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胡闹
于卿觉得她今日出门一定是忘了看黄历，要不然怎么会接二连三闹到这种地步？
她脸色一瞬间就白了下来，方才还灿若春辰的脸上再没有半分红艳，可门外的声音却依旧是盘桓不散，于卿猛地一下就坐了起来。
“哐”的一声，她的手肘撞上案角，于卿死死压住才没呼出声，一双眼仁疼的虚起，匆忙间回首，却发现褚琰正在冷冷的盯着她看。
眼神对上，于卿明显的察觉到了一丝嘲讽的意味，可她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去揣摩什么旁的，只能尽力给他打眼色，盼着褚琰能再出手帮她遮掩。
可案前的少年却是岿然不动，任由她一个人兀自荒溃。
“褚琰？”
门外的褚誉许是听见了方才的响动，屋里有人却没有回应，他明显已有些怀疑，于卿只听见外间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了，便再顾不了那么多，提着裙角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可她显然已经无路可逃，惊慌失措之下只发现月门后头的屏风可以藏身，案前的褚琰还稳如泰山的坐着，于卿听见外间的脚步近了，再不敢犹豫，绕过褚琰便躲到了屏风后面。
珠纱水晶帘哗的被撩起来，于卿几乎是前脚刚躲到了屏风后，褚誉后脚便走进了里间。
只是这扇屏风本也不是实木的，四折曲屏以素绢为画，金漆彩绘似浮云烟幕，堪堪只能遮住里头的半面拔步床榻，却若影若现映照出了屏风后的景象。
褚誉一进来便瞧见了屏风后面还有一个人在。
那女子的身影娉婷袅娜，侧身遮面，肩颈却延伸出了一抹纤长的弧度。
他莫名觉得有些熟悉，眼睛便多留了片刻。
“哥哥来这里做什么？”
褚誉被唤回心神，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只是他垂首看向褚琰的时候，却觉得他今天好像尤为轻浮散漫，眼底还带着尚未散去的潋滟。
褚誉眉头微皱，看着案上佳肴酒盏琳琅，再联系到屏风后的女子，很难不让人想入非非。
可他记着褚琰虽是胡闹了些，但在这种事情上，向来挑剔谨慎。
思及此，褚誉又不免抬头望向屏风，视线一晃而过，回眸的时候，却发现褚琰不知何时正仰面睨着他。
褚誉有些不自在，侧过身子微微避开了些，收回心思向褚琰解释道，“门领办事，听秦家世子说你在二楼。”
褚琰收回眼，默不作声的摆弄着桌上的茶盏，可褚誉明显察觉到他的心思不在其间，屏风后面此时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片刻后却又按住不动了。
褚誉没有再看过去，温室里弥漫着酒气和甜香，这种气氛容易催发人的绮念，他觑着褚琰眼下的红晕，思酢少顷后才又开口道，“叫这位姑娘先出去罢。”
“哥哥，我今年一十有八了，这种事情，还需要先报备么？”
“我可记得，哥哥开窍可比我还早些……”
“诨说些什么呢。”
褚誉一讪，抬手置于嘴角轻咳，他没想到褚琰竟会突然说起这些，只压低了声音佯恼，“先叫人出去。”
可今天的褚琰却着实有些反常，狭长的眼尾上挑，抬手又饮了一杯酒，嘴角却含着一丝玩味，“出去？你问她愿不愿意。”
于卿正紧张的不得了，猛地被点到，差点没失手将屏风推到，她怀疑褚琰就是故意的，可偏头察觉到案前聚集过来的视线，又慌忙的侧过身子摆了摆手。
大概是她拒绝的样子太急迫，褚琰原本还有些压抑的情绪兀的就松了些，轻笑带着漫不经心的意味，飘飘荡荡就传到了于卿耳朵里。
这下饶是褚誉也有些呆不住了，可他横竖也不能强行把人拘出去，本来想说的事情压在口中，他敛眉看向褚琰，冷着面斥了句，“胡闹。”
可于卿却因为这一声训斥明显抖了一下，面色涨的通红，感觉像是被褚誉的话甩在了脸上，整个晚上的荒唐事故皆在此刻袭上脑仁，她手指紧紧的绞在一处，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才好。
如今闹到这个地步，也确是她自己思虑不周，于卿堂皇失措的隐在屏风后，心神已然飞到了九霄云外，然而就在她独自慌溃的时候，却猛然发现素绢屏风映出了一个欣长挺拔的身影，正在稳步靠近。
于卿屏住呼吸，双手交叠压在嘴上，她忍不住往后退，却不知碰到了什么，身后又发出了一声丁零当啷的脆响。
那一瞬间几乎叫她绝望，就在她快要窒息了的时候，屏风后头的人才慢悠悠的出现在了眼前。
褚琰抱着手臂，虚靠在屏风边上，墨色的眼仁像蒙着一层软纱，由下至上轻飘飘的打量着于卿，最后才落到她那张花容失色的脸上。
大抵是因着过于惊慌，少女瓷白的颈项具是红粉，压抑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清香，依稀就让褚琰想起了方才她伏在自己胸前的模样。
可这会儿那一双透着荺雾的眼仁却一直往屏风外头瞟，就只有在他进来的那时，才吝啬的给了他一个眼峰。
“要不要我再把人给叫回来？”褚琰开口，语气不咸不淡，站在屏风前头冷眼旁观她的局促，不知什么时候已恢复到了先前那种高傲冷漠的姿态。
于卿直到现在才终是确认褚誉走了，她听出褚琰话里的戏谑，眼神这才转回到他身上，“褚公子为什么要吓唬我。”
她望着褚琰那张明光碎玉的脸，忍不住生出了些气恼，她不明白这个人为什么总是对自己横眉冷对，她都这么狼狈了，还要来调侃自己。
“今日我也并非有意打扰，我哪里知道这里是…那种地方…”
于卿话说到一半又说不下去了，血色上涌，红晕都蔓延到了两靥，她羞恼的瞥了褚琰一眼，自己都没察觉到语气里的嗔怪。
“哪种地方？我不能来么？”
褚琰不动声色的睨着于卿，视线从她莹润的眼尾延伸至柔亮的唇珠，床榻边上点了一盏水华灯，照在她面靥灿灿生辉。
她实在是位得体的娇小姐，对这种事情没有半分自觉，全然不知自己此刻的样子，看起来有多危险。
褚琰压着眼眸，无法控制的流连在她颊边，于卿却像是感觉到了褚琰的不耐，微微将头偏了半边。
“我不是要干涉，更无意过问，褚公子想去哪里，都是褚公子自己的事。”
“呵，那你想过问谁？褚誉么？”褚琰轻嗤，语气里满是讥讽，仿佛方才的混乱皆不存在，心头只余下撩燥的干火，“那于小姐还躲在这干什么？不若刚刚出来叫褚誉带你走好了。”
“这与褚大人有什么关系？况且我也不可能那么做，于理不合！”
她本来出现在这便是错误，又怎么可能再把褚誉拖下水，于卿咬着下唇一时气恼难当，连声音都罕见的扬了半分。
可她炸毛的样子落在褚琰眼中却好像根本无关痛痒，于卿只见他恶劣的挑起半边眉梢，竟是阴恻恻俯身探了进来，“那你如今与我在这榻前独处，便是合规合礼了？”
他说话太不留情面，一句话便将于卿的颜面踩在了地上，然而像她这样养在深闺的女子又哪里能应对这样的处境，于卿眼仁一瞬间便萎了下来，虚浮着四处乱飘，瞥见身侧那一张红艳的绸面床铺时，却是猛地又往后退了一步。
身子抵在了柜面上，于卿的脸上几乎要渗出血，她死死咬着嘴角垂下头，再也不想去与褚琰再做争执。
可少年却像是不依不饶，带着若有似无的酒气，踏着釉面地砖走到了于卿面前。
狭窄的空间逼仄又闷燥，她不知道褚琰想干什么，甚至紧张到快要无法呼吸，头顶上的光亮被一寸寸遮蔽，她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阴影之中。
入目所及是他一尘不染的鞋面，于卿紧紧揪着身侧的裙衫，恍然发觉褚琰突然将手扬了起来，便本能的缩着脖子躲了一下。
可空气却似乎在这一瞬间凝结了，她抗拒瑟缩的样子让褚琰不由得联想到了汤连方伤了她的那一夜。
胸腔里几乎要满溢出来的东西噗的一下便尽数化作飞烟，褚琰伸到半道的手僵硬的变了方向，落在了她身后的柜面上。
“你凭什么？”
凭什么把他看的这样低劣？难道在她眼里，他就如那汤连方一样？
褚琰垂下头，视线只落在她发顶上，少女清甜的气息此刻却变得尤为苦涩，褚琰固执的想从她身上得到些回应，可是什么都没有，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褚琰不知道自己在奢望些什么，可他就是无法抽身，纵使她就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让他有种如何都抓不住的感觉。
郁结被酒意发酵，逐渐无法收敛，而褚琰却发现，就连心头那点酸涩和疼痛，都叫他难以抑制的沉沦。
榻前的水华灯啪的一声迸出一缕火花，又悄无声息的隐匿在了无形中，屏风上两道身影几乎要挨到了一处，却被一条若影若现的丝线，隔绝成了两半。
静谧的温室里有什么在脑中来回拉扯，褚琰按住柜面的手臂不断收紧，却陡然被门外的一声低唤打断。
“少爷？”
于卿浑身一懔，刹时便从混沌中抽回心神，她猛地抬手推开褚琰，一溜烟便从他身侧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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