一个风云人物,我只见过照片。”

        “林烬?”阿粤睁大了眼睛。

        “嗯。他喜欢的人应该叫林烬,他经常提他,但是他不知道自己醉了之后把这秘密给讲出来了,我也不敢说啊。所以当时听到他说要结婚的时候,我也……有些震惊。”

        “林烬,是我们学校的老师啊!一个架子鼓的老师。”阿粤激动地站起来,“我们第一次去学校那天他就提了,但我不注意不关心,是后来你去长春那次,他带我去酒吧,我才察觉出来的。他私底下找过我,他说我以后可以做他们乐队的钢琴手,然后他再找一个既会鼓手又会贝斯的人,那次在酒吧他喝醉了,没及时说,后来才说的,我,我想想,会不会他要找的人是许哲?但是林烬,和他……”

        说着阿粤又坐了回来,继续补充:“当时我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儿,感觉,很悲伤。”

        云年听得有点愣。

        “他喝醉了之后还唱了歌。”

        “什么歌?”

        “《奔向落日》”

        “你上网看看。”云年说。

        阿粤立即掏出手机,百度上一搜,震惊了!《奔向落日》的作词作曲是林烬。点开介绍林烬的页面,是前几年很火的一个乐队的鼓手。阿粤坐到云年旁边,把手机凑到他面前,简单看了下简介,得知这个乐队于2017年6月份解散。当时蒋之义毕业一年。

        他们又听了一下这个乐队的歌,看了些他们的演出视频。还入围过金曲奖的最佳乐团,而林烬,也是那一年的最佳作曲人得主。

        最主要的是,林烬竟然也是雀跃之年培养出去的。

        两人一阵唏歔和惋惜,怎么和乐队解散了之后就转做幕后了呢?

        蒋之义与他究竟有何渊源?靠这些信息无从得知。

        “那天我还注意到一件事,我送蒋之义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一个男生,我没认出来是谁,也没想过会不会就是林烬,但是,就是那个人他伸手摸了蒋之义,很舍不得的那种触碰。”

        “怎么会这样?”云年无法想通,但是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故事版本,按照他对蒋之义的了解,觉得这个版本和真实故事八九不离十。

        尤其是在阿粤又说了他其实在婚礼之前就见过朱乔林之后。

        “那天送蒋之义回去,就是朱乔林开的门。”

        “那你之前就见过她?”

        “嗯,不过这次我没认出来,我们根本见不着新娘子,不只是我,蒋之义请来那帮朋友都没见到,但昨天我偶然看到了一眼,反应过来就是她。认出来的原因是什么呢?就是很悲哀的那种眼神。”阿粤说。

        “那天晚上也是这眼神?”

        “我不太确定,不过悲伤肯定是有的。”

        云年恍然大悟,那时候蒋之义透露过他喜欢林烬,而林烬又是他们学校的风云人物,学校的名声就是靠林烬这支乐队打响的。后来蒋之义去雀跃之年学习,考进了他们这所学校学习音乐,也玩起了乐队。但是和林烬不是同一个乐队。根据阿粤提供的信息,林烬是雀跃之年的老师,那么他们二人必然也因为雀跃之年这个地方有过某些因缘。

        难道,蒋之义是为了追随林烬而学了音乐的吗?他苦苦追了那么几年,却落得个不得好终的结果。到底,是因为什么?林烬不喜欢蒋之义吗?蒋之义和朱乔林结婚只是一时冲动,做戏给林烬看?

        云年头晕脑胀,觉得他们的瓜葛乱得他已经承受不住了。

        那天阿粤向他求婚的时候提到了蒋之义,说他明明爱着男人却要去和女人结婚,他怕云年也这样做。所以阿粤很早就知道蒋之义做的这个决定了吗?也是,他这阵子呆在雀跃之年,肯定没少碰到蒋之义,聊什么都很正常,更何况还有云年这层关系在。

        但,如果蒋之义的选择真的如他想的那样,云年肯定会承受不住。因为阿粤和他说,他怕云年也会像蒋之义一样。

        关于这场大火,其实朱乔林一开始就在给云年暗示了,说她家人不喜这种视频记录的方式,是在提醒他不要进酒店。酒店没什么好拍的。

        也许,她觉得人间没什么好留念的。才会说那样的话,她说她家的人传统,是指什么呢?难道她是被逼迫的吗?还是说蒋之义是同性一事被知道了?她们是青梅竹马,俩人从小就彼此心悦?这些话是真是假?

        一切疑问都无从得知。

        把这些事情理通之后,两人皆是沉默。鸡汤都快冷了,也还是没能喝一口。

        过了好久,云年才开口说话,“学长他,他做错了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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