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待放（2）

　　半个多月过去了，郭比希渐渐地习惯了早起。她晚上定好闹钟，早上只要闹钟一开始响起，她就立刻坐起来，用最快的速度关上它。不过，即便如此，有时候闹钟的声音还是会吵醒崔佳洁和小莉莉，于是郭比希索性改成了手机闹钟，并且把闹钟模式调成了震动。至此，她再也不用担心闹钟会吵到人了。

　　这天，她跟往常一样，穿好鞋刚准备出去，就听见身后微弱的声音很勉强地说道：“比希，比希，等等我，我也跟你一起去。”

　　郭比希可是吓了一大跳，她回过头去发现崔佳洁醒了，于是小声说道：“大姐，你吓死我了。这得亏是天亮了。”



　　崔佳洁还是很迷糊，她坐在床上左摇右晃，又使劲儿的揉了揉眼睛说：“我也想去跟你一起晨读。”说完，就坐在床上不动了。

　　郭比希小心翼翼的凑上前去，用手在她面前晃了两下，发现崔佳洁完全没有反应，她是又睡着了。“真好”郭比希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她才不想带崔佳洁一起呢！要是一起，她还怎么偷窥自己的男神。

　　走在林间小路上，郭比希皎洁地偷笑了两下。或许是因为今天摆脱了崔佳洁，郭比希格外珍惜这个早晨。

　　9月底的早晨混杂着一股子青草香味，郭比希站在一丛矮树旁，贪婪地吸吮着清晨的芬芳，她闭上眼睛，想象自己身处草原之上，穿着藏服与大自然和谐相融。此情此景，郭比希真想作诗一首，她刚想到一句，还没等念出来，就听见由远及近有人在念：“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郭比希点点头，觉得这几句甚是应景，只不过此时此刻是夏末秋初，而这首诗这两句写的是饱含朝气的春天，季节有些偏差。再仔细听，郭比希不禁笑出了声，这念诗的不是别人，就是宋蒂夫。郭比希寻声望去，原来宋蒂夫今天拿了一本诗集，他是在学习中国的古诗词呀！

　　郭比希站在远处，看着全情投入的宋蒂夫，满眼的欣赏和敬佩。想来，一个热爱中国文化的外国人，是多么让人喜欢啊！想着，郭比希一张小脸又红了。本来一切都将继续发展下去，郭比希也将继续上演脸红心跳的戏码，谁料宋蒂夫突然来了句“少装不奴隶，老打徒伤心”，郭比希的脸忽然又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带她调整好自己的时候，差点没被自己的憋死。

　　最终，郭比希还是学究似的摇了摇头，心想：外国人的口音是有硬伤的，对他们学中文这件事儿，不能要求太高。好好一首悲凉的诗，被宋蒂夫读出了喜剧的味道。郭比希觉得，这个时候她有必要回避一下，忘记刚才的一切。

　　其实，宋蒂夫念到这儿的时候，也觉出那里不对，所以他就反复的念。于是郭比希就一直听着这句“老打徒伤北，老打，不不不，老打，nonono，老大，oh  yes  I  got  it......”

　　正在宋蒂夫高兴的时候，他手机忽然响了。只见宋蒂夫看了看手机，脸上的喜悦忽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愠色，随后，他拍了拍屁股上的浮土，又叹了口气，匆匆的离开了。

　　郭比希看着这一幕，心里倒是觉得好笑：“原来，宋老师也会生气呀！”在她心里，宋蒂夫似乎永远都不会生气，他是老师，是外国人，其实在郭比希心里他一直充满神秘色彩，就像阿拉丁的神灯，什么都能做，并且脸上总是洋溢着神秘莫测的笑容。

　　回到宿舍，崔佳洁已经起床了。她走到卫生间，一边看着正在刷牙、洗脸的郭比希，一边郑重其事的说：“郭比希，明天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晨读，你不许再一个人溜了。”

　　郭比希吐了一口泡沫，不紧不慢地说：“行，行，行。不过，崔佳洁同志，那也得看你是几点起床的吧。”

　　“哼”，崔佳洁嘟着小嘴说道：“放心，我肯定能起来。”

　　周五的早晨，崔佳洁真的说到做到，郭比希一起来，崔佳洁就跟着起来了。实际上，崔佳洁困得很，她去卫生间洗了把脸，用寒凉的自来水驱散脸上的困意。两个人穿好衣服，就准备出门了。

　　崔佳洁跟着郭比希，来到后山的树林。崔佳洁越走越精神，她兴奋地说：“比希，这地方不错呀，我来学校一年多，怎么也不知道咱们学校还有这种地方——简直是晨读的天堂？”

　　郭比希心想：这地方再好，跟你有啥关系，你就只知道赚钱，啥时候看你重视过学习。不过，想归想，她可不敢当面跟崔佳洁说。所以，脱口说出来的话是这样的：“我也是陪老妈游园的时候，才到过这里一次。要不是我那个妈非要走一遍学校，恐怕我毕业了都不知道咱们学校有这么个世外桃源。”郭比希眉眼一挑：“我也如此的虚伪，真是打脸。”

　　两个人沿着小路走着，走过宋蒂夫常常倚靠的那棵树，郭比希的小心脏忽然没来由的一紧，看到宋蒂夫没来，她又放松下来——今天是周五，宋蒂夫一般不到这里来。这时候，崔佳洁忽然问道：“比希，你天天早上来这里，不是学英语的吗？”

　　郭比希轻咳了两声，回过神来说道：“嗯，是啊，学英语的！”

　　“那你学得怎么样？书呢？我也没见你那本书啥的。”崔佳洁疑惑的看着郭比希。

　　郭比希大刺刺的一笑：“嗨，我是今天没带，以前都带。”

　　“是吗？那期末考试，我倒要看看你英语成绩是不是有所提高。对了，比希，这次四级考试，你报名吗？”

　　听崔佳洁这么问，郭比希一愣：“什么四级考试？”

　　崔佳洁也是一愣，她看着郭比希：“难道你学英语不是为了参加四级考试？”

　　郭比希一笑，这回是傻笑，问道：“什么是四级考试？”

　　崔佳洁摇了摇头，差点喊出来：“郭比希同学，你连四级考试都不知道吗？”

　　当天回去，崔佳洁就给郭比希全面普及了一下大学英语四级考试究竟是个什么东西。郭比希倒是满不在乎的说：“嗨，不就是个英语考试嘛！我还以为是什么呢？”

　　崔佳洁狡黠一笑：“这可是大学必考项目之一！”

　　郭比希放下水杯，说道：“什么！”

　　崔佳洁看着郭比希的反应，很是满意，她继续说道：“不仅如此，我们系还有一项特殊的规定，那就是咱们大三之前必须过四级考试，否则......”

　　“否则什么？你赶紧说吧。”

　　小莉莉在旁边插嘴道：“否则不予毕业！郭比希，这个我都知道，你竟然不知道？”

　　郭比希摇了摇头，她真的不知道。大学二年级了，她天真的以为这辈子的英语都学完了呢？当年高考的时候，她英语就是最差的。人家文科生都是数理化差，她却是英语差。还好，郭比希记忆力很强，在老妈的高压下，她背了一年的新概念，竟然把《新概念2》和《新概念3》通通背下来了。还真别说，确实有用，郭比希当年高考英语几乎考了满分，否则也上不了财大。但是，骨子里郭比希还是很惧怕英语的。

　　小莉莉看了看郭比希说道：“比希，我记得你的英语成绩是全系最高的，就算你不知道有这个考试，也没关系，你底子好！”

　　郭比希心虚的笑了笑，她哪是底子好，那就是临时抱佛脚，只不过人家抱两三天，她整整抱了一年。郭比希想着，现在恐怕连第一章是啥都不记得了。

　　“我出去打水，你们谁去？”小莉莉提溜着水壶问道。

　　“我去我去”，崔佳洁伸出一条腿，滋溜从床上跳下来。走之前，她还不忘跟郭比希说：“明天早晨，别忘了带本英语书！”说完，蹦蹦跶跶地走开了。

　　第二天一早，郭比希按时起床，乖乖的拿了本书，坐在椅子上等着崔佳洁。崔佳洁一会儿涂睫毛，一会儿弄面霜，郭比希好奇的问：“崔佳洁，你是打算相亲去啊？”

　　崔佳洁白了一眼郭比希说道：“我上次跟你出去的时候发现，晨读、晨练的人太多了。我怎么能在那么多人面前以这副倦容示人呢？平时，我崔佳洁都是打扮得精致得体”，说着崔佳洁从柜子里拿出一套新买的运动服给郭比希看：“哝，你看，这件怎么样？我新买的，正好晨练。你读你的书，我跑我的步。”

　　“你不是大学不谈恋爱吗？弄那么美给谁看啊？”

　　“美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知道吧。”

　　郭比希刚想说：“那上次出门，怎么不见你这么捯饬。”结果小莉莉迷迷糊糊的抱怨道：“你俩赶紧出去吧，我还想睡觉呢！”

　　“好好好，这就走，这就走。郭比希，你先走吧，我一会儿找你去。”

　　郭比希想想也好，于是一个人先走了。她今天拿了本《慢速VOA》，想来在后山也找个小树，靠一靠，读一读。这《慢速VOA》明明是听力，硬被郭比希弄成了阅读。

　　因为知道崔佳洁会来，所以郭比希本能的避开了平日里经常去偷窥宋蒂夫的那个角落，她往反方向走，却无意间与宋蒂夫擦肩而过。“咦，宋蒂夫怎么周六还来？”郭比希疑惑之间，脚不听使唤的跟着宋蒂夫后面跑起来。

　　其实，晨跑的同学很多，大家都是绕着树林不同的小径一圈一圈的跑，所以谁在谁身后跑，大家都不会太在意。郭比希跟了一会儿，就开始气喘吁吁的。她停了下来，正巧停在她经常蹲坑的地方。本想在这里休息一会儿，谁料宋蒂夫跑了两圈，也停了下来。此时此刻，他就在郭比希前面，就在那颗他经常倚靠的大树旁。

　　今天的宋蒂夫手里什么都没有，很显然他不是来读报纸的。他也没有像平常那样悠闲地倚靠在树干旁。今天的宋蒂夫只是默默的站在树旁边。他像是在思考，但是从郭比希的角度看，他更多的是在默哀。这个词儿不太好，郭比希立刻摇了摇头，自己也“呸呸呸”了三下。

　　“郭比希，你在这儿呢！呸什么呢？”崔佳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郭比希身后，吓了她一哆嗦。

　　“崔佳洁，你什么时候来的？”

　　“来一会儿了。”崔佳洁实话实说，她确确实实站了好一会儿。如果硬要说清楚什么时候站在这儿的，那就是从郭比希入神的观察宋蒂夫开始。

　　一开始，崔佳洁也是吓了一跳，她寻着郭比希的目光，远远的看到了宋蒂夫。眼前的景象正印证了她前几天的猜测——郭比希喜欢上了这个西方文学史老师。

　　郭比希看着崔佳洁，脸逐渐变红变热，她有点恼怒、有点害羞、有点尴尬、有点不知所措。她想着，一会儿不管崔佳洁问她什么，她都否认就对了。

　　谁料，崔佳洁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其实，宋蒂夫这个老师还是很有魅力的，你们这些小女生暗恋他、欣赏他也是正常。”

　　郭比希没想到崔佳洁是这个态度，她突然像是找到了知音一样，拉住崔佳洁的手说道：“你不反对师生恋？”

　　“反对，谁说我不反对？”

　　“你不是刚刚才说，宋蒂夫有魅力，欣赏他也是正常的吗？”

　　“是呀，可我没说跟宋蒂夫谈恋爱呀？师生恋和欣赏可不一样！”本来崔佳洁就是随意那么一说，现在她反倒认真起来，崔佳洁眯缝着眼睛看着郭比希，不无怀疑地说道：“难道你想跟宋蒂夫谈恋爱？”

　　郭比希没吱声，她自己也不清楚。

　　崔佳洁立刻严肃地说道：“不行，这绝对不行。比希，我告诉你，人得现实点儿，跟老师谈恋爱，没钱途，尤其是大学老师。”

　　“你是指金钱的钱？”

　　崔佳洁点点头：“那还能是哪个钱？”

　　“太俗了吧？”

　　“俗？等你没吃没喝没穿的时候，你就知道俗有多么可爱了。”

　　郭比希倒是了解崔佳洁，跟别人她大可以反对这种金钱至上的理论，可是面对崔佳洁，郭比希就没有那个勇气。她知道钱对崔佳洁意味着一切。如果不是她姐夫那三万块钱，她根本没有资格去参加考试，更不要说来到大学校园读书了；如果没有那三万块钱，她现在或许已经像她姐姐那样，嫁给某某村的村长或者村干部家的儿子，了此残生了。可以说，是金钱改变了崔佳洁的命运，让她走上了自由的生活。

　　“比希，我是过来人。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是我的理论也同样适用于爱情。我跟你说，一个人可以爱上很多人，但是这些人的层次都不一样。比如，你可以在资质平平的人里面选择爱上一个人，你也可以在层次更高的人群中爱上一个人，当然你也可以在学校里爱上一个拥有异国情调的男老师。这全在于你的选择。你可以看一看，其实选择一类人就是选择了一种人生。你到底应该选择谁，就要看看你究竟想要过什么样的人生！”

　　郭比希抬头看着崔佳洁，她说得有点道理。

　　崔佳洁接着说：“比希，别的不说，咱就说说如果爱上老师。第一，如果这个男人已婚呢？你爱上了，不可自拔，那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可能影响你一辈子的恋爱观。”

　　郭比希抬头看了看崔佳洁，天真的问道：“那他要是单身呢？”

　　崔佳洁叹了口气，朝郭比希脑袋上就是一弹：“我倒希望宋蒂夫是已婚人士，省着某些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胡思乱想。更何况......”

　　“更何况什么？”郭比希仰起头来看着崔佳洁，一副失神落魄的表情。

　　“更何况，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吗？你了解吗？他是否有前科，犯罪或者犯法，他在英国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他为什么要来中国？这些，你都知道吗？一个中国男生，哪怕是中国男老师，我们都有办法把他搞清楚，可宋蒂夫是英国人，你真的要劳民伤财去英国调查他的背景？万一，调查之后发现他是渣男，那得不常失，你图什么？”

　　说着，崔佳洁拉起郭比希就往宿舍走。郭比希呢，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鸟，乖乖的跟在崔佳洁身后，乖乖的亦步亦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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