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弟弟
“小姐,表少爷回府了。”
许清眉一愣,手中的话本子径直垂在半空中,传出一阵书页翻动的刷刷声。
她慢悠悠地合上书,随手搁到一旁的小几上,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她似乎很久没有见过表哥了。
一想到几月前的那事,她的心里就有些疙瘩……
万一表哥问起那日之事,她该如何解释。
她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带着丫鬟去了扶青苑,毕竟那里有她想见的人。
“表哥。”
许清眉进了院子后,乌溜溜的眼珠子四下打量,还是先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吧。
扶青苑院子的布局整体跟桃雪苑一般无二,只不过院子里种植的多是松柏一类的树木,院墙处还种植了一小片的竹子,郁郁葱葱。
清眉刚迈进正屋,突然迎面缓步走来一个少年,少年穿着青色的竹纹直裰,身形有些瘦削,肩膀也稍显单薄。
许清眉一愣,眸光颤了颤,指尖无意识地挠了挠手心,这少年的脸庞异常熟悉,心里猛地下了一个定论,随后深吸一口气,强行让自己镇静下来。
从前她出嫁的时候,弟弟只有九岁,后来三朝回门也没见着他。
他也从不来侯府寻自己,没想到最后竟成了永别。
若不是在何清眉的身上活过来,恐怕她是再也见不着弟弟长大的样子了。
许庭坤觉着眼前这个小姑娘向他投来的眼神异常地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随即心下就否定了这种想法,他怎么可能见过她呢?
“夭夭。”
李阳春出言打破了这片寂静,随后介绍,“这是忠勤伯府家的三公子,是哥哥的同窗。”
许清眉回过神来,扯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心想自己这样有些失态了,和弟弟相认得挑一个好时机。
而且她见表哥待她的态度如从前一般,心里莫名舒了一口气。
随后她垂眸,朝许庭坤屈膝施了个礼,轻声唤道:“许三公子。”她可不想叫自己弟弟为哥哥,这样多没面子!
许庭坤微愣,回了礼,随后一改方才面上的讶色,笑着拍了拍李阳春的肩膀,“这位就是你时常提起的妹妹的吧"
许清眉闻言一怔,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李阳春,表哥竟然时常提起自己?
李阳春嘴角扬了扬,但面上似乎有些为难,白玉般的面庞上浮起了一丝丝红晕。
但清眉没有怎么注意表哥的反应,见他没说话,下意识地回了一句:“自然,表哥最疼夭夭了。”
说完,像一只小蝴蝶一样扑到了表哥的怀里,她发觉他似乎没有翻旧账的打算,心里不禁一阵暗喜。
清眉觉察到每每和表哥呆在一处,她会有一种骨子里的依赖感,总是忍不住做出一个年纪小的女孩会有的举动,同他撒娇。
就像和何临,李氏和祖母呆在一处一样,也许这就是这副身体血脉相连的亲人带来的信任感吧。
李阳春显然毫无预料,踉跄了一步才稳住身子,双臂紧紧护着表妹。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发顶。上次的事他其实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女儿家心性,一时冲动,得了教训下次就会长记性。
过了片刻,他们讨论课业时,许清眉便自觉地离开了。
随后来到小厨房里,既然弟弟来了,她这个做姐姐的定要好好款待他,他以前最喜欢吃自己做的糕点了。
……
“你这表妹似乎真同你所说那般,粘你粘得紧。“许庭坤一脸戏谑,他们平时在书院同吃同住,关系硬的很。
“她从小便是如此,我也是习惯了的。“李阳春语气温和,继续低头写着,笔下是一篇洋洋洒洒的即将成型的文章。
“可她是否明白你对她的心意?”许庭坤垂下手里的笔,一脸探究地瞥了一眼他,“若她只把你当哥哥的话,你该如何自处?”
“她年纪还小,我怕说了会吓着她,来日方长。”
李阳春将笔搁在笔架上,发出一声轻响,他说得不急不慢,目光溢满柔色,随后侧头看了一眼窗外,金乌西沉,霞光透过窗棂洒在了屋内。
他揉了揉额角,话题一转,“你旬假也不归家吗?”
“有什么可回的呢,那个府邸已经没什么值得我回去了,以前还有姐姐,可现在……”许庭坤眼眶微红,别过头,不再说下去。
许清眉脚下的步子一顿,手里的食盒险些没拿稳,她自然是听见了的,现下眼睛红了一大圈,鼻头也酸酸的。
想必没了自己,弟弟在府里的日子过得更加不易了,虽为伯府的公子,不会被短了吃喝,可毫无温情的地方能被称作“家”吗?
她赶紧用衣袖拭去了正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随后若无其事地退了出去,回了院子后,把食盒交给琥珀,让她送到扶青苑去。
琥珀进屋后,将食盒轻轻放在八仙桌上,“表少爷,许三公子,这是小姐吩咐给你们送的糕点。”随后便离开了。
李阳春嘴角扬了扬,眼尾漾上几分笑意,径直走过去拿起一块糕点。
许庭坤见状,也跟了过来,拿起一块往嘴里塞,咬了一口后,脸色微变。
李阳春微微皱眉,颇有些艰难地一下又一下咀嚼着。
“没想到你们府上做的糕点真是味道独特啊。”
方才琥珀并没有说是自家小姐亲手做的,因而许庭坤压根没往方才见到的那个小姑娘身上想。
李阳春脸皮抽了抽,没有接他的话,他似乎猜到了什么,原来她亲手做的是这番滋味……
那从前给他送的那些补汤糕点都是假借他人之手冠以自己之名,他不由得心里有些不快。
过了一会,李氏派人传话叫李阳春到正房来,说有事情要交代他。
李阳春走后,许庭坤敛了方才的脸上的笑意,望着那盘糕点,目光幽幽,若有所思。
随后他迟疑地拿起一块,又放到嘴里,轻轻地咬了一小口,他手上的力道很轻,仿佛指尖捏着的是易碎的珍宝。
他仿佛在求证些什么东西,面上从平静到逐渐掀起丝丝波澜,急切地咬了一口又一口……
似乎有什么东西直直地敲打在他的心口上,如同那敲在木鱼上的小锤子,一下又一下。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他嘴里嘀咕着,目光带着几分不可置信,随后双手逐渐耷拉了下来,似乎是自嘲般地冷笑了几声。
后来,许清眉带着自己写的几张大字又来到了扶青苑,请表哥点评一番。
大字摊在书桌上,李阳春仔细地看着,眉头皱成“川“字,“写得不好,拿回去,以后要多练。”
“表哥,你怎么能这样说我的字呢,我可是写了好久的呢。”许清眉嘟着嘴,双臂抱在胸前,一副不服气的样子,“不行,我得再找个人,这样才公正。”
随后一把拿过自己写的大字,头也不回地跑到了许庭坤面前,一脸乖巧的模样。
许庭坤起初愣了愣,颇有几分受宠若惊,但因着同窗的缘故,他似乎也把面前的姑娘当成了自己的妹妹看待。
他接过那几张大字后,仔细地端详了起来,眉头也忍不住皱了起来,不过他纠结的是该怎么委婉地表述,小姑娘才不会生气,不过这似乎有些为难。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大字上,半晌不发一言。
许清眉察觉到了他的神色,心中暗喜,但歪着头,装作不经意地问:“表哥,我让丫鬟给你们送来的糕点你们吃完了吗,这可是我亲手做的哦。”
“哗啦啦”的几声,许庭坤手上的几张大字突然从指缝间滑落,随即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像一瓣瓣的雪花。
“许三公子,你怎么了?”
许清眉掩下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歪着头打量着她。
他问声深深地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姑娘,眼眶微红,神色中满是不可置信的意味。
李阳春也朝这边望过来,似乎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许庭坤知道自己的这个好友心细如发,他顿了一会,敛去了方才脸上的动容,“我感觉何妹妹写的这个‘鹅’字不寻常,像极了一位故人,一时有些忘神。”
李阳春也是知道的,表妹这个“鹅”字左旁的“我”字老是少写一点,但是单单的“我”字又不会错,他从前纠正过几次,但是她就是改不过来。
许清眉满意地笑了笑,不愧是自己的亲弟弟,“许是这字我一开始学的时候便写错了,后来便改不过来了……”
随后大家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虽说忠勤伯府里没有人会关心三公子是否归家这件事,但是作为府中晚辈,许庭坤还是得回去一趟,向许伯爷嫡母请安问好,否则会落人口实。
许庭坤上了马车,掀开帘子,随后目光深沉地看了一眼何府,眼里似乎有几分犹豫不舍。
这几天他都寻不到机会可以问上一番,究竟是不是他想多了呢。
“也许真的是我想多了吧。”
他放下帘子,马车悠悠地行驶起来。
“你没有想多。”
突然马车坐垫下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从里边爬了出来。
许庭坤看清那人模样后,眼睫颤了颤,“何妹妹你……怎么会在这里,方才……,莫非你是……”
“还叫我何妹妹,阿坤,我可是你姐姐,我以往可没教过你没大没小哦。”
许清眉抱着双臂,倚在一旁,眯着眼看着他。
许庭坤心里咯噔一下,这几天的疑惑似乎全都烟消云散了,他猛地抱住了面前的女子,紧紧地不松手。
许清眉一愣,突然有几分不知所措,毕竟面前这人不早已是从前那个跟在她屁股后面喊姐姐的小孩子了,这般抱着她,倒像她是个小孩子。
她回过神后,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像小时候一样柔声说:“阿坤,姐姐在。”
随后许庭坤放开了眼前的姑娘,眼眶早已通红,声音有些沙哑,“姐姐,你为何会在这里啊?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说你……”
许清眉无奈地摇了摇头,神色凝重起来,“我其实也不清楚,以前的我确实是死了,后来我就变成了何清眉,许是死不瞑目,魂魄不散地附在这个小姑娘身上。”
“侯府的人说你是被山匪所杀,这到底是不是真的”许庭坤突然发问,话里有几分探究的意味。
许清眉顿了顿,低垂着眸子,“我也不知道那日发生了什么,那些人蒙着面……“
许庭坤的眸子黯淡了几分,几年前听说她被山匪杀死的消息,他怎么都不肯相信。
那国安寺可是高官显贵的家眷常去之所,虽然远在京郊,可有哪波山匪敢去。
最后他千方百计地找到姐姐从前的丫鬟,从她口中得知姐姐不是被山匪所杀,而是被长兴侯府当成了挡刀的靶子。
而他那姐夫似乎也是帮凶,姐姐死了之后,他还装作情深的模样,不知为何,攀上了永定候,逐渐发迹……
那场西征战役,长兴侯府死了那么多人,他身为老侯爷的儿子,偏偏又是最大的受益者。
况且他现在娶了永定候的外孙女当继室,忠勤伯府的嫡小姐,摆明了是同永定候一阵营。
其实,那段时日,京城里确是有一些议论,但后来不知为何,逐渐消失了。
他的嘴唇动了动,犹豫了一会,不知道要不要告诉姐姐这些事情,他不希望姐姐和长兴侯府再有什么牵扯。
他顿了顿,握着小姑娘的手,一脸郑重,“阿姐,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许清眉不解地望着他。
“你答应我,离长兴侯府远一点,而且也不要去找徐立谦了。”
他一字一句地说,随后撇过头,”我怀疑你当年的死和长兴侯府有关系,我怕他们知道你活着,会对你下手……”
许清眉被这话震住了,心中有一丝的惊愕,久久不能回神。
“姐姐还记得绿萍吗,我从前偶然碰见她,但我遇见她的那天,不是个说话的好时机,我们便约了下次再见面,可她却迟迟未来。
后来我托人去长兴侯府里打探消息,府里丫鬟说她得了急症,几天前就已经去了,可是我当初遇见她时,她明明康健得很,我猜定是这长兴侯府要掩盖踪迹,杀人灭口。”
许清眉浑身发凉,绿萍竟然死了!她还攒着嫁妆要等从前在乡下相好的哥哥来娶她呢,她怎么就死了呢,她还那么小。
她一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先是在震惊中久久不能回神,随后捂着嘴,低泣起来,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许庭坤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接着说:“绿萍同我说,她后悔当初没有陪你一起去寺院,她在府里偷听到一些话,说杀姐姐的那些人压根不是山匪,而是长兴侯府里的人派出去的。”
“我不知道那人知不知情……但他毕竟没有护住你,而且他现在已经是朝中新贵了,已经再娶了,娶的还是嫡姐,就算他念着从前的情分,可是姐姐你该如何自处……”他说不出”妾“这样的字眼。
许庭坤现下还不知晓姐姐对那个人的态度,因此也只是试探性地说出这番话,若姐姐对他余情未了,直接告诉她真相,她定是受不住。
许清眉知道弟弟是担心她,她又何尝不明白呢。
随后她缓缓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和长兴侯府里的人有什么牵扯了,我也不会去找……那个人了。”她撇过头,心里泛起了一阵说不出的涩意。
许庭坤见状,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其实……绿萍还同我说了一些事情……”
许清眉问声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那人许是知情的,但他并没有出手阻止……”
许清眉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别过头,不言语。
不管真相是什么,不管徐立谦知不知情,过往的事都与她再无瓜葛了。
她现下是何清眉。
许庭坤见状,抿了抿唇,没再说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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