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此时正是夏日,屋外的蝉鸣吱吱呀呀,沅芷洲小院儿的杠子里莲花一簇一簇,摇曳着夏日的清新。
月仪穿着家常穿的齐腰襦裙,外头套了一件暮云纱制的大袖,梳着挽了一个松松的堕马髻,头发上只簪了一朵院儿里剪来的粉□□白的莲花。
流苏进了一盏冰碗儿来,正屋里放着两盆子冰块,热气也就不那么蒸腾了。
"姑姑姑姑!"一个穿着宝蓝色衣裳的小白团子就冲了进来,后头还跟着一只更小的小团子。
大的那个正是苏氏的儿子郴哥儿,今年五岁,小的那个是二哥哥洛晟的长子桓哥儿,今年三岁。
说来倒也好笑,大哥哥是武将,娶了个文官千金做夫人,二哥哥是文官,倒娶了个武将千金做夫人。
洛昱现在是正二品兵部尚书,洛晟四年前考中科举榜眼郎,现在授官做的是翰林院正五品翰林学士。娶妻是正是洛昱最先做驻边主将时的柳州主将正三品将军柳岩的嫡次女柳氏。
柳氏将门出身,又在柳州长大,大大咧咧的惯了,进了京都是好大的不习惯,出去做客总有些世家贵女们认为她是个乡下来的土包子背地里笑她,但面儿上却待她十分客气。柳氏只是不习惯京都,但并不是傻,她也知道京都贵妇圈子里表面上对她客客气气,实际就是看不起她,她也懒得出去走动,就在府里和大嫂嫂小姑子们作耍,倒也自在。
月瑶嫁出去了,月珂也定亲了,定的是正三品大理寺卿江家大郎君。按理说这样的亲事是轮不到月珂的,但江家大郎君前面是娶过的,江大奶奶三年前生嫡长子越哥儿难产死了,这位大郎君到底是官人,怎么能不娶夫人但好些世家都不愿意把嫡女拿去给做个填房,三品官是不小了,但也不值当世家们拿嫡女去,肯拿出来的都是庶女。在庶女里边儿,江大郎选了一个身份高些的,定北侯庶五女月珂。虽然都是庶女,但月珂肉眼可见的是跟嫡子嫡女们关系最好的一位,自然最合适。
姜氏先有些拿不定主意,她自觉这门亲事不好,那毕竟是个填房,又有嫡长子在,怎么也不会轮到月珂生的儿子继承家业,但错过了这位江家大郎,月珂也就只能和月琪月瑶一样,要么嫁寒门士子,要么低嫁官宦子弟。
到底还是月珂拿了主意。她越跟月仪苏氏在一块儿,脑子就越清楚。看看三姐姐四姐姐嫁的,庶女们就这两条路,要么嫁给有出息的寒门士子,要么就低嫁给低于爹爹哥哥官品的嫡次子嫡幼子或是庶子做大妇。洛家女儿是不给人做妾的,但她庶女的身份就注定了她只能低嫁。这位江家大郎能在他父亲死后一个人撑起来整个江家,还做到了三品官,说明本身就不是个是非不分的蠢货,只要能分清是非,不为了前头嫡子打压他这个后娶的嫡妻,那就是一门再好不过的婚事。
她不想跟三姐姐一样处处计算着过日子,也不想跟四姐姐一样样样都得低嫡长子媳妇一头,那这江家,的确是她最好的出路。
月珂自己点了头,姜氏也就不再劝,两家换了八字写下婚书,这门亲就算是定了。
倒是月仪自己,年幼时就被赐了婚,这么些年和卫行简倒也算得上处的不错,也没甚么可担心的。
卫行简十五岁了,倒渐渐的看不出小时候那个京都小霸王的模样,做事稳重冷静,今年四月里北方赫赫一族出兵犯边,卫行简主动请缨,率大军五万前往北境镇压。
临走时月仪去送了他,卫行简银白甲胄,手持五尺重剑,面色肃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发现了月仪,往月仪所在的楼上看了一眼,举了举剑就策马离去。
月仪也担心他,赫赫是汉朝时期匈奴慢慢演变的一个部族,所有的外族人当中,赫赫是最令人头疼的,他们骁勇善战,而且不惧死亡,打了败仗也不过消停二三十年,休息好了又来。
景和帝本不想教卫行简去的,他姐姐就这么一个孩子,万一有甚么三长两短,他这辈子都没脸见他姐姐。但卫行简执意要去。
他说"我十一岁封官,虽然侥幸这么些年没有一丝错漏,但到底是仗着舅舅您的偏爱立足,我必得去打一仗,教大家都看看,我卫行简走到今日这一步,靠的诚然有您的偏爱,但绝不是尸位素餐之徒。爹爹和洛叔叔老了,年轻一代的除了洛大哥就是我,我不能只享受您的偏爱而不为您,为表哥做些甚么。"
卫殊洛淮联合考校了他一番,回头就跟景和帝说,可以让卫行简去。他的本事已经不亚于他们两个年轻时候了。
于是景和帝就同意了卫行简的请求。
卫行简走了有三个月了,穿来的都是捷报,朝野上下没有不高兴的。但月仪总觉得心神不宁。
两个小的来了,月仪也就放下心里那丝不宁静,一手牵一个,带到案几旁边吃点心。
郴哥儿和桓哥儿最喜欢六姑姑这里,六姑姑很温柔,还有很多好吃的点心,教他们写字读书也是轻言细语的。
月仪笑道:"今儿怎么来了夫子没给你们上课"两个孩子这么点子大,说上课也不过就是夫子带着认几个字罢了,要说写字,郴哥儿年纪大些倒还能写几个,但桓哥儿就太小了,一个字也写不出。
"今日夫子告假了。"郴哥儿一本正经的说道,"娘说夫子家里有事情,就教我们来姑姑这里。"
桓哥儿忙点头,示意哥哥说的是正确的。
月仪揉了揉两个小的的头发:"吃了点心,就把千字文读上两遍,然后姑姑就许你们顽顽,好不好"
"好!"两个小团子昂起脑袋回应她的话。月仪看的可爱极了,又忍不住揉了揉两个小的的头发。
雪团儿衔着一支花跑进来,把花递给月仪,咪呜咪呜的叫着。
它已经是一只大狐狸了,但仍然可爱。月仪每次见到它都会想起卫行简。
也不知道仗打得顺不顺利,简哥哥甚么时候回京都。
月仪抱着雪团,有一搭没一搭的顺着它的毛。
卫行简当然不顺利,距离他上一次军报传来已经过了半个月了,景和帝和太子都有些焦躁,军报向来是十日一传,不管是有没有胜仗或是败仗,可是已经半个月了没有只言片语。景和帝和太子就算是想骗自己没有大事,或许是使者耽搁了也不能了。
东宫这两日气压低的很,就是太子妃生的那一双儿女,宏哥儿和玉姐儿都不敢再淘气。太子总做梦,梦见表弟死在战场上,鲜血淋漓的望着他。卫行简这个表弟对于太子来说,那是比亲弟弟还亲,两个从小一处长大,他比卫行简大十岁,向来就是他领着他,他保护弟弟。可是弟弟上了战场,为的还是他们萧家。他姑妈就这么一个儿子,他也就这么一个弟弟,要是简哥儿真的有甚么三长两短,他怎么过得去这个坎儿!
景和帝和曹皇后也担心,但他们到底是长辈,夜里整夜整夜睡不着,白日里倒装出一副不会有事的样子安抚淑阳长公主和太子的心。
姜氏到底岁数大了,五十的人了,又是高龄产女,身子早就垮了下来,今岁夏日较往岁热了些许,她就中了暑热,起不来床。
如今家里的事情都是苏氏和月仪两个管着。柳氏才进门,况且京都和柳州是不大相同,柳氏是唯一的嫡女,柳夫人千娇百宠的也没学过这些个,就是要她管,她也管不了的。
于是她接过来了带两个小孩子的任务。两个孩子去夫子那里时她也跟着来看几眼。日后总是要自己开府的,总不能还像如今这样依赖着嫂嫂和小姑子。
她看了几日,倒真是佩服这个小姑子了,嫂嫂也就罢了,她是嫁进来有十几年了,自来就是宗妇,但小姑子才十三岁,竟然样样俱全,丝毫不比嫂嫂差。
苏氏见她诧异,就笑道:"这算甚么?咱们仪姐儿八岁那年,我怀着孩子动了胎气下不得床,偏咱们婆母又犯了头风,那一年是卫小将军和咱们仪姐儿才赐婚那年,她一个人支应了整个年节不算,就连备给卫家的礼也是色色俱全。初八那日府宴也是她一手操办的。"
柳氏眼珠子都瞪大了,她八岁时再干嘛啊?哦,她在和丫鬟们跳百索。小姑子八岁就能管家,还丝毫不乱!
月仪抿着嘴儿笑,也一边做事一边细细的跟二嫂嫂说。柳氏听得直点头,但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下午没甚么事,姑嫂四个就在画舫里吃点心喝茶作耍。忽的就听说月瑶回来了。
月瑶脾气并不坏,虽然是比月琪要跳脱些,但比起月珂月仪还是软。今日却气呼呼的回了娘家。
月仪忙给她倒了一盏茶,笑道:"这是怎的了?谁把我们四姐姐气成这个样子"
月瑶见着嫂嫂妹妹们又忍不住哭起来:"我晓得我就是个庶女,也是嫡次子媳妇,不能继承家业,我已经处处让她来,她还这样起来!”
月珂脾气最爆,一听就狠拍了一下桌子:"又是她欺负你了?我就说她不是个好的!"
月瑶边哭边说道:"平日里我们二房的份例晚些差些也就罢了,我也并不是靠份例过活的。今日是她自己做错了事,惹了婆母不高兴,我不过就说一句不相干的话,她倒说起我来了,说我小妇养得上不得台面,明里暗里就连着我姨娘骂我。我自小虽是在太太手里长大,太太也不曾说我是小妇养的,她倒好,一口一个小妇养的。我姨娘虽是做妾,可也是本本分分的,不曾行差踏错一步,怎么就得她辱骂起来!我本不想与她争,她竟还说她没走,我这个次子媳妇倒走了,是不敬重,竟又扯到我们家教上了。我一时忍不住气,就叫人收拾东西套了马车回娘家来。"
月瑶还没说完,柳氏就气的很了,站起来道:"这姚大郎媳妇当真是欺人太甚!她算是甚么东西,也敢说我们洛家女儿的不是!大嫂嫂,咱们找她理论去!"
苏氏皱眉道:"坐下坐下!你这个性子,就是急躁得很!。"她又转头问月瑶,"你受了这么大委屈,姑爷怎么说"
月瑶接了月仪的帕子擦着泪道:"郎君还不知道呢,他一早就去衙门当值去了。"
苏氏就道:"既然这么着,四妹妹就不忙回去,看今日姑爷知道了来不来接你,若是来,咱们就好好掰扯掰扯,若是不来,四妹妹就多住几日,看谁急得过去。如今你是万不能就这么回去的,你要是就这么回去,姚家大郎媳妇就更得意了。"
月仪也接道:"咱们也找几个人去说去,就说姚家大奶奶好大的威风,隔房的弟媳妇被她压的抬不起头来,只能回娘家去。既然做出这等事,那也不要怕没脸!"
月瑶点头道:"嫂嫂妹妹们说的很是,我听你们的。"
苏氏立时就叫人去做这件事,不到下午,整个京都都知道了,姚家大奶奶连弟媳妇都容不下,生生的把弟媳妇逼回娘家。
姚二郎知道这件事,也是气的不行。晚间就在姚夫人的存菊堂发作起来:"我家娘子自进门来,就处处让着大嫂子,原本我们就是二房,承不得家业做不得主。但大嫂子这样欺辱我家娘子,大哥竟也由着他来,我竟不知道,如今这姚家就是大嫂子做主了!"
不等他大哥说话又跟他娘道:"我也知道我们两口子碍眼,既这么着,爹娘索性就把我们分出去,哪怕是吃糠咽菜也好,好过我家娘子被人平白无故欺辱!"
姚大郎涨红了脸:"我,我,我并不知道刘氏这样做派,怎么就要分家,我们是嫡亲的兄弟,我要是容不下弟弟,那就让我天打雷劈!都是刘氏那无知妇人惹的事。我替她跟弟妹陪个不是。"
姚夫人也烦这个大儿媳妇,这大儿媳妇并不是甚么好出身,不过是她爹爹救了她们家老太爷,死去的老太爷为了报恩,就定下了大郎的婚事。这刘氏是八品笔帖式之女,出身并不高,眼皮子浅也就算了,偏偏善妒得很。又嫉妒二媳妇比她出身好嫁妆多,得婆母喜爱,每每总是欺负二媳妇。二媳妇为了家里安宁也是一再忍让,哪知道她竟变本加厉起来,还辱骂起来二媳妇娘家来。
天老爷,那可是侯府!还是圣上最器重的臣子的女儿,就是庶女那也是亲生的,她也是愁得很。
可偏偏老爷说了,刘家对她们家有恩情,让她凡事纵容刘氏一些儿。这还怎么纵容她看着,刘氏已经是不知天高地厚了。
但她不能看着两个儿子为了刘氏这个妇人做的孽反目成仇。
当即就喝道:"这是说甚么话!我和你爹爹还没死呢,分什么家!这回是老大媳妇做的太过了。我这个做婆母的也不能跳出老二媳妇丝毫不是,她竟辱骂起二媳妇来,教开祠堂去,让她进去跪几天反省反省。没有我的话,谁也不许放出来。"
姚大郎自知是自家娘子的不是,呐呐的应下
姚夫人又道:"今日是太晚了,明日我备上些好礼,你去把你媳妇接回来。就说是我这做婆婆的耳聋眼花,竟叫她受了委屈,大媳妇我已经罚了,等她回来叫大媳妇给她陪不是。日后大媳妇要是再欺负她,只管跟我说,我来收拾她。"
姚二郎只得应是。他知道娘子是替他受过。向来是嫡长子比嫡次子出息,到了他们姚家不知道怎么就反过来了,他已经是做到六品官了,哥哥却还是只有七品。大嫂子怕娘见着他们两口子能干,家产嫁妆就偏心了他们,这才急着打压二房。男人们官场上的她插不了手,就为难起他娘子来。
可这样确是算好的了,大嫂子刻薄弟媳名声一出去,日后再欺负娘子,他要为娘子出气也就更容易些,爹爹认死理是绝不可能同意大哥哥休妻。只能熬,熬到爹爹仙逝,分了家,再不教娘子受着闲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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