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诛心
第二日一早,我在影煞陪同下进宫。
莲香当值,见了我有些惊讶,恭敬道:“陛下正在养心殿与几位大臣议事,奴婢这便派人通传,殿下估摸着要等上半个时辰。”
想着左右要等,我便叫莲香沏了茶,预备安然候着。
那知刚品了一口,萧衍便匆匆走进来,我忙放下茶盅起身行礼,诧异道:“陛下忙完了?”
萧衍点头,审视我片刻,道:“阿姐坐便是,今日怎想起入宫?”
我仍站着,道:“臣想见一见清歌。”
萧衍似有几分失望,蹙眉道:“朕知不是萧观指使,该问的朕都问过了,朕尚且撬不开她的嘴,慎刑司那种地方,阿姐何必白跑一趟?”
我知萧衍说得属实,还是道:“臣想试一试。”
见我执意如此,萧衍叹口气:“那便叫影煞跟着。”
许是萧衍有所交待,慎刑司主事早早等在门口。
传闻中慎刑司是极可怖之处,我进来时却并未见人刑罚,主事擅察言观色,见状赔笑道:“陛下怕惊着殿下,方才下旨暂停一切刑罚。”
我点点头,随主事走到里间,一眼见一个瘦弱身影蜷缩在角落,我知这便是清歌,心中不知怎的,涌起一阵难过。
清歌见着我,一双大眼睛骤然瞪大,虚弱地咳了几声,嘴唇颤动着,想要朝我挪过来,却被什么东西扯住,只含泪看我:“殿下…”
我这才发现她腰间拴着手腕粗的铁链,我压抑着心中的无名之火,朝主事道:“打开。”
主事一脸的为难:“可陛下…”
我打断他:“本宫会亲自向陛下解释,何况有影侍卫跟着,她一个弱女子,能跑了不成!”
主事犹豫了下,才叫宫人拿钥匙打开。
我命主事退下,在清歌身旁蹲下,打量她一番,柔声道:“本宫虽不记得你,见着你却觉莫名熟悉。”
清歌眼泪扑簌簌跌落,凝噎道:“殿下…殿下不恨奴婢么?”
我捋了捋她散落在额前的碎发,“本宫知你有苦衷,你若真想置本宫于死地,又岂会那般轻易叫陛下察觉。”
清歌伏在我膝头嚎啕,好一会儿泪眼朦胧地抬头,紧紧抓住我的手:“求殿下救救奴婢的幼弟!”
“幼弟?”我询问地看一眼影煞,影煞轻轻摇头,表示不知。
清歌道:“奴婢曾告诉殿下奴婢的幼弟死在充军途中,可是殿下昏迷后奴婢才知有人救下奴婢的幼弟,藏匿在京中,以此威胁奴婢!奴婢不想害殿下,可也不忍幼弟遭人毒手,便想法子减轻了药量…”
我轻声道:“所以你不肯说出幕后之人,是怕牵连幼弟?”
清歌点头,垂眸道:“奴婢对不起殿下。”
我握住她的手:“此非你之过,是那人手段阴毒,你是本宫的婢女,却也是幼弟之长姐,你已尽了最大努力,若换做旁人,本宫怕是活不到今日。所以你非但没有对不起本宫,反而是有恩于本宫。”
清歌抬眸:“殿下…”
见她动容,我又道:“你若信得过本宫,本宫会设法营救你的幼弟,但需你提供些线索,越详细越好。”
“奴婢信殿下!”清歌重重点头,努力回想了一阵,缓缓道,“奴婢只见过一次幼弟,当时奴婢被蒙住眼睛,自西市茶坊路口出发了在马车上行驶了两盏茶功夫…”
我看向影煞,他略点头,表示已记清楚。
我握住清歌的手,故意大声道:“本宫该说的都已经说了,你执意不招,莫怪本宫不念及主仆之情!”
又低声朝清歌道:“未免打草惊蛇,你还需在这里忍耐着时日,但本宫不会叫你再这般遭罪。”
清歌红着眼睛看我,不舍地抓住我的手:“殿下要小心,除了陛下,其余人越是亲近,便越靠不住!”
自慎刑司出来,莲香已奉萧衍口谕等在门口:“回殿下,陛下有旨,要殿下与影侍卫一同移步上清殿。”
我随莲香去往上清殿,一路想着清歌的话,心头仿佛压着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偌大的皇城,原来到头来我能信任的,竟只有萧衍。
来到后殿书房,见我有几分失神,萧衍安慰道:“问不出也是正常,阿姐也不需太过沮丧,朕会再想法子。”
我摇头,将方才与清歌所说和盘托出。
萧衍恍然:“原来如此,朕也疑心清歌受人威胁,却不曾查出她尚有幼弟存世,是朕大意了。”
我摇头:“此人藏着清歌幼弟,起初或许是奔着萧观,只是没想到清歌会被我带回府,后来恰好有用,便将计就计…”
我不敢再说下去,我怕真相同我猜测的一样。
萧衍面色亦是凝重,沉吟道:“此事阿姐莫要再管,朕会命影煞救人,朕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伤害阿姐之人。”
我点头,起身告别,萧衍忽的叫住我,小心翼翼问:“沈怀安…待阿姐如何?”
见我盯着他,又轻声道:“朕答应过阿姐,不在驸马府安插眼线。”
想到清歌方才说的,除了萧衍,其他人越是亲近越不可信,我一时心中说不出是何滋味。
我点点头,忍着苦涩淡笑道:“陛下是天子,自然一言九鼎。沈怀安待臣很好,陛下无需太过记挂。”
萧衍闻言默然片刻,敛了敛眉眼,道:“如此朕便放心了,阿姐回府安心等候,三日,三日内朕必定救出清歌幼弟。”
我恍惚了片刻,似乎在哪一个瞬间,他也这般与我承诺过,可任凭我如何努力,也总想不起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在府上等了三日。
这三日影煞时不时会消失,浣纱偶尔问起,我便推说是萧衍寻他有事,第三日傍晚下起雨,影煞冒雨归来,肩头沾了薄薄湿气,见着我略一点头:“已成。”
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立即要影煞随我进宫面圣。
一路上我才自影煞口中知晓,原来早在几年前,清歌幼弟被人自军中救出,便由西市一户不能生育的铁匠夫妇收养,铁匠夫妇并不知是有人送来,只以为是谁家的孩子走丢了,问也没问出什么,索性乐得收养,清歌见到幼弟那次,铁匠夫妇被人迷晕,第二日还以为是家中进了贼。所以此次虽救走清歌幼弟,却并未查到幕后之人。
来到上清殿,萧衍已命侍从去慎刑司接清歌,我与萧衍等在殿中,心中仍有些不安,我问萧衍:“陛下派去的人身手如何?”
萧衍正要回答,莲香匆匆进来,朝萧衍道:“陛下猜得分毫不差,却有人行刺,多亏陛下的软猬甲,清歌姑娘才有惊无险,影侍卫沿途埋伏,已去追那刺客。”
正说着清歌已跟在侍从身后走进来,见着我忙扑过来:“殿下!”
我执着她的手,上下打量她一番,见她精神较之前几日好了些,才温声朝她道:“这几日委屈你了。”
清歌闻之落泪:“奴婢不委屈,是殿下救了奴婢的阿弟!奴婢愿为殿下做牛做马!”
我不敢居功,看一眼萧衍,笑道:“是陛下救的你阿弟,要谢也应当谢陛下。”
清歌立即朝萧衍跪下,还未开口,萧衍便淡淡道:“起来吧,做牛做马不必,你只需说出幕后指使。”
清歌起身,抿着唇,小心翼翼看我一眼。
我心头涌起苦涩,缓缓道:“你不忍说,可是怕本宫伤心?”
清歌看着我,不语。
我已然明了,却仍抱有一丝希望,盼着清歌给予否定,我轻声道:“是赵公公,对吗?”
清歌咬唇,蜻蜓点水地“嗯”了一声,将我心中的侥幸磨灭,她一错不错地看着我,见我很是镇定,似乎又有些疑惑,但还是兀自松了口气。
我脑中木木的,朝萧衍扯出笑容:“陛下不是准清歌姐弟相见么?”
萧衍盯着我,应了一声,立即有宫人引来一个清秀男童,男童有一双与清歌极为相似的眼睛,怯生生地私下环视,在宫人的提醒下小声向萧衍与我行礼。
男童的视线掠过清歌,清歌不由喜极而泣,上前抱住男童:“平儿…阿姐终于见着你了…”
男童推开清歌:“我叫金玉,不叫平儿。我也没有阿姐,我只有爹娘,我要我爹娘…”
说着呜呜哭起来。
清歌哄了好一会儿,金玉仍哭闹着要爹娘,清歌犹豫道:“你爹娘待你好么?”
金玉这才抹抹眼泪:“你好生奇怪,我爹娘待我怎会不好?你们为何要将我带到这里?又为何不让我爹娘一起跟来?”
清歌呆了一会儿,跪在我面前,哀求道:“奴婢已见过阿弟,阿弟如今已有养父母,奴婢…奴婢求殿下将阿弟送回养父母身旁…”
我下意识朝萧衍看去,萧衍知我心思,点头道:“既是阿姐的婢女,便由阿姐做主。”
我一时感慨,只有至亲才会忍痛放手,我突然想到那日李智找上门,说沈怀安待我不如萧衍,当时我不以为然,此刻想起,或者确实如此,因萧衍视我为至亲,所以处处念着我,难免有所顾虑。
我亦是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要死守萧衍身世,他心中有我这个长姐,难免顾虑些,若他知自己的身世,我倒罢了,只怕萧观第一个遭殃,萧氏只他一个皇子,我无论如何要保住他。
我同意将金玉送回养父母身边,清歌才肯起来,眼巴巴瞧着宫人领走金玉。
等金玉头也不回地走开,清歌跪在萧衍面前:“奴婢已无牵挂,奴婢曾不得已污蔑晋王殿下,如今为赎罪,奴婢愿意去冷宫侍奉晋王殿下,求陛下恩准!”
萧衍看看我,见我亦是看他,已明了我的心思,未等我开口,便轻轻点了头。
方才的喧嚣散去,偌大的殿中仅余我与萧衍,仿佛陷入一片死寂,只有蜡烛发出微弱的燃烧声音。期间莲香进来一趟,小声与萧衍说了几句,又神色复杂地退了出去。
莲香走后,萧衍看了我许久,直到就近的蜡烛燃尽,才在昏暗中朝我走来。
他在我身旁蹲下,缓缓朝我伸手,未碰着我又复收回,沉声道:“阿姐若是难受,便哭出来吧。”
我隐忍至此,终于还是将脸埋进掌中,无声地落起泪。
不知过了多久,我抬头,朝萧衍问道:“他招了吗?”
萧衍抬手,犹豫了下,还是轻轻拭去我眼角的泪,“招了。刺客也已被影煞捉住,是他身旁的李贵,影军缉拿时他并未抗争,只说想见阿姐一面。”
说着顿了顿,“若阿姐不愿见他,朕便叫人回绝他。”
我摇头:“臣愿意见他,臣也有话想当面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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