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生死间
我捏着信的一角,装作愕然的回头:“大人不舍得?”
楚相皱眉,带着些许倦意,朝我冷冷道:“殿下究竟是何意?臣方才说过,晋王殿下之事,陛下自有定夺,臣无能为力。”
见他默认了与淑母妃的关系,我敛起笑容:“大人恨透了萧氏,迁怒晋王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倘若倘若晋王非萧氏血脉呢?”
楚相愣了愣,抿唇阴沉沉盯着我。
我了然,“看样子大人也曾怀疑过,一定也向淑母妃求证过。一入侯门深似海,淑母妃不愿再起波澜,想必是骗了大人。”
楚相讥诮道:“殿下以为,三言两语便能糊弄臣?”
我亮出底牌:“宫人皆知淑母妃早产诞下三皇子,可宫中医女日日请脉,又岂会轻易早产?照料淑母妃生养的医女孟氏,前两年已被放出宫,如今在京郊养老。大人耳目众多,自然有法子查证。只是大人需快些”
见楚相动摇,我将那信递过去,“这信便物归原主,淑母妃一片深情,大人不要叫她在九泉下也不得安心。”
楚相接过信,攥在掌中,“倘若殿下所说属实,晋王之事,殿下难道不该乐见其成?又为何这般为他奔波?”
我诚恳道:“淑母妃对本宫有养育之恩,本宫与晋王一同长大,虽无血缘,却也是姐弟情深。本宫人微言轻,能做的只有这些,如今对着大人,本宫已和盘托出,只求大人千万保住晋王。”
在我一只脚踏出殿门之际,楚相问出一个令我难堪的问题。
“殿下对晋王,真的只是姐弟之情?”
我顿住脚步,但却并未回头,因我怕楚相看出什么。
“自然。”我说完,便大步转身离去。
出了相府,直至坐进马车,我犹有些心悸。
“殿下需不需去趟信王府?”赵和问道。
我摇头,“若是楚相都无能为力,旁人更无用了。”
何况我了解萧观,若是我此时出面,他必定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他会说此事与他无关,是父皇太过多疑。
或许他确实想要遵守对我的承诺,只是碰巧出了江城之事,他便在楚相的撺掇下推波助澜。总之当着我他绝不会承认,更不会在父皇面前为萧衍求情。
既然此时寻他起不到任何用处,我又何必白跑一趟,徒增与他的介怀。
如今能做的,唯有等。
我一生都没试过这般煎熬。
我在寝殿点满蜡烛,蜡烛燃去一支,我便换上一支新的。因我实在恐惧这漫长的黑夜。
我睡不着,也不敢入睡,拿着火折子,像只幽魂一样在殿中游荡。
我盯着殿门口,生怕有人推门而入,带来我畏惧的消息。
就这样熬了一整夜,第二日清晨,浣纱与清歌一同进来,见着满地燃尽的蜡烛,又看看端坐在椅子上的我,皆惊呼一声“殿下!”
我抬起猩红的眸子:“可有消息?”
浣纱摇头。
我又沉默下来,默默安慰自己,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清歌打来热水,我如往常般洗漱,甚至还多用了些早膳,我想如果萧衍回来,他一定不愿意看到一个消沉的我。
他一定会回来的。
清歌静默陪在我身旁。
我一动不动坐着,她便将烧得暖烘烘的炭盆移到我身旁。
为了宽慰我,她讲起了自己的往事,我才知道,清歌也曾有过一个幼弟,病死在了充军的路上。
见我愣怔看她,清歌苦笑:“殿下不必安慰奴婢,奴婢只是想要殿下知道,奴婢明白殿下的心情,若奴婢的阿弟还活着,如今也有十岁了,若能换阿弟活着,奴婢什么都愿意舍弃,哪怕自己的性命。”
我难受得厉害,将手搭在清歌手背,轻轻拍了拍,算作安慰。
不知过了多久,浣纱走进来,我急切地抬眸道:“可有消息?”
浣纱神色复杂,低声道:“是沈怀安沈大人,沈大人亲自登门,说想见见殿下。”
我有些失望,想了想摇摇头,“不见,你替我转告他,明哲保身,在父皇面前,千万不要贸然为晋王求情。”
浣纱应了一声,出门向沈怀安回话。
巳时赵和与李智一同进来,我一见二人神色,心中便有不好的预感。
两人眼神推诿着,我最终看向李智:“你说。”
李智迟疑着。
我冷冷看他,“只管说便是,我受得住。”
李智深吸口气,“陛下方才在养心殿怒斥了楚相,信王殿下在一旁煽风点火,陛下疑心楚相与晋王殿下同谋,责令楚相回府面壁。”
李智顿了顿。
我颤着声音道:“还有呢?统统告诉我。”
“陛下已下密诏,诏书已快马加鞭送往冀州。具体是何指令,无人知晓。”
密诏我近乎绝望。
上一次父皇下密诏,还是诛杀太子时。
彼时我年幼,一直爱护我的兄长已知大限将至,设法与我见了最后一面。
而今
我心中一窒,艰难喘着气,见我这般,赵和蹙眉道:“殿下莫灰心,楚相托人给奴才带话,说要殿下想法子进宫面圣,就说谣言是楚相散播,陛下爱民如子,从未下旨速战速决”
我猛地抬头,楚相是要牺牲自己,以保萧衍无虞。
赵和道:“奴才以为此法子可以一试。”
李智盯着赵和:“公公倒是说说,楚相为何这般帮晋王殿下?”
我无法说出真相,只得朝李智敷衍道:“因楚相欠本宫一个人情,这次还回来,本宫便与他两清了。”
赵和知淑母妃与楚相的过往,叹了口气道:“他也算知恩图报。”
李智看看我,又看看赵和,虽不曾追问,却在沉思什么。
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要赵和唤浣纱过来,准备更衣进宫面圣。
李智皱着眉盯着我:“殿下且慢,奴才总觉得不太对劲。”
我想他许是觉得楚□□猾,不可能这般揽了罪过,只是萧衍的身世我只能死守,他即便再衷心,我也不敢吐露半分。
我扫一眼他乌青的眼袋:“你大约是近来太累了,需好好休息,让赵和陪我进宫便是。”
李智仍执拗道:“奴才有话想单独跟殿下说。”
赵和踟蹰地看着我,见我点了头,便默默退了出去。
“奴才不知殿下隐瞒了些什么,但奴才许多次死里逃生,靠的便是直觉。所以奴才将此物交给殿下。”
李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管竹节。
这东西我曾见萧衍使过,是号令影军的流光。
我知他的意图,他是怕我进宫得罪了父皇遭来祸端,我摇摇头,拒绝道:“这东西你留着。”
“殿下识得此物?”李智微微惊讶,很快恢复神色,“奴才答应过晋王殿下,要保护好殿下。”
我勉强挤出笑容,“本宫总归是大魏的长公主,不会这般容易出事。何况你也明白,这节骨眼上,晋王比本宫更加需要。”
李智默然,知道劝不住我,便不再勉强,正要收起那流光,赵和进来催促,见着李智手里的流光愣了愣。
李智问道:“公公认得此物?”
赵和摇头,转而朝我道:“殿下,该出发了。进了宫还需打点。”
我刚起身,便听李智不咸不淡道:“公公待晋王殿下,还真是上心。”
我皱眉看向李智,他今日有些疑神疑鬼,我实在没功夫询问,更不愿此时府上内讧,淡淡说了他几句,便匆匆起身去更衣。
我与赵和乘马车进宫,一路上赵和神色凄然,快到御门时终于忍不住闷声道:“奴才老了,不中用了。”
我便知他介怀李智方才的出言不逊,安慰道:“公公多虑了,公公陪伴我数十年,又是淑母妃指派给我的,自然待晋王不同。李智不知这些,何况他又何曾不是忠于晋王殿下。”
赵和面色好转了些,询问道:“他当真是晋王殿下的人?”
我点头,此时马车停在御门,赵和掀开帘子,手执令牌通行。
看着眼前高耸的宫墙,我忽然生出错觉,觉得我与萧衍,大抵永远也走不出这里。
我被宫人拦在太和殿门口。
父皇不肯见我,本也在预料之中。
传话的宫人脸生,一路上赵和已将临时探听到的告诉我,我才知近来父皇频繁服食丹药,变得很是喜怒无常,左右侍侯的人动辄得咎,太和殿的宫人已换了好几批。
我问宫人:“公公瞧着面善,不知公公贵姓?”
宫人恭敬道:“回殿下,奴才叫李顺,先前是司礼监随堂太监,前几日调来太和殿。”
我点点头,朝赵和使了个眼色,赵和从怀中摸出一张银票,“顺公公侍奉陛下劳苦功高,殿下的一点心意,还请顺公公不要推辞。”
李顺推诿着收了银票,看了眼殿门口,小声道:“陛下一时半会消不了气,殿下还是不要再来了。”
我微笑道:“谢公公提点,敢问公公,史昭仪可在殿中?”
李顺摇头:“史昭仪今日身子不方便,故而不在。”
从太和殿离开,我一刻也不敢耽误,立即去往史昭仪宫中。
她如今已是一宫主位,正懒懒靠在美人塌上,怀里抱着一只橘色的波斯猫,见着我一点不意外,挥挥手笑道:“本宫正惦记殿下,殿下这便来了。”
宫人识相地退了出去,我盯着史昭仪,开门见山道:“我要见父皇。”
史昭仪一松手,那波斯猫从窗台跳了出去,消失前扭头朝我“喵喵”叫了两声。
史昭仪道:“陛下说了不见,殿下难不成是要抗旨?”
我道:“所以才要昭仪帮忙。”
史昭仪冷笑,“凭什么?本宫与殿下早已两清。”
我勾了勾嘴角,“昭仪不肯帮我?倒也无妨,我总有见着父皇的时候。陈氏还留了些遗物,嗯…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
我拿出那面巾。
“你敢?”史昭仪脸色骤然一白,柳眉倒竖,再无方才的从容,纵身扑了过来,一把将我手中的面巾抢去。
我冷笑一声,“遗物可不止这面巾!昭仪若肯帮我这一次,我保证再不拿此事做文章,否则…”
史昭仪瞪着我,“你们萧氏皇族,都惯会这般胁迫人?”
我一愣,“还有谁胁迫昭仪?”
史昭仪别开视线,“没有。殿下可知陛下已下了旨意,就连楚相都无力回天!若殿下执意为晋王求情,岂非白白搭上自己!何况殿下与晋王并非一母同胞,信王也是殿下阿弟,殿下这般聪慧,何不另谋出路?”
又是萧观!想来他知我入宫为萧衍求情,定是威胁史美人不许帮我。
我眸中寒意更多了几分,冷冷道:“这是我的事,昭仪只管帮我见着父皇,更何况若我真的出事,昭仪岂不高枕无忧!”
史昭仪挑眉道:“说的也是,为着自己,本宫也该帮帮殿下。只是殿下不知,陛下刚服了丹药,这会儿便是见着殿下,怕也认不得。”
我皱眉,“什么意思?”
史昭仪轻佻地一笑,“殿下真有意思!殿下自幼长在宫中,什么意思不清楚么!那丹药啊,后劲大,陛下正召了几个妹妹在太和殿服侍呢。”
我忍了忍,还是露出嫌恶的神色。
见我这般模样,史昭仪不屑道:“殿下可还要去?”
我深吸口气:“去。”
史昭仪气结,忿忿道:“不知好歹!你要送死随便你!待会儿本宫去给陛下送安神汤,你换身衣裳,装作本宫的贴身婢女便是。”
我拱手,朝史昭仪施了个礼:“大恩不言谢。”
史昭仪盯了我一会儿,幽幽叹口气:“罢了,都是命若当日我嫡出的长姐有殿下半分,我便不至落得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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