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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宸天殿君臣会话


无论边境怎样打杀,皇朝帝都城永远都是这般的富丽堂皇,位于帝都城中轴线上,最繁华地段的皇城永远都是这般的雄伟壮丽、王气蔚然。

        裴疏越站在朝阳门前的角楼上举目眺望,远处官道上有异域商队蹒跚而来,即便隔着这般远的距离,自己依然能看到他们脸上的沧桑,和一路走来依然不曾消减半分的外族气息。

        “贤王殿下的捷报已过六亭,以驿马的速度,早朝时定可行至宸天殿。”端王府侍卫统领穆云,低腰恭敬道。

        “府内如何?”

        “穆雨传来消息,王妃近来醉心于孔明棋,日日于花厅中钻研,未曾出府也未曾与他人接触,倒是王妃身边那个叫‘茗香’的侍女,日日都会出府往老李家的糕点坊买鲜花饼给王妃。”

        “嗯,她的要求,尽量满足。”看着前方旭日将升,裴疏越随意地掸了掸衣袖,转身下了角楼,抄近道往内宫而去。

        身后的穆云虽心有疑惑,却也知主子的事,不是他们这些手下能过问的,只需要听命行事便可。

        承天殿前一对镇天石柱上,九条蟠龙仰天飞驰,神态各异、栩栩如生,端的是大气磅礴之态,前来上朝的众官员行至此处,皆驻足弯腰、虔诚参拜。蟠龙柱,便是君王对进入大殿内众臣子的震慑,蟠龙在天、君王在上,为臣为民者,皆应心怀惶恐、臣服于天子。

        裴疏越缓步而来时,蟠龙柱前有手执笏板、身着朱红官服的谏议大夫程再成恭顺参拜,这位少时有着从龙之功的从三品大员,倒是个难得的面容整洁之人,胡须打理的身世干净,便是年过四十,也依然风姿不减,即便多年过去了,但昔年“程郎美名”也是冠绝京城的,只是这些年反倒是默默无闻地很,便是在朝堂上,也少了几分年轻时的锐气。

        程再成余光看到阔步而来的裴疏越,在无人可查之际,眼中闪过一起亮光,又很快熄灭了。人心易变,在这波诡云谲的皇城,便是初时尚有一颗赤子之心,但又能存留多久?

        “端王殿下!”程再成拱手行揖拜礼,随后退居一步让端王先行,在跨进宸天殿、两人即将分开、有其他官员涌上来前,不动声色间在裴疏越耳边低语一句,随后不待对方反应,便阔步朝自己往常站的位子走去、

        裴疏越掩下眼中的诧异,扫了眼殿中众人后,也安静地站在自己的位子上等待老皇帝的驾临。

        “启奏陛下,前太子太保江戈,罔顾律法,于下谋私坑害百姓,与江南苑盗取官田、谋取私利,行无德背君之事,今已查明真相,呈上奏折,请陛下圣裁。”御史大夫魏隐拙出列,一脸正色地呈上奏折。

        御史台有督察百官之责,这本是个容易得罪人的地方,何况帝都权贵云集,稍不留意便可能惹祸上身,但这御史大夫魏隐拙却是出了名的硬气,执掌御史台以来,那是谁的面子都不给。裴疏越知道,皇太后曾亲自召魏隐拙入凤凰台见驾,想要出面维护娘家一个小子,几番恩威降下,却不想这人愣是不曾开口松懈半分。

        国法在前,便是皇太后,也得按国法行事,最后也只敢给这嘴硬的御史大夫穿穿小鞋,抓不到对方的把柄,也始终不能将他如何?这其中固然有皇太后娘家子孙不济、日渐式微,又因早些年妄图插手朝政而不受皇帝偏爱的原因存在,但谁敢说,当日那般情景下,自己能做的比这位御史大夫更好?

        便是如今,那前太子太保江戈,也是魏隐拙入殿试、高中三甲那年的阅卷官,也算是江戈半个学生,此后又多受江戈教导。江戈枉法的消息被查出来后,除了少部分人为这位昔年叱咤朝堂的太子太保扼腕叹息之外,更多的目光却是落在了御史台处。

        他们想要看看,面对着昔年恩科的老师,魏隐拙是否还能做到铁面无私?

        如今看已呈上皇帝手里的那份奏折,众人不免唏嘘,当真能有人做到一心立法,而不带丝毫感情?

        “混账……”

        皇帝一声怒斥,手里的奏折直接摔在殿中,众人具是一惊,可魏隐拙却依旧脊背挺直,面无惧色,手中的笏板依旧稳而不动。

        “端王,你好的大胆子。”永和帝看向裴疏越,怒斥道。

        若是平常人家的儿子,这一生不被父亲责骂两句,怕是都要枉来人世间走一遭了;但这是皇家,当庭呵斥,对于一个成年授封的皇子来说,实在是太过折了颜面,不过好在这也不是头一回了,大家还算是镇定。

        “父皇,儿臣不知所犯何罪?”裴疏越敛衣下跪,望着上首的君父,一脸坦然,任凭谁看一眼,都是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茫然和坦然。

        “那江戈所犯罪行,早已有人呈报中庭,却屡次被你压下,以至那些恶人越发地无法无天,行事越发地大胆这焉不是你给他们撑的腰?”

        “咳咳……”老皇帝本就大病未愈,此番盛怒之下,竟是又咳了起来,身边的太监忙上前拍背安抚,方才缓过一口气来。

        “父皇,儿臣冤枉。先不论儿臣是否真的参与其中,便是那江戈,早已因病告老安养,手中并无丝毫权势,想儿臣又何必惹此事上身?且我与那江戈本就不熟,又何来的情谊为他遮掩?”像是早已知道皇帝会是这般言论,裴疏越也不慎在意,只将自己所思,娓娓道来。只有皇座之上、他的君父,会如何判决,已经不重要了。

        人的痛苦不悦,大多来自于有所期待,若是从一开始便无所期,又怎会因他人而伤心难过?今日且不说这事本就与自己无关,便是真的有关,又能如何?早在很多年前自己便已知晓,能保命的,从来都不是君父的慈心。

        若是自己无能且无脑,只安安分分地做一个富贵闲人,或许在被欺压狠了时,还能得到一丝来自父亲的舐犊之情。终归是不同的,不被喜爱的,不论对错都不会喜爱。

        “三弟这话说的着实可笑了。江戈虽无权无势,但有了谋私所得银钱,又何尝不能换做这些呢?”裴疏桢看向裴疏越,眼中得意道。当下乘着裴疏鸿离京,正是弄起裴疏越的好时候,怎么能不赶着办好了这件事。

        “难不成豫王兄是觉得父皇圣驾之下,矜矜业业、为国为民的官员们,都是可以轻易用银钱所贿赂的吗?”裴疏越冷漠的眼神瞟过,反问道。

        这……这当然不是了!此言一出,满朝文武面色各异,不动声色间已是几个来回、多番思索,端王这一顶高帽子扣下来,谁还敢在说什么?唯恐沾染了不廉政的污名。豫王派系的官员本还想出言在踩上几脚,加大皇帝的怒火,如今却是再不敢开口了。

        “三弟这张嘴,还是一如既往的犀利啊,难不成是魏大人诬陷于你不成?”裴疏桢说着,又四下看了眼众人,拱手朝皇帝道:“回父皇,魏大人铁面无私之名,可是家喻户晓的,想来应当不至于冤屈了三弟。又或者是……案情尚有不明之处,还未被查实?”

        “回陛下、豫王殿下,此番所查之事,皆有证据,微臣所奏,亦有证可循,这些证物是否属实还未及查证。再往后因涉及皇子,臣权责有限、不可再究,故而才奏于陛下圣断。”魏隐拙说着,捡起之前被扔在地上的奏折,整理好后再次上呈。

        适才皇帝见有端王涉事,立时怒火四起,还未看到后面所奏,此时闻言,再看御桌之下,即便是跪着也身姿挺拔、目光坚韧的三子,心下有一丝愧疚闪过,但也只有片刻,尚且勾不起对儿子的舐犊之情。

        接过再次送上来的奏折扫了眼后面的内容,魏隐拙确实有说“证据未曾查实”之事,心中也说不来时欣慰还是不欣慰,只觉得异常烦躁;再看下面各色臣子,也多的是心口不一、心怀算计之人,一时间越发感到倦怠了,只想早早了事,然后退朝。

        “既然涉及端王,那此后端王便禁足王府思过,此事朕会……”

        “报……八百里加急,北方捷报……”

        皇帝尚未来得及发落,便被这铿锵之声打断了。

        来得正好!

        宸天殿外的广场上,有头顶羽檄的传信官飞奔而来,殿外小黄门早在第一时间打开殿门,信使一路直奔宸天殿内,气息尚未喘匀,便已呈上捷奏报:“报陛下,北方大捷,贤王殿下已击退乌勒大军,夺回二关,斩敌军主帅齐明磊及先锋大将胡日札,北方危机已解。”

        “快呈上来……”原本精神萎靡的皇帝闻言,立刻来了精神,急言催促道。

        每日里都听人喊着万岁,但永和帝也知道,哪有人真能的万岁的?若不出意外,这将是自己在位的最后一次出兵了,若能取得大胜,那历史的功绩上,自己必然能更胜一筹。

        裴疏桢看着皇帝脸上的笑意,眼中的不甘一闪而过。就差一点,差一点就能将裴疏越禁足在王府了,这战报来的实在太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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