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洛昱打了胜仗，景和帝允了他休假三月再派差事。西夏既然已经打下来了，那便不需要他去坐镇了。派一个守成之将去就行了。

        景和帝尚在思索，若是让洛昱担任兵部尚书，好到是好，他做过六年主将，也很知道外面的主将们需要甚么，可是这样一来，岂不是洛家兵权过重他不是不放心洛家，洛淮自小儿就是他的伴读，又陪着他从艰难险阻一路走来，他若是疑他，那就是没有良心。可是，景和帝又不得不思考，洛淮毕竟年纪大了，做家主做不了多少年，若自己活的够久，或许阿渊继位之前就已经是洛昱当家做主了。他足够相信洛淮，但洛昱，值不值得这样一个实权在握的职位，他还得再思索。

        他又叹了一口气，若是，若是长姐的第一个孩子没有掉，此刻他怎会落入无人可用的局面洛淮和卫殊，一个领西山营，是大舜最重要的对外精锐，一个领禁军，是护卫王权的最有力屏障，谁也不能动，换了谁，他也不相信。

        他老早就想把原来的兵部尚书换掉，那老头子岁数大了，竟贪生怕死起来，只求不得罪人，但却不顾外头的将士们。年前就撸了下来，可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这才空了下来。

        他的两个庶子，既然已经立了太子，那两个就不能沾朝政，免得养大了野心，兄弟相争，倒搅得朝堂不得安宁。

        他把这话对曹皇后一说，曹皇后就笑起来。她与景和帝少年夫妻，也是从艰难中过来的，景和帝最信任的除了长姐也就是她了。

        曹皇后道："陛下这样想，是有道理，但臣妾说句大不敬的话，咱们阿渊继位，尚且还早，您着实是想得远了些。既然是无人可用，这洛昱可用，那便用他。您又怎么知道，阿渊收服不了他呢？"

        曹皇后并没有景和帝想的那样多，但她知道，洛淮是个聪明人，聪明人自然不会教出一个蠢货，洛昱当然就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正确的。

        景和帝想了想，倒是!他越是看重洛淮一家，洛家得的好处越多，站的位置越高，就越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再说了，他还正当壮年，再活十年，简哥儿长成了，也就能接手一部分兵权，有了卫家扶持，即使洛家要拥兵自重，那么阿渊也不怕。

        曹皇后看他还不放心，又道："若是陛下仍有顾虑，臣妾倒有一点拙见。"

        "梓潼说来听听。"景和帝有了兴趣。

        "臣妾听闻，定北侯夫人高龄产女，这位洛姑娘深得定北侯夫妇疼爱，就连世子夫人苏氏，也疼爱得紧。"曹皇后娓娓道来，"不如待她长成些，就赐婚给简哥儿做夫人，两家绑到一起。洛姑娘嫁入卫家，自然定北侯夫妇就不得不为女儿考虑。"

        景和帝沉吟了会儿："梓潼这主意倒好，但就怕是简哥儿不愿意，他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若是逼着他，怕是屋顶子也要掀翻!——让朕再想想罢。"

        曹皇后知道，陛下这算是动心了，但他从继位来一直都是长姐为他牺牲，他总不好再开口说，要长姐连唯一儿子的婚事，也要牺牲罢。曹皇后决定自己开口，再疼简哥儿，可终究还是自己的儿子最亲。她丝毫不怀疑长姐一家对她们母子的心意，但正是因为不怀疑，她才要努力促成这件事，好让阿渊的路走的平稳些。

        景和帝走后，曹皇后召来她的贴身女官银雀："去，给长公主府送帖子，说宫里的菊花开的好，本宫请长姐明日入宫赏花。"

        "是。"银雀福身下拜。

        长公主府

        淑阳接了帖子，笑吟吟的吩咐婢子春熙送银雀出去。银雀一走，她喝了口茶，道："这好端端的，阿瑛怎么突然叫我去赏花了？"

        阿瑛是皇后娘娘闺名，她们姑嫂两个感情是不错的。但这马上就是年底了，若是往常，正好是曹皇后最忙的时候，虽然也会请她进去帮着支应一二，但却从没有这时节叫她进去赏花的例子。

        怕是阿政遇到甚么难处要她帮忙了才是。

        淑阳并未在意这些，阿政是她的弟弟，有事情要找她帮忙，那是正常的，毕竟他们是亲姐弟，阿政自然最信得过她。

        一时就放下了，想也不会是急事，否则阿瑛这会子就该请她进宫了。

        她问道："大公子今日家来么？老爷可曾传信回来了？"

        春熙屈膝道："回公主的话，老爷说了，大公子今日随他在营里睡，这几日就不回来了。让公主您好好照顾自己。"

        "我知道了。今日天气倒好，你吩咐厨房给我做个八宝鸭，两熟鱼，珍珠鸡，再来个胜肉夹，苏合香酒给我温一盏来，他两个不在，我好疏散疏散。——若是有蟹肉包子，也给我做一屉来。”儿子不在，淑阳胃口大开，点了一溜儿菜，连存着的苏合香酒也拿出来吃几杯。

        苏合香酒实在就是苏合香泡的药酒，苏合香不难得，但好的苏合香难得，浸在酒里需得过上足足三年才好，女人家喝这个是最好。外头的苏合香酒不好，曹皇后念着她身子不算好，年年都从宫里的内造酒里挑最好的与她十坛子。内造酒虽然多，但最好的一年也不过就是那么几十坛子。她们姑嫂两个一人十坛子，大皇子二皇子妃分得五坛子，宫里生了皇子公主的，在高位上的妃子们酌情分些，也就剩不了几坛，剩的那些个，也要赏些功臣宗亲。

        淑阳先前落了胎身子就不好，原说是生不了的，哪知道到了三十七岁上，竟然又怀了一胎。本身就身子不好，又是高龄产妇，生了卫行简身子又垮了下去，亏她有个好弟弟，名贵药材流水一样流进公主府，养了这些年身子也算好些了，但比寻常妇人还是弱。

        能吃的酒也不过就是些药酒了。

        这头儿子不在淑阳高兴，吃酒吃肉的。

        那头洛昱回来，姜氏也高兴得很。洛昱虽然是最疼亲妹妹，但庶出的妹妹也是妹妹，他与苏氏商量："我回来得急，凉州的出产一样也没有带回来，我想着，总是得了不少赏赐，你看着拿些送给几个妹妹。"想了想，又提醒道,"虽然分了家，但二叔叔的几个兄弟姊妹倒也不能忘，你看着办。"

        既然成了亲，这些走礼自然是该他的夫人去做。故此他就甩给了苏氏，只想着，万一苏氏有甚么缺漏，再填补些就是，她是宗妇，总该是学起来的。

        苏氏也就应了，她也是头一回走礼，自家姊妹倒好，仪姐儿不会说她这个嫂嫂送的不好，几个庶出的妹妹们也不敢说不好。但二叔叔二婶婶家里，虽是一家人但到底分了家，若是有甚么不妥当的，那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还是去问了姜氏，姜氏也有心指点她，说道："咱们两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兄弟家，这就不宜送重礼，看着就不像样。昱哥儿是做哥哥的有了功禄，给弟弟妹妹们送点子东西，送重礼就反而轻忽了一家子骨肉情分。依着我看，倒是送些宫里赏赐的东西。宫里出来的，寻常地方买不到，送这些稀奇些的东西，倒能体现你们做长兄长嫂的情谊。哥儿们送些笔墨纸砚，书画物件甚的，姐儿们送些衣料子首饰也就够了。——万不能贪多，一个送两三件也就够了，嫡出的多些，庶出的少些，这你就自己斟酌。你二叔叔二婶婶就很不必送了，同辈的算是你们长兄长嫂疼爱，要再送长辈，那就过了。"

        苏氏受教，果然就按了姜氏说的做了。几个兄弟，嫡出的洛昊，洛晟是一方内造的双鹤鸣云砚台，一人一把内造的宝刀，还有一个玉冠儿，庶出的洛昭少了一个玉冠儿。几个妹妹们，已经出嫁了的月仙和月佳是一人一副白玉坠金头面，两匹内造的织金缎子，一包官燕。未出嫁的月仪则是一副白玉坠金头面，三匹织金缎子，还有一对七宝手钏儿，月琪月瑶月珂月珠几个则是一副金底珍珠头面，织金缎子一匹，玛瑙耳坠子一对。

        她到底还是偏了心，给月仪的是最厚最好的。但姜氏点头，大面子上不错就行了。谁不知道，大房的仪姐儿算是母亲嫂嫂一道带大的，偏爱她些也是有的。

        这礼刚送出去，晚间月仙月佳的陪房就派人送了一整只羊，十坛子羊羔儿酒来，说是给大哥哥大嫂嫂吃酒。嫁出去的姑娘不比在家，又不是一个爹一个娘生的，月仙月佳自然就注重礼数，有来有回，大哥哥大嫂嫂记得她们这些出嫁的堂妹自然是好，但到底不算亲近了，还是得常常走动些才是。

        就连月珠的婢子也送了自己做的帕子来给大嫂嫂使。她这样大一点子，说是她做的，也不过就是针线上人做了，她缝两针意思意思。

        倒是自己家的弟弟妹妹们没有回礼，这是应当的，自家骨肉本就不在乎这些虚礼——当然，或许出嫁了妹妹们会更客气一点，但显然，大房的姑娘们当中，最大的月琪也还没出嫁呢。

        月仪的东西一收到，田妈妈就教画朱带着落苏去登记入册，月仪才七岁，头发并不多，自然带不稳头面，最多带些轻巧的钗子簪子也就是了。但白玉坠金的可说不上轻，自然只能收起来，缎子教田妈妈抓了五百钱拿去司衣房去给她做衣裳去了，年底了，勋贵世家们宴席多，总要有几件出门做客的大衣裳才好。手钏儿倒是现在不能带，七宝手钏，嵌的宝石太多，有些坠手，东西倒是好的，但也只能收起来。

        姜氏见各院里都拿去做衣裳，索性把这几个月的份例里的布匹都发了由着各院里去做。

        司衣房每到年节里最是热闹，各院里都要做好些大衣裳去见客，姨娘们倒是不能出去，但过年总是有家宴的，谁不想穿好看些，讨老爷太太喜欢呢？

        教她们给做衣服，主子们也不会小气，多少都会给些赏钱，做得多就给的多。当然了，有的主子没那么重要，她们也会斟酌着把她们排到后面去做。

        自然最大方的就是太太，六姑娘和大奶奶，这三个自然是不给赏钱都要加紧做的，但姜氏管家多年，她自然知道，即使她是当家主母，但是要是她们一点好处捞不着，做事也不会那么尽心。本来嘛，跟着你做事就是为了银钱好处，一点子都捞不着，谁还尽心尽力姜氏又不缺这点子赏钱，自然回回都大方。

        不给赏钱司衣房就不敢怠慢，这给了赏钱自然就是又快又好了，月仪现在是县主爵位，她就有俸禄，并不靠月钱吃饭，她随了姜氏，也觉得，让人做事，就要给别人好处，不过，就算是她没有俸禄的时候，她手里也大方，有姜氏给她兜着，她怕甚么？

        苏氏先前嫁妆不够厚实，诚然在她们苏家是很丰厚的了，不说这一辈，就是上一辈苏家姑娘们也没有一个比她厚实，但是在这定北侯府还是有些字简薄，不过输人不能输阵仗，她每年衣装首饰的花费还是很高的。

        每回这个时候，就是这些婆子绣娘们说嘴的时候了。

        "这回你们队得了多少银钱我看六姑娘这回子要做的衣裳可不少!"李掌队一边做衣裳一边跟隔壁队的刘掌队说嘴。

        "十贯钱呢"刘掌队有钱拿，整个队都高兴。这只是做之前了，做完了六姑娘觉得好，肯定还有赏赐，必不会低于十贯钱。

        "天爷呀!十贯钱!你们队做完这一遭，一人怕是有两贯钱好拿了!"李掌队羡慕得很。可是羡慕也没法，刘掌队，还有王掌队和钱掌队，三个掌队的手艺是最好的，太太六姑娘和大奶奶，包括老爷和二位公子的衣裳多是找她们做，她手艺算不上顶好，只能做姨娘和庶出姑娘们的衣裳。

        "六姑娘这会子可是要做七件斗篷，十四件大衣裳呢，这个数也就是做的多了才有的"刘掌队笑眯眯的，"平日里哪里能有这个数”

        "六姑娘哪回来也没小气过呀。"李掌队道，"不像是这个，倒也得宠，怎么就扣扣搜搜的呢？做她和五姑娘两个的衣裳，才给两贯钱!这可是有二十件了。"

        "害，她算是大方的了，今年子张姨娘可就只做了一件衣裳呢，倒是四姑娘做的跟去年一样，不也才赏了我们一贯半么？"陈掌队插话道。

        "张姨娘那是要为四姑娘攒嫁妆呢，你看前两年李姨娘不也是一样，也就今年，翻了年子三姑娘就出嫁，这才没那么拮据起来。“刘掌队接口道。

        "虽然是赏钱不多，但你们也是得了闲的，那能有几件多不过□□件，赶一赶，半个月也就完了，你想一想，我们活计比你们队多了一半，赏钱却才多五百钱，朱姨娘可不就是抠搜么？"李掌队再是不高兴，可是还得做，要是做不完，她们一个队跟着吃挂落。

        其实朱姨娘也想要大方一些，可是她就是大方不起来啊，最近年关事忙，洛淮已经有两个月不进她们这些妾室院子里了，就是歇也顶多在太太出歇一歇。若是一个月一个月的按份例做，她到也不至于捉襟见肘，但是，这不是太太把所有布匹份例一起发了吗？不做衣裳，就没有新衣裳穿，做了，又实在没有太多的钱。衣裳做了，那首饰肯定也要打的。她前儿才打了一套银头面，就是拿不出那么多来了。

        姜氏治家都是有定例的，嫡女二十贯钱一个月，庶女十五贯钱，姨娘一月五贯钱。虽然是不少，但坏就坏在她为了讨老爷喜欢，把攒了大半年的钱拿去换了银子去打头面了。她女儿的钱也是她拿着，打了头面就剩下五贯钱了，偏偏姜氏发的是布匹，没发月钱，可不就这样了吗？

        她还在发愁女儿的首饰怎么办？月珂的首饰都带过了，虽然年节里赴宴谁也不会说你是不是重复戴首饰重复穿大衣裳，但是，总不能就那几样换着戴吧？比不过六姑娘倒也罢了，她是嫡女，又是有俸禄的县主，朱姨娘再蠢也不会蠢到要女儿和月仪在这个上头拼个高低，但要是比不过三姑娘四姑娘，那可就丢人了。

        想来想去也没个主意，只盼着太太赶紧发赏赐。每年年前姜氏都会赏一批首饰衣料下去，就是想着庶女们东西不多，怕没两样能戴出去。

        数着日子也不过还有一个月就过年了，太太怎么还不赏赐朱姨娘心里没底儿了。

        她想着，是不是明儿请安，探探太太的意思去要是太太说缓缓，她少不得还是把那套银头面融了给女儿打一些首饰。她不出去见客的，可女儿要去的，总不能丢了脸面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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