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问候
徐老爷年近六旬,为官一辈子,虽只是个州县的通判,但为人刚正公允,廉洁克己,倒是一直都有很好的风评。
地方官员每个几年便要来江陵述职,徐老爷早年间还曾得到过先帝的褒奖。而今虽已到了退而致仕的年纪,回顾半生官途,却也是无甚遗憾。
只是徐老爷放心不下的,还是这个远在江陵的外孙女。
徐老夫人年轻时身体不好,高领产下两个女儿后便再没有生育其他的孩子,而这个小女儿,便是于卿的母亲徐氏。
原本徐氏在时,于卿每年总会回寿州小住几次,可因着父亲的病逝,母亲积郁成疾,连那年年关都没有撑过。
四年前于卿才十一岁,徐老夫人抱着她险些哭伤了眼睛,本是想将她带回寿州教养,奈何于付林说的大义凌然,徐老爷顾念良多,最终还是妥协了让她留在了江陵。
往后每年便只有固定的时候才能回寿州探望他们,徐老爷本来是想,外孙女生养在江陵,于家又是书香名门,等以后大了,总归是要比在寿州要强些。
可他却着实没料到于付林会如此草率的决定外孙女的亲事,要不是收到了信,他还被蒙在鼓里。
门第高些自然是好,但若是外孙女不愿意,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所以收到信后,他便准备来江陵一趟。
七月的江陵风光正好,徐老爷很久没来江陵城,才入了东城门,便发现已是变化良多。
两年前四向的城门具是重新修缮了,高深的漆木红砖巍峨,更显江陵都城的繁盛风貌。
往来的贩夫车队络绎不绝,仅是城门口,就能窥见主城的热闹景象,好在他们的车马随从并不多,等过了守备,也不过才刚刚晌午时分。
徐老爷年事已高,舟车劳顿确也有些疲累,这会入了江陵城,便探身下了马车。
正午艳阳高照,人群熙来攘往,他的眼睛这几年已有些花了,还没看清远处行来的马车,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外祖父。”
马车刚刚停下,于卿就迫不及待的下了车,快一年没见,外祖父的鬓角又多了些白发,光是远远瞧见,便已叫她止不住红了眼。
芾儿扶着于卿下来,迎着徐老爷的车队走过去,小姑娘起初还能持着大家闺秀的姿态,待行至徐老爷面前,眼角的红潮却是有些绷不住了。
“绵绵又长大了。”
于卿一听,眼底的泪便扑闪出来,红着面颊轻轻拭了泪痕,才略带羞赧的央道,“外祖父别在外面叫我的乳名啊。”
徐老爷捋着胡须笑了笑,宽慰两句,已是叫于卿渐渐缓和下来,只是她实在想念外祖父,这会子才注意到马车边上另一个人。
影青长衫绣着暗纹兰苕,男人的姿态端方挺立,五官清秀俊朗,静静的候在一边看着他们,见于卿终是瞧见了他,才缓缓走近一步,微微欠下身子唤道,“表妹。”
“陆表哥。”
陆知谦年长于卿六岁,是徐老夫人大女儿的独子,从前于卿小的时候总事跟在他屁股后面哥哥长哥哥短的叫,只是后来父母亲病故之后便是不常见了。
于卿想到方才自己的样子,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陆知谦向来有礼,晓得她面皮薄,便也没有打趣,只轻声道了句,“表妹长大了。”
于卿嗯了一声,去年回寿州不过呆了两日,那时陆知谦正好不在,他们便有两年多未见了。此时再看陆知谦,已是长成了一位谦谦君子,虽算不得陌生,到底还是有些情怯。
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身后的于付林也已下了马车走了过来。
“徐老身体可还康健?”
徐老爷看向于付林,笑着点了点头,“多谢挂念。”
“徐老若是想念卿儿,书信与我知晓,我送卿儿去寿州即是,何必舟车劳顿过来呢?”
“许久未来江陵了,今次知谦恰好要提前来京准备会试,我顺道与他一起过来看望卿儿而已。”
于付林了然,看了眼陆知谦,他往年去寿州时见过他几次,识得他的父亲是寿州通政副使。
“嗯,会试还有月余,贤侄来的刚好。”
“若是晚辈没记错,于叔叔此前还做过会试阅卷,若能得到叔叔指教,那便是晚辈的荣幸了。”
于付林背手一笑,很是受用,又朝徐老爷说道,“如此还请徐老与贤侄入城吧,最近家中客院还在修缮,我已在福源楼定好了客房,多有怠慢,还请徐老见谅。”
这话说的妥帖,实则于付林根本未将于卿这外祖来京的事情放在心上,陈氏说没有空房他便默认,于卿听了,也只是垂首不言。
只是徐老爷依旧是拂须浅笑,好像并不在意,“无妨,我不过小住几日。”
“那是几日?外祖怎么不多呆些天?”于卿的小脸肉眼可见的耷拉下来,徐老见了,便伸手拍了拍她的手,沉声安慰道,“不如绵绵与我一道回寿州去?”
于卿很想应下,可于付林没有接话,她也只得黯然垂下了眸子。
“等到年关,我再送卿儿去寿州探望老夫人吧。”
于卿勉强的勾起唇角,却是一旁的陆知谦低头与她道,“外祖会呆到会试之前,等我寻着了合适的屋院,便接表妹来与祖父作伴。”
于卿点了点头,扬起脸迎上陆知谦的目光,他温润的轮廓还有往昔的影子,看着她的眼神极是认真。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于卿的视野里却出现了一个人,他骑着五花棕马徐徐而来,背着光的身影挺立如松。
心下莫名就慌了几分,于卿想起那日褚誉的客套话,眼睛便闪烁着避开了。
陆知谦面朝她站着,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只是还没等他回过头,便见于付林脸上突然亮了,目光灼灼的看向他身后。
“褚大人。”
陆知谦听见马蹄已至身后,于付林则是抬高了双手掬了一礼,他回过身子,入目是一双垂在马背上的官靴长腿,蟒纹金线盘旋的曳撒袍角硬挺,再往上,便是一副嵌着金玉的鞶革绅带。
四品的武官,竟是这样年轻,陆知谦思酢着那个姓氏,来人已是翻身下了马。
褚誉目不斜视,拱手向于付林回了一礼,“于大人。”继而便转向近处的徐老爷,微微顷了上身,“徐大人,您还记得晚辈么?”
徐老爷背手仔细看了褚誉,未几,才朝他回道,“褚参领?”
“徐老,褚大人如今是门领少卿,已不是参领了。”于付林忙在旁解释道,只他却不知道这徐老远在寿州,是如何与识得褚誉的。
确实,徐老也差点没认出来。倒不是说褚誉变化多大,而是他却实与褚誉谈不上有什么交集。
那时他还是参领,下南州办案,自己也不过是与众地方官员一道见过一次罢了。
虎父无犬子,褚家世代从武,褚父更是战功赫赫,徐老爷想起那时褚誉处事的手段,便知他绝非寻常世家子弟,没想到不过才寥寥几年,便已是坐到少卿了。
“后生可畏。”徐老爷点了点头,而褚誉却是近前又与徐老聊了几句从前的事情。
在场的除了于卿,几乎都是没反应过来,就连徐老也没想到这褚誉竟是个如此谦逊的人,对待自己这样的文臣外官,还能如此恭敬有礼主动前来问候。
而一旁的于付林,更是觉得意外,要知道褚誉可是他平素连话都搭不上的人,心里免不得重新对徐老估量了一番,耐心的等着他们寒暄。
只是晌午的日头还是有些晒人,徐老身边的小姑娘额角已渗出了星星点点的汗意,褚誉瞥见了,便先一步止住了话题。
“徐老要往何处去?”
“于侄说是福源楼。”
褚誉闻言,看了眼于付林,后者此时才回过神来,却已无法回转,只得尴尬的笑道,“是是,家中院落尚在修缮,只得委屈徐老了。”
“诶,这是什么话,走罢,绵绵可热坏了。”
于卿脸色通红,攥着徐老的手便微微使力,引得徐老后知后觉的笑出声,才对着褚誉回转道,“褚大人莫要见怪,这是我外孙女,于卿。”
“于小姐。”
于卿连脸都不敢抬,喃喃朝褚誉行了一礼,便随着徐老一道进了马车内,只是她却是没料到,这褚大人当真是一言九鼎,不但真的来主动问候,更是一路将他们送到了福源楼。
“绵绵可识得褚大人?”
待入了客栈,徐老爷才想起来问一问于卿。
可于卿哪里敢认,只含糊其辞,“褚大人是江陵城中的名人,自是识得的。”
徐老爷也觉得自己委实是有些想多了,拉着于卿在桌前坐下,又宽慰道,“你信上所说的事我已知晓,莫担心,有外祖在,绵绵不想嫁就不嫁。”
听了这句话,于卿的心思才总算落定,她含着笑意的眼波盈盈,听见门口的动静,便稍稍偏过了头去。
“外祖,我已将于大人送走了,卿儿晚一点我再送回于府。”
徐老点了点头,身边的于卿也是展颜轻笑,对着门口的陆知谦唤道,“多谢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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