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如此便好”
褚琰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可从于卿的反应来看,大抵是不太好的。
可当他听见于卿的话,整个人便像是被打了一记闷棍,只涌出数不尽的空虚与苦涩。
他垂首看着于卿,眼中的压抑一闪而过,良久才低声说了句,“如此便好。”
于卿咬住下唇,仓惶的低下头,她此时才恍然发觉一切尽是自己的错觉,这样冷硬又无情的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给到她抚慰与安心?
酸涩溢满,无声的坠落在青灰色的石面,于卿再也不想看他一眼,吱呀一声便闭上了偏门。
长街上恢复寂静,月色将门前的人影拉的很长,他久久未动,掌心却死死压着那一尾长鞭。
……
于卿绕过前堂,悄悄入了内院。
好在于付林与陈氏尚未归来,府里的丫鬟也没有想到她会提前回来。
卸下衣袍重新换了衣衫,于卿才刚刚收拾妥当,便听见院外传来了一阵响动。
芾儿提着裙角跑进来,见着于卿的时候,眼睛都急的通红。
“小姐!可吓死我了!您去哪了?芾儿和小田不知怎的就睡在了街角,醒来连马车都寻不到了。”
于卿吸了口气,默默牵住芾儿的手,她示意芾儿轻声,才缓缓开口道,“是汤公子,他有些话要与我说。”
“呀!”芾儿捂住嘴,将于卿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才压低了声音问道,“那汤公子疯了不成!小姐你有没有事?!”
“无事,说完他便送我回来了。”于卿朝她笑笑,芾儿还是惊魂未定,只是见于卿并没有什么损伤,才抚着前襟又道,“吓死芾儿了,小姐,汤公子太荒唐了,我们告诉老爷吧!”
于卿摇了摇头,只道,“不行,芾儿,这件事不能叫叔父知道,我不想再与他有任何瓜葛。”
芾儿想了一会,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听于卿与她交代了几句,偏头却瞧见了小榻上放了一件深色的衣衫。
可小姐哪里有这种颜色的衣裙,芾儿想走过去瞧瞧,却被于卿一把拉住,半推着往门口送,“去与小田嘱咐两句,莫叫他多说。”
芾儿应了一声,转身便跑出了屋子,于卿这才悄悄舒了口气,转身走到了小榻边。
她把叠好的衣衫抱起来,绸面沁凉,她的掌心却有些热,站在那不知道在想什么,顿了好一会,才默默将它藏在了衣柜中。
……
翌日清晨,于卿起的很早,其实她整夜都辗转难眠,一闭眼脑中便皆是汤连方可怕的狞笑。
直到辰光透过窗梢洒进来,于卿才渐渐有了些实感,芾儿在门口轻叩,于卿想坐起来,却发现浑身都疼的厉害。
“小姐,您起了么?”芾儿在门口问,听见里面应声,才推门走了进去。只是于卿的样子像是没睡好,芾儿放下水盆,扶着于卿到桌边坐下,一边捋着她肩背上的长发,一边关切道,“小姐是不是不舒服,脸色怎么这样差?”
于卿抬眼,铜镜中的少女眉眼弯垂,面容绡白,一双颦眉带着若有似无的愁丝,看上去倒真像是带着病气,只是于卿却不想叫芾儿多想,强作精神勾出个笑,芾儿却伸手触在了她脖颈上。
“这是什么?”
于卿浑身一颤,看了眼铜镜,又偏头避开了芾儿的手,捂着脖子垂下眼,半晌才道,“许是秋蚊。”
那蛇信般的触感犹在眼前,于卿努力让自己抽离,眸色却虚晃的厉害,好在芾儿年纪尚小,并不知道其中的隐秘,才没有发现于卿的反常。
“唔,那芾儿一会在屋里熏些艾草,小姐晚上也能睡得踏实些。”
于卿嗯了一声,由着芾儿绾好了发髻,小丫鬟学了个新的式样,随手挑开了妆奁捡出了一根珠钗,于卿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却是游丝般叹道,“换一只吧。”
芾儿低头看了眼,迟疑了一下,才将珠钗收回妆奁,只是当她要再另挑一根的时候,于卿却按住了她的手,说道,“罢了,今日我不想出去,别簪了。”
“可是今个儿不是要等陆少爷下职以后去近郊的么?”
“让瑶姐姐去吧,你跟表哥说,我不大舒服。”
“可是……”
“芾儿,扶我去榻上吧。”
她的声音微哑,芾儿瞧着那脸色也实是不太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陪着于卿在家中歇了一日。
只是等她第二天出门的时候,却是知道了一个消息,小丫鬟年岁轻,藏不住事,火急火燎的跑进院子,见着于卿又坐在临窗发呆,便提着裙角跑了过去。
“小姐小姐,出事了!”
于卿略有些紧张,生怕是关于汤连方,宽袖下的纤纤玉手紧紧扣着窗沿,还没待问出口,便听见芾儿压着声音又道,“汤家出事了!我听说汤老爷犯了大事!已是被下了大狱了!”
……
芾儿其实并不了解,她只是听人说了个大概,事实上汤家不是出事了,而是彻底完了。
今天一早监察司御史便揣着奏本近了君侧,细数江陵知州汤远坤罪责数十条,直指汤远坤滥用职权私贩官盐,在陵南只手遮天。
而与之前不同,大约是圣上早就属意监察司暗查,这次杜御史所述罪责皆有实证,汤远坤本已递了辞书,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没能逃出生天。
圣上大怒,汤远坤被当庭拿下,关押至大理寺,又命人立即查抄汤府。
可坏就坏在这汤远坤经营数十载,牵扯勾连之人众多,朝中一时人人自危,不知是到底是哪一位先开的口,余后便是接二连三的举报与揭发。
汤远坤有罪,可谁也没想到他能作恶到这种地步,圣上震怒,竟是立即判了汤远坤斩首极刑,汤家亲眷无论男女,一律下放为隶,永不得恢复良籍。
汤家顷刻间颠覆,府中哭嚎声阵阵,围观的百姓被拦在街边,只能瞧个大概,却不知昔日的知州长子,早已不在府中。
那汤远坤到底是个心思诡秘之人,当汤连方听闻父亲被下放大理寺,府中上下皆方寸大乱之时,却有一封口信递到了汤连方面前。
他从没想过事情会演变成这样,父亲竟是让他带着母亲立即逃出江陵城。
汤连方没有任何办法,纵是百般不忍,他还是按照父亲的安排,寻着了父亲的密友,都转盐运使汪林。
汤连方自是不知其中隐秘,可那汪林也是被迫帮助汤家,他有把柄在汤远坤手里,只能咬着牙帮他这一次。
可就是汪林也没想到这次事情会闹得这样大,汤远坤已被判了死刑,他拍着大腿要临时反悔的时候,儿子王沛已经带着汤连方出了城门。
西城近郊,一众权贵子弟携着大批仆从打马围猎,汪沛却领着一个小厮远远避开了人群。
因着父辈的关系,汪沛与汤连方也算是知交,可看着昔日好友如今只能乔装出逃,汪沛未免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如今事情已经办成,他便也忍不住宽慰了两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汤兄,你保重。”他朝坐下的小厮说着,抬手解了腰间的银袋,弯腰递到了他手上。
马下站着的人这才微微扬了头,脸色尽是颓败与青灰,哽结了半晌,才朝汪沛拱手道,
“多谢汪兄。”
汪沛叹了口气,示意他尽快离开,然而就在这时候,晴空之中却倏然划过一阵烈风,箭矢擦着汤连方的头顶而过,咻的一声就射进了不远处的林中。
汤连方大骇,惊魂未定的回过头,逆着光线他有片刻不能失物,可当他看见那人穿过暮霭出现在眼前,几乎是立时,就被激发了癫症!
那种恐惧似乎已经深入骨子里,汤连方慌忙垂下头,整个人都在止不住的发抖。
“褚……琰?”汪沛迟疑道,故作镇静的迎了几步,“你不是说不来么?”
褚琰握着长弓置于身侧,单手牵着缰绳,他神色冷淡的看了眼汪沛,嘴角的弧度,却像是含着三分讥嘲。
“去把我的箭捡来”
汪沛僵住,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座下的汤连方亦像是感觉到了他的注视,拼命低着头,两只手却是死死背在身后。
“褚琰……”
“我说,把我的箭,捡回来。”
他的语气清冷,一字一句却带着股压迫,汪沛皱起眉头,那汤连方却突然打了个机灵,还不等他开口,便慌忙往身后的林中跑去。
“褚琰,算了……”汪沛开口,还是想让褚琰卖他个薄面,可是他话音才落,便见褚琰驱马踏过身侧,漠然打断了他的话。
“回去寻你父亲,他会叫你来谢我。”
汪沛窒住,回首看着褚琰的背影一路往林中驶去,座下的马匹不安的踱步,终究还是没有跟着踏出去。
围场的四面皆有林地,此时天光大亮,透过层层树荫只在绿丛间洒下斑驳的光影,汤连方急的满头大汗,根本无暇顾及手上的癫症,只蒙头找寻,好不容易才找着那一尾褐色的箭矢,便听见了后面缓步靠近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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