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永不再生
遮天蔽日的云雾自城市中心向外扩散,在两人途径大陆前往海边的路上也逐渐变得浓郁起来。
“这么多年以来,陈奎恩虽然无时不刻的都在试图破坏现在的这种和平秩序,他的权势却依旧是在无限的扩大。”
机械轰鸣,与沉闷交互着吞噬掉了一切来到这里的声音。
“在他当年作为一个成功者初出茅庐之时,有人曾说他是第二个贝德拉斯,”许祈说,“但一转眼时间又过去很多年,现在再去听世人的评价,有人会说他是进一步毁坏这个世界的魔鬼,也有人说他是拯救这个混乱世界的唯一的秩序者。但无论如何,都不会有人再提及他是某位销声匿迹的大人物的复制品这种说法。”
他们在一条街边停下了没有歇息的脚步,因为需要耐心的站在斑马线上等待对面红绿灯的转换。
在许祈还在抬起头来四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之时,她却是忽然觉得身旁掠过一阵风,夹带着几声歇斯底里的尖笑声。一个蓬头垢面的男人混合着满身的腥臭气不管不顾的冲向了对面,却是被不知道哪一个的忙碌车头狠狠撞起又落下,尖锐的叫声到达顶峰便忽然像是被人掐断了一般的戛然而止。
车身因为遭到了异物阻拦而摇摇晃晃的摆动了几下,几乎是同一时间,从那辆加长华贵豪车的后窗里探出了一只手来,连带着几十张花花绿绿的钞票被撒在了地上便就此扬长而去,甚至连施舍的目光都不会给予一分。
许祈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切迅速发生又结束,看着那满地的红绿交错,也并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只是对于这种大大超出自己认知范围的事情感到疑惑和不解。
“人们只是把灵魂出卖给了金钱,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即使是再如何高洁的信仰也不过是最轻贱的自我安慰。”
安瑟只是瞥了一眼那稀碎的男人满是老茧的双手和枯草似的头发,以鲜血浇灌了这片城市里最冷酷无情的机器,到最后却只能落得这般结局。
“绿灯亮了,我们该走了。”
就这样,他们继续走着,直到城市的边缘地界,许祈只觉得周遭似乎有什么奇怪的直觉,下意识的向一旁的小巷里看去。
“相信我,在这种时候,你不会想去那种地方的。”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听从他衷心的建议,只是一步步的走了进去,正瞧见了在第一个拐角处的墙角里横死着一具尸体。
粗糙墙上的血迹被深深的刻了下来,脸朝下趴着的男人稀碎的脑壳边上,是一张还算完整整洁的布片。
我从未放弃在歌声中寻找希望,却是失去了最后的自由。
如果怜悯实现梦想,我希望永不再生。
她盯着那被写的很粗大的“歌声”,像是在为这里的败乱默哀般的久久不语。
“我记得很久以前,我曾经来过这里,那个时候它并不是这样的。”
“多久以前?在你还是人类的时候吗?”
许祈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任何话语,只是放下了布片,转身离开了这里。
“你知道在这一片的世界之中,人类分为几种吗?”安瑟说,“大体为两种,有价值的,和没有价值的。”
“谁规定的标准划分的类?是那些肥头大耳的大人先生?”她只是继续向前赶路着,“一个人的价值从来都不是依照任何一个类群的想法来划分的,如果有人这么做了,而且做的彻底,那么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没有价值的一类。”
安瑟闻言笑了笑,“已经说到这里了,你不妨指名道姓吧。”
“陈奎恩自打拥有一股小势力之后便已经改变了他的思想。或许以前,在他还只是一个海上漂浮不定的商人之时,他也曾经想过一天能小赚一笔,然后安稳的回到大陆度过自己的一生。”
话及至此,她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但现在,他的野心与日俱增。巧舌如簧说的天花乱坠的背后,也只是在伪装混淆统治和统一的概念。”
他看到了一片海蓝。彼时自己还是穿梭在各个船舱之间,被指指点点的吩咐下去的小伙计。但即使是自己尽心竭力的为其服务,却仍是赚不得几分好脸色。
于是在无尽深夜,待众人兴尽离开后,他捂着被踹肿的小腿摸索着走到了仓库,把沾满了泻药的手指伸进了那些酒罐里狠狠的搅拌了开来。
直到整个船体开始发生了剧烈的摇晃,他才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在一片惊慌失措的尖叫声与哭喊声之中,他连忙下意识的扯住了离自己一根粗壮的不知名物体。只是下一秒,他便只觉头顶一震,随即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在视线所及之处的木板与钩绳碎片消失之后,他只觉得手脚冰冷,像是有什么在席卷着他的身体。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他猛的睁开了眼,盯着眼前漆黑一片的房间,才是终于想到自己之所以刚才会出现方才那种情况,正是由于自己这些天来没有好好休息而导致的些许神经衰弱。
不知道多久了,那依旧是他最深的噩梦。
他不知道掌舵人或是哪个控制船体运动的人误喝了他特地放在了船舱附近的下了东西的酒桶,那时候他也意识不到这一点小小的举动造成了以后一切事情的起点,只是凭借着睚眦必报的报复性举动使得整船人葬身大海。
但即使是从那个时候就已经冤魂缠身又如何?到最后自己也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他终于是从这段漫长又老旧的回忆里抽身而出,冷笑着抚平了桌面滑布上有些微微翘起的褶皱,门口便传来了几点敲门声。
“弥芙锡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裴慎站在外面报告完毕便转身离开了门口,他只是发愣了几分,便也起身走了出去。
组织里冷清的犹如废弃之地,与外面那些疯狂绝望几乎不成正比。陈奎恩缓步走下楼梯,来到门口站到了那已经被磨平了棱角的台阶上,看到了那位许久不曾见面的叛逆的手下。提前预料到的,他还是和自己那些寥寥无几的见面印象之中板着脸的模样相差无几。
“好久不见。”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却是弥芙锡率先开口问好。即使他的脸色与他说的这句话的含义简直是牛唇不对马嘴,陈奎恩也还是尽力的包容了几分,礼尚往来的用职业微笑回应着他的到来。
“好久不见,当我难得的见到你这位请不动的大佛之时,我似乎就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这次却是发自内心的笑了笑,“说说吧,关于你执行任务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会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你这态度可不像是想让我汇报任务的模样。”
他像是意料之外的瞪大了眼,却又点了点头,“哦,确实,你说得是对的,那我们就进去坐着认真谈一谈吧!”
弥芙锡闻言却是脸色微变,“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你也知道这只是个玩笑,为什么还要当真呢?”
他闻言没有再进一步恼怒或是做出什么激烈的反应,只是舒展了几分眉头,笑了笑,“给您一个忠告,说话别总是这么挑尖带刺的,当你有求于人时,适当的退让会让对方更好的汇报工作,而不是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长久之计是需要耐心加持的,这点在你曾经的经历和磨炼之中也是表现的尤为明显。”弥芙锡只是淡淡的说着,便得寸进尺的向前了一步,“但现在看来,您似乎已经被迫破坏了这个一直被自己所尊崇着的规律,在说我如何如何之前,我希望您能先打量一下自己的情况,究竟是统治动荡还是暂时的萎靡不振,相信作为当事人的你,会比我这个名为旁观者的手下更要明了几分的。”
他几乎是每说一句话就要抬头看他一眼,见状陈奎恩终于是收起了笑容,没再跟他多说些什么其他的废话。
“听说你擅自变更计划了,如果我抛出这个必须回答的问题,你又该如何回答呢?”
弥芙锡倒也是嗤笑了几分,懒得再去揭穿他这番欲遮还羞的旁敲侧击,直面回答道:“我确实对于原本的计划稍加改善,因为这些都是基于现实的不定性而动的。所以即使在一些旁人看来,我是破坏了整个计划最关键的一环,但当一切走到最后,你或许就会发现,我那一点点的改变才是彻底拯救这个濒死计划的关键一环。”
“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那么自夸了。”
“事实上,这句话的句式我可以稍加修改的原封不动还给你。”弥芙锡转过头来正面看向陈奎恩,“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对我进行监控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点黑漆漆的东西,当着他的面抬手摔碎在了地上,面色如常。
“低劣的手段,没想到你都会用。”
“如果你认为这是我对你的不信任,无可厚非,”陈奎恩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你可以去找组织里的任何一个人询问,即使是裴慎或是什么离我近的人,他们也都无一例外的选择接受了这种监视。或许在他们眼里,这才是最正常的事情。”
他凑近了那双死神的瞳孔,摄魂动魄。
“你为什么要做那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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