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15章
这一回姜溢彩倒是坦诚了,他把行李箱往无人的地方一推,张开双臂迎着风小跑着跳进了马衷伟的怀抱里。
香港的空气熟悉得让人感到安心,马衷伟的颈窝里有淡淡的柔顺剂的味道,就连对他们行注目礼的路人都带着一丝微笑。机场是偏见最少的地方,在这里哪怕同性之间紧贴着的拥抱甚至拥吻都是可以被理解的。因为他们要分别了,因为他们又重逢了,人们的宽容心也因此升到了最高。
姜溢彩挂在马衷伟的身上,直到他觉得大腿酸到不行的时候,才依依不舍地下来。
“多谢你。”谢的什么,姜溢彩也不说。
马衷伟倒是坦然接受了姜溢彩的谢,他推着轻到里面好像什么都没有装的行李箱,两人并肩往外面走。
目光如果是正极的话,那他们就是负极。当然,准确一点来说的话,应该是姜溢彩和他骚包的衬衫短裤是负极,走到哪里都能吸引各色目光。
“你今天不当值?”双脚都在扶梯上踩实之后,姜溢彩转过身去问马衷伟。
马衷伟站在姜溢彩的身后,一只手扶着行李箱,另一手把着扶手。他微微低头,温柔地看着姜溢彩,就好像眼前人并不是一夜情对象,而自己也不是毫无名分的人。他温柔得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嗯,今天休息。”对着“孩子”说话,白话也温软了三分。
“这么早把你喊起来,真是不好意思。”不知是否是因为马衷伟温软的白话,姜溢彩竟然也开始客气起来。
“没关系,刚好我——”话说到一半就被拦腰截断,马衷伟推着姜溢彩从扶梯上往前走,另一手还要拎行李。现在他真的活像是从机场接孩子回家的家长。
姜溢彩被推着往前走还要回头,非要问清楚,“刚好什么?”留白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马衷伟放开了抚在姜溢彩背上的手,面上仍是温柔笑容,“刚好休息。”他说。
香港晴好,空气里都飘着彩虹的味道。大抵是身边有马衷伟的缘故,姜溢彩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像是一只可爱的跟屁虫一样,而且手还不老实,总是想要去摸一把在阳光下泛着光的马尾巴。
无论马衷伟是出于什么原因把刘海扎成一个小揪,姜溢彩都一律认为是给他看的。他恶劣的自信心在这个时候膨胀到了顶点,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自己,再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在泰国的时候整个人都处在极强的戒备心中,连乘务同他讲话都没有反应过来,说起来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危险了,今年过得太舒服,从前的本事都疏忽了不少。
回港后身边又有亲近的人——马衷伟如何也算是亲近的人吧,姜溢彩就慢慢放松下来,脚步不由自主地跟着对方。两人走了一路也没怎么说话,可这样就很好。
初升的朝阳洒在他们的头顶,与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目光仍然汇聚在对方身上。跟着走出了机场,走到了一个商业停车场的时候,姜溢彩才后知后觉意识到马衷伟根本没有开车来。
原来他是骑士,现代意义上的那种。
姜溢彩对摩托不甚了解,除了能辨认出丰田的标志之外,只能浅显地看出这辆摩托的价格不菲。他开始相信钱其墉所说的马衷伟的真实身份了。
“喏,头盔。”马衷伟把挂在车把手上的头盔递给姜溢彩。
上面麦兜吃鱼丸粗面的图案实在是太显眼,姜溢彩犹豫了半晌不知是否该接过。在这方面他脸皮薄,受不了行人对他的目光——一个俊生戴着麦兜头盔,这画面里的喜剧感简直拉满。
马衷伟见姜溢彩不肯戴,装出板起面孔的样子——就像他对不肯乖乖踩斑马线过马路的小朋友一样,略带强硬地把麦兜头盔摁在姜溢彩的头上。系摁扣的时候,他还贴心地把手指垫在姜溢彩的下巴上,以免摁扣夹到皮肉的惨剧发生。
其实马衷伟的动作很温柔,一点儿也不疼,但姜溢彩就是装作被弄疼的样子,而且还故意一脸不耐烦。
“委屈你啦,如果你不喜欢这个麦兜,那我重新买一个。”马衷伟说罢拍了拍姜溢彩的头盔安慰他。
这算是什么安慰啊?!头盔都盖住眼睛了!姜溢彩把头盔扶正,噘嘴瞪眼到与达利就差两撇高调的胡子。
可他的气一会儿就消了,因为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戴着黑魆魆的头盔的马衷伟。如果自己戴这颗头盔那肯定会很滑稽,就像是筷子上插了一个焦黑的土豆,但对于马衷伟来说,这专业的骑士头盔就正好。
姜溢彩微撅着嘴,伸手把马衷伟的面罩掀开,用下命令的语气说道,“请我去莲香居。”既然能骑丰田,那一顿早茶钱肯定也不在话下吧。
马衷伟含着笑意与无奈点了点头,还没等他说什么,姜溢彩就又伸手把他的面罩给盖了回去。
事实证明姜溢彩在最后关头把墨镜架回高挺的鼻梁上的选择是绝对正确的。马衷伟的坐骑本身就拉风,人们在很远处就可以听到引擎轰鸣的声音,当离近了的时候,第一眼便是戴着硕大的黑魆魆的头盔的马衷伟和他挽起的长袖下无法掩藏的肌肉,第二眼则是那在阳光下笑得痴傻的麦兜头盔。
不过姜溢彩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么多年他接受过太多目光了,现在这些戴着戏虐和调笑的目光算不了什么。
马衷伟的背宽厚又结实,姜溢彩把脸贴在上面,感受着呼啸的风从身边吹过。只这一刻,姜溢彩告诉自己只这一刻他这么做。
耳边有风声,也有破碎在风里的人声。姜溢彩闭上眼睛,惬意地感受着这一切。
当他们在第一个红灯前停下的时候,姜溢彩的手臂环住了马衷伟的腰。这并不是什么过界的行为,他对自己说,只不过摩托开得太快,有点害怕罢了。
下摩托的时候姜溢彩才后知后觉他是真害怕,小腿肚竟忍不住地发抖。他还从来没有坐过这样的摩托,至多是以前和严家铭一起去普吉岛玩,租了一辆小电驴,两个人轮流开而已。
姜溢彩把麦兜头盔还给马衷伟的时候,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这头盔还有谁戴过,问出口他就后悔了,搞得自己好像很小气似的。
马衷伟接过头盔的手顿了顿,笑眯眯地实话实说,“只有你用过。”这是真话,他从不说谎。
丰田摩托才买不多久,算是用光了他这些年来偷偷攒下的钱。刚从警校毕业进入社会的小仔对金钱的概念不深,以至于前几个月连油钱都要问家里要。本来想买个高档点儿的头盔备用,到后来算算账只能买一个普通的麦兜头盔。
两人并肩往外走,姜溢彩的肩膀时不时碰到马衷伟的肩膀。
他说:“不信。”
马衷伟被姜溢彩这两个字噎了个满怀,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真话已经说了,再解释就显得假了。而姜溢彩呢,只当马衷伟不说话是因为谎言被戳穿了。
麦兜头盔这事儿暂时翻篇,当然如果他们之间还有未来的话,那这事儿得返回来重新理明白。
每当姜溢彩来莲香居,无论他和谁一起来,总是会一点儿也不客气地用钱家在这里的固定包厢。他和钱太钱生客气,但从来不会和钱其墉客气,至多就是不把账记在钱家这里。
偶尔有碰到钱其墉一人或是和俏姑一起在这里用茶,姜溢彩也不客气地入座同他们一起。
只是现在……
“好彩妹!你来啦!”钱其墉的声音从包厢里喷出来,引得大厅里的人都往他们这里看。
姜溢彩翻了个白眼,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若是他一个人遇到钱其墉倒也无事,只是今天他带着马衷伟,而这家伙还好死不死这么大声喊他的外号。
钱其墉从包厢里走出来,用身体把并肩的姜溢彩和马衷伟分开,一手挽着姜溢彩的手臂,另一手揽着马衷伟的肩膀,把这一双人领进包厢里。姜溢彩的脸都被他丢尽了。
圆桌,象征团圆。可钱其墉却狠心把“眷侣”分开,让姜溢彩和自己坐一起,马衷伟和俏姑坐一起。他装作看不见姜溢彩快要翻到天上去的白眼,热情地把菜单递给马衷伟,还没等开口说话,姜溢彩就把菜单夺了回来。
马衷伟对着钱其墉歉意地笑笑,像是在替家里不懂事的孩子道歉。俏姑拍了拍钱其墉的手背,示意他坐下。
姜溢彩并非存心让马衷伟难堪,只是知道若是让马衷伟点单,他肯定会因为和钱其墉并不熟悉而客气,只点上一两笼,这样谁都吃不饱。
“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这个也要。好了,不够再点。”说罢,姜溢彩把菜单还给了服务员。
钱其墉看着姜溢彩一通操作,叹了口气,给好友的茶杯满上,边倒茶边说:“大佬,你可真不和我客气。”
“当然,我们什么关系。”姜溢彩笑着拿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以示礼貌。
这边俏姑强拉着马衷伟聊天,一句也不肯停下,她手腕上的珠链随着说话时的动作叮铃作响,那边姜溢彩莫名其妙和钱其墉开始了“谁是最佳伴侣”的比赛,一笼虾饺皇四只,一只给马衷伟,一只给俏姑,一只再给马衷伟,一只再给俏姑。
到最后两人连虾饺皇都没有吃到,只好再叫了一笼。
姜溢彩嘴里嚼着爽脆的虾仁像是在泄愤,他看着马衷伟和俏姑凑在一起说话,试图读出他们俩的唇语,只可惜失败了。马衷伟的白话不标准,俏姑亦是。
他倒不是吃醋,也没什么醋好吃,只是不知道钱其墉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家伙最近没什么乐子,就来他身上找乐子,姜溢彩得时刻提防着。
“听说你去泰国了?”马衷伟借故从包厢里出去的时候,钱其墉凑到姜溢彩身边问道。
彼时姜溢彩刚把最后一口虾饺皇咽下去,边看着钱其墉眼里闪着的好奇边把茶杯里的菊花茶一饮而尽。
“消息真灵通。”姜溢彩似笑非笑。
钱其墉完全没有听出来姜溢彩话语里的绵里藏针,也根本不知道姜溢彩去泰国是为了什么,他只当是为情又或是为了寻珠宝。
“你的黑眼圈告诉我这趟是连夜来回,搞什么?情还是钱?”钱其墉献殷勤似的给姜溢彩倒茶,而姜溢彩则笑眯眯地再次举起茶杯。
所谓无知者无畏,大约说的就是现在的钱其墉吧。姜溢彩把嘴唇贴在茶杯上,小口小口地喝茶,想着如果告诉钱其墉自己差一点儿在泰国死掉,那他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呢。是惊恐,还是呆滞,又或是……
姜溢彩放下茶杯,整个人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他看着钱其墉,决意把真相藏在心里。
“说是那里有颗好钻,去看了之后才发现被骗了。”姜溢彩的手放在桌上,食指一下接着一下地戳着桌面。
钱其墉听到这话,用一副调笑的表情看着姜溢彩,大咧咧把手掌用力拍在他的大腿上,“衣服都来不及换,穿得花里胡哨的,可不是平时的你。”说着,钱其墉看了一眼马衷伟之前的座位,“是为了他吧。”
尽管钱其墉的猜测是完全错误的,但姜溢彩也不急着反驳,而是推开对方的手,意图起身离开包厢。
“干嘛去?”钱其墉抓住了姜溢彩的手。
姜溢彩灵活地抽出手,“埋单。”他难得这么大方一次。
“哎呀,都来莲香居了,怎么好意思让你埋单?”钱其墉抓住姜溢彩的两只手,让他重新坐回椅子上。
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俏姑拿了钱其墉大剌剌放在桌上的钱包,从包厢里走了出去。她是笑着的,这笑容在姜溢彩看来是那么意味深长。
钱其墉看着俏姑离开包厢,如释重负一般从口袋里拿出烟盒,抽出一根扔给了姜溢彩,抽出另一根留给自己。
“火机。”姜溢彩伸手向钱其墉讨要。
“你自己的呢?”钱其墉的嘴里叼着烟,说起话来含含糊糊。
姜溢彩懒得回答钱其墉,纤细的手指在转桌上跳跃,拿到了印着莲香居的火机。他先给自己点了烟,再把火机扔给钱其墉。
钱其墉抓过在空中飞跃的火机,点上烟潇洒地抽了一口,再把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之间,整个人算是坐得东倒西歪。他看着多年的死党姜溢彩,猛然觉得好陌生。这么多年,姜溢彩先是去了英国,后来又去了意大利,他们之间的联系愈发少了,可能是错过了哪个关键节点吧,一下子就变得陌生了。
“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姜溢彩吐出一口烟,半藏着一丝咄咄逼人问钱其墉。
“你很中意他。”钱其墉不打算和姜溢彩斗嘴,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是极为笃定的陈述句,笃定到简直不像是钱其墉说出来的。姜溢彩就当没听到那个明明没有说出口但是却存在感十足的句号,把钱其墉的话当作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问句。
“还好吧,也许过一阵儿就没感觉了。”这是实话,就连姜溢彩自己也说不准会不会过段时间就不喜欢马衷伟了。
钱其墉却不买账,他自诩了解姜溢彩,哪怕是多年异国也比谁都了解这个世界上第一别扭的人。他猜不出来姜溢彩去泰国的真正目的,但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对马衷伟的感情,全都写在脸上了。
“不,他不一样。”钱其墉有意无意之间说出了姜溢彩的疑问。
马衷伟的确不一样,但不一样在那里,就连姜溢彩也不知道。
姜溢彩抬眼看着钱其墉,又垂下目光。烟灰落在桌巾上,烫出了一小块黑色的污渍。
“哪里不一样?”他幽幽地问。这问题他也想知道,马衷伟到底和之前那些过客有什么不同。
钱其墉把抽了一半的烟架在烟灰缸上,难得正经地看着姜溢彩,他开口说道:“他和严家铭——”才说了几个字,桌下就迎来了一个堪称狠戾的踢腿,钱其墉当即抬脚捂住小腿,疼得那叫一个呲牙咧嘴。
“别拿他和那个人比较。”姜溢彩是真的生气了,他把自己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塞满了愤怒的情绪。
一时间,这包厢里的两个人,谁也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是不要拿马衷伟和严家铭比较,还是不要拿严家铭和马衷伟比较。
若是借钱其墉三百个胆子,说不定他会有勇气用食指戳姜溢彩的胸口,叩问这位别扭大王他的心里到底装的是马衷伟还是严家铭,但事实说不定会告诉他,这心里一部分时间空荡荡的,另一部分时间装着姜溢彩自己。
“怎么,连名字都不可以提了?”钱其墉还在呲牙咧嘴,可即便呲牙咧嘴也要说。
就在姜溢彩准备用他那无与伦比的口才反驳的时候,马衷伟推门而入,俏姑紧跟其后。顿时两人都噤了声,以拙劣的演技装作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俏姑看了看姜溢彩,又看了看钱其墉,最后看了看马衷伟,晃着她那细腕子上的手串,问两人:“你们吵架了?”
“没有。”“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当然也同样笑得虚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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