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若近
“参将大人,端阳安康。”
齐御史恭恭敬敬的朝褚淮行礼,身侧皆是显贵,家眷则一律候在廊檐外。
可即使是这样,她们也无一敢怠慢,各个端着身板,恭顺有礼的望着廊前。
今次添置军备,齐御史在朝堂上呈了良柬,褚父因此多问了他两句话。
齐御史受宠若惊,连连应附,褚誉听了一会,便微微直起半身。
华光熠熠,檐外假山青竹繁茂,他的目光由园中一扫而过,却意外看到一个许久未见的身影。
琮玉温姿,鞠衣嘉色,少女杏黄的罗纱逶迤垂顺,却堪堪探出绣在裙角的一株柔白的冬梅。
她藏在人后,头也不抬,也不知到底是没有看见自己,还是有意躲避。
褚誉不由得凝眸,视线落在那,却引得旁人连忙行礼,可偏生她就是没有自觉,雏鸟一般缩着脑袋。
褚誉失笑,引得褚父侧目,便只好收回了视线,拿话搪塞了过去。
然而就在这会,长廊的另一头,又浩浩荡荡走来一行人。为首的那位一身绶蓝蟒袍,短须长眉,面容慈和却眼带精光,一路走来,正好与褚家父子迎上。
褚誉朝褚父示意,他才回身看见来人,两人于廊中照面,便互相点头问了礼。
“傅相。”
“褚参将。”
站在后面的褚誉也一并拱手行礼,待到两人循例问候之后,傅相便吩咐主事准备开席。
“褚参将,请吧。”
褚父点头,同傅炜一道走出了廊台,廊外的女眷自觉退至两边,为他们让出了一条路。
众人随着褚父与傅相一道往主苑行去,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路边候着的贵妇娇女却发现,褚家那位琨玉金霜的大公子,脚下似是缓了几步。
于卿站在后面,大气也不敢出,她实在不知道自己在怕些什么,可褚琰决绝冷硬的话还历历在耳。
方才那一眼,也分明像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大概也没有想到会在此处见到自己,好像是她借机往褚誉眼前凑一样。
于卿有口难言,这会儿更是后悔来了,心里只盼着他们赶紧走远些,也省的她再庸人自扰。
好在并没有什么变数,他们很快便穿行而过,陆陆续续往主苑的去了。
于卿松了口气,江氏的心思却已不在她身上,直到侍从领着她们入了女眷席列,才把她交到了陈氏手上。
而陈氏见着于卿,也没有太意外,只是随口问了几句,便叫她挨着于萍坐下了。
临芳苑不比一般的府院,这种园子本来就是为着置办大型的宴会用的,于卿跟着江氏一路走来,才发现女眷另被安排在了南侧的杏园里,与主苑还隔着一条回廊。
可即使是在女眷席上,座位的排列也是分三六九等,六品的官职,已是被排在了最外侧。
本来,他们之间的差距就是这样悬殊的,华灯喧嚣在内,她偏安在此处就好。
心上兀自松快了许多,于卿这会才感觉有些饿了。临芳苑设有私厨,菜品粥点更是设计精巧,于卿与于萍边吃边聊,这一会儿功夫倒像是没了许多烦恼。
陈氏应酬的间隙倒是悄悄瞥了于卿几眼,可她面色如常倒像是半点没有因着来错了地方而懊恼,而这会陆知谦应是带着于瑶泛舟湖上了,试想又有哪个男人,能拒绝得了这样知情知趣的姑娘呢?
陈氏不由得笑了笑,还不忘关怀于卿这傻丫头多吃点,心里则是估摸着婚期定在什么时候才好,面上越发慈善可亲了。
待到酒席过半,于卿已吃的差不多了,可侍从新端上来的水晶糕甚是可口的样子,她便忍不住多食了几枚。
期间于萍问她什么时候回去,于卿也只说与她们一道便好,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也不敢一个人乱跑。
可这次于萍的夫家没在席上,她也是有些兴致缺缺,又过了一刻钟,才附在于卿耳边说了道,“卿儿,陪我去趟净房可好?”
陈氏早不在座位上了,随行的婢子也都被安排去用饭了,于卿点了点头,便陪着于萍一道离了席。
只是她们走后,却有人也用了点那别致的水晶糕,含在嘴里似有淡淡的米糟清香,才刻意问了园内的侍从。
“这水晶糕夹了酒心么?”
侍从留意看了一眼,才解释道,“回小姐,是的,只不过呈给女眷的使蜜枣,酒味淡些,少食几枚,也是不妨事的。”
……
主苑内,不时传来男人们的高谈阔论和适意的谈笑声。酒席之上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的间隙,却有一个侍从,一路穿行到了主桌后。
褚父与傅炜坐在正中,褚誉与褚琰则稍下于侧,他在边上候了一会,才寻着空走到褚誉身边说了句话。
众人不察,褚誉只微微点头,他想着这会也没什么事了,便放下酒杯,欠身站了起来。
可他才站定,身侧整晚都默不作声的褚琰,却冷不丁开口道了句,“哥哥去哪儿?”
主案的侧边另有一盏长信灯,与苑中的灯盏遥相辉映,照亮了整片席案,褚誉垂眸看过去,却发现褚琰并没有抬头,他神情专注的盯着手中的白玉瓷杯,好像只是随口一问。
褚誉觉得今天的褚琰有些奇怪,却只当他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便沉声回道,“无事,我去去就回。”
褚琰依旧没有抬头,嘴角亲启,似笑非笑,淡淡地“哦”了一声,便再没话了。
可褚誉站在上方,并没有发现他这细微的表情,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才转身离开了桌前。
秋夜的晚风微凉,少年骨节分明的食指轻叩杯盏,那酒中破碎的新月,却还是会渐渐归圆。
好像总会如此,他所有的干涉和阻挠都是徒劳而已,他们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而自己,始终是那个局外人。
褚琰感到有些无力,更多的是心头道不明的焦灼,他想起方才于卿避之不及的姿态,好像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一声冷嗤,三分懒怠,褚琰仰首将杯中浊酒一饮而尽,也尽数咽下了喉头的苦涩。
……
杏园之外,于卿刚陪着大姐姐于萍寻着了净房,只是回去的时候却像是走岔了路口,行到了一处陌生的庭院。
临芳苑中绿树繁茂,庭院廊庑众多,虽说此时四处都点了灯火,她们两还是寻不着方向。
好在没多久,前面路上来了一个小厮,上前问了,才知道她们原来走反了。
“杏园在北面,沿着这条路绕过一道月门,再穿过浦园,便是杏园了。”那小厮指明了方向,偏头想了想,才又接着道,“两位小姐先行,小的把东西送去偏院,就领二位过去。”
于萍点了点头,道了句谢,带着于卿便朝小厮指的方向走去。
她的方向感还算好,被指明了方向,一会儿便依着小厮的话,寻着了他口中所说的浦园。
眺过廊檐绿竹,依稀能瞧见远处阑珊的灯火,她不由得回头朝于卿示意,两姐妹便会心一笑。
园子外面稍暗些,路边的烛火只能照亮眼前的卵石小路,于卿感觉头晕晕的,只提着裙角紧跟在于萍身后,却没料才行至浦园门口,她却突然停下了。
于卿顿住,刚要张口,便见大姐姐于萍悄摸摸的回过头,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她避到了月门之后。
于卿不解,顺着她的眼神往浦园内看去。
夜色朦胧,月影虚照,园内四周是成片的桑竹,中间则设有一处小池畔。
盈盈水光波荡,映着溶月清辉,浅灰色的石桥横跨池水,而那桥边凭栏处,却是站着两个人。
女子身段窈窕,丰姿绰绰,罩半身白莲绡衣,凤尾罗裙,两鬓一双碧玉玲珑簪,颈项还配着同色的璎珞。
她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却生的明艳动人,一双美目遥遥望着眼前的人,似有满腹旖情。
这样一个场面,饶是再笨也知道不好贸然闯进去,得体些的,也该远远避开。
可当于卿伸手拽了拽于萍的袖摆,她却是一把将她按下,又向园内指了指,无声的开口说了两个字。
于卿细细分辨,才明白她的意思,于萍在试图向她说明,园内的女子,正是那位声名远播的长漪郡主。
说起这位郡主,于卿也知晓一二。她的母亲是当朝圣上的长姐,父亲则是太傅陈麟。
长漪郡主是长公主与太傅唯一的女儿,都说当年长公主高龄产子差点失了半条命,而小郡主出生之后,则成了长公主余下的那半条命。
长漪五岁时便被封了郡主,深的圣上喜爱,她天资聪颖,模样又像极了年轻时的长公主,就连诗学文采都是习承父亲,甚是出众。
像她们这样的身份,即使是贵女的宴会上见着了,也不可能有说话的机会,可于萍却是听自己未来的夫婿,提过这位好几次。
说不酸是假的,可她也就只有在心里默默嘀咕过,横竖这样一位人物,就是再念叨,她们也是比不过的。
可今日是什么情况?
长漪性子还算温善,骨子里的矜贵高傲却是藏不住,可这会儿在石桥之上,却是放低了姿态,温声细语的在与身前的人说话。
于萍好奇的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可她们离得稍远,那人侧身背对着她们,于萍一时半会也认不出是谁。
她想问于卿认不认识,回身却发现她只是垂着头,避着眼,好似根本就没看。
于萍微讪,倒是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于卿养在深闺,平日的交际圈一只手都数的过来,又怎么可能认识呢?
她这般想着便又扭过头去看,可才不过一会儿功夫,就忍不住瞪大了眼。
虽然隔着夜幕,她也是断然不会看错,那长漪郡主,分明是拿了个什么东西捧在手心,想递给那男人。
于萍面露惊异,身后却被人扯了一下,于卿盈盈弱弱的朝她摇头,这一打岔的功夫,那边的动静便是错过了。
可今个儿是什么日子,于萍几乎可以断定长漪送的就是鸳鸯扣,可那人到底收没收?却叫于卿给耽误了没看着!
于萍有些懊恼,可园中的两人,显然已是谈完了,长漪一步两回头的下了石桥,不一会儿,桥上便只有那个男人了。
于萍若有所思,一半是在琢磨着男人到底是谁,可她到底还记着些分寸,依旧是隐身藏在背光处。
她本是想着等男子走后,再领着于卿出去,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知道她们窥见了什么。
可好死不死,先头那个小厮却在此时赶了过来,远远看见于卿与于瑶的身影,便高声唤道,
“两位小姐!可是还没找着路,小的来领你们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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