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月黑风高夜
明知道朱宸濠有可能会找人来杀自己,朱厚照还是忍不住刺激他的原因是:他想拿自己的命作赌,赌自己会不会死,赌自己是不是有主角光环,顺便逼自己在绝境中杀人,从而变得狠绝——这是身为帝皇必备的品格。
朱厚照自从认识到生命的脆弱,她对生死和人命看得很淡、同时也看得很重,听着极端而难理解,其实归纳起来就一个字:佛。
反正只要抱着必死的觉悟,就没有什么是他朱厚照不敢干的,毕竟不管身心、再痛苦的事他都扛过…理论上他如此自认为着,事实真做起来,他却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估摸平静无聊的日子过惯了,他骨子里有喜欢冒险和寻求刺激的一面吧。想想直面生死存亡之际自己可能会有的意外反应,朱厚照隐隐还有些期待杀手的到来。
然而接下来的几天都无事发生,朱宸濠更是连书院的讲学都不去了,朱厚照再没见着他。对此,朱厚照除了加强日常锻炼和学习,日日夜里还比平常都更早地睡下,只为养精蓄锐应对宁静过后必然会有的“暴风雨”。
另一方面,朱宸濠好不容易终于等来郑王的杀手,在这些人找寻下手时机期间,他亦在纠结自己要不要亲自加入暗算朱厚照的行列,因为不管是郑王派来的杀手,还是他手下找来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单打独斗全都不是朱厚照的对手。
不过,只要他们下手时不择手段,结果理应是可以肯定的,毕竟还有他的得力助手、身手仅次于他的叶子和吹花在,他到时在一旁看看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出手也是可以的。
综上所述,明明已经如此算计好了,朱宸濠的心里却总是觉得不踏实。
估摸这几天里他总是反复琢磨朱厚照前几天和他说过的话,加上那疯狗般咬上他耳朵的那一口,他威胁他的话始终言犹在耳,当天夜里他甚至做了个恶心至极的噩梦,梦里他和朱厚照针锋相对落败后,莫名变成半推半就的抵死缠绵。
每每念及那个梦里的内容,结合那天同样让他印象深刻、朱厚照耻部蹭在他腿侧的软绵触感,他本就隐隐作痛的耳朵便会火烧般发烫。
这会儿朱宸濠知道当天的朱厚照对他并没有什么不该有的龌龊欲念,有的只是清楚又明白的威胁和警醒——他脑子里肯定是冷静而清醒的,然而他的行为却像一个见色起意的流氓和莽夫,其身上散发出来的霸道和狂气,让朱宸濠错觉自己下一瞬有可能会被拆吃入腹。
没有什么能比冷静的疯子更可怕的了。
明明他应该是被吓到了的,他在梦外却对那个疯子梦里的欺辱起了反应??!——好吧,要朱宸濠承认自己对现实中朱厚照那副声色风流、骨肉清纯的躯壳有想法其实也没那么难,毕竟他是个禁欲已久、生理正常的男性,经不起别人的蓄意撩拨很正常。
问题是他竟会为此而时常念及朱厚照,甚至还有点不想杀他,还有过杀手动手当天,自己在危急时刻去救他以收买人心的想法,这就很不同寻常。
想要谋夺皇位,如今的朱厚照非死不可。
要他朱宸濠屈从于朱厚照,与他共分天下,这不可能!
他已经受够困于一隅、出个门还得请旨、处处都受制于皇权的藩王身份了。
而且他们宁王一脉被太宗一脉世代打压,日常被忌惮监视,与其它太|祖亲王的待遇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犹记得嫡母跟他说的,他爷爷想增造被大火焚毁的宫殿,在附近的府县支取岁禄等等要求,都被以江西左布政使崔恭为首的地方官员视作空气。
他爷爷气急败坏之下,诬奏崔恭“僣造火夫号衣”。
一般来说,亲王和地方官有矛盾,哪怕是诬告,朝廷也会把官员调任。
然而当时明英宗朱祁镇,却认为是王府护卫官校引诱宁王犯错,之后就把他们宁王府仅剩的南昌护卫给削了……
这一桩一件,加上旁支叔伯们,四代人所受之辱简直罄竹难书,太宗一脉简直欺人太甚。
试问,他朱宸濠若不为祖上争回一口气,难不成让自己的子孙后代继续窝囊下去?
答案不言而喻。
…………
月黑风高杀人夜,恰逢无休和不懂结伴看戏去了,金阁寺里今晚只剩朱厚照一个人。
朱宸濠特意提前让人模仿双方的笔迹给朱厚照和李凤写了邀约的信,选个偏僻的地方下手,还能让不会武功的李凤成为朱厚照的累赘。
原本朱宸濠不屑于用这种卑鄙手段,但考虑到代替他下手的杀手们大多都是女的,反正他的行为已经够上不得台面的了,多这一步不多,少这一步也不少的,刚好可以试探一下朱厚照的秉性和品格——如果他真是位君子,就算他这次大难不死,他日后也多得是算计他的办法。
考虑到朱厚照有可能起疑和不上当,一身夜行衣的朱宸濠打算从金阁寺开始追踪他。
而郑王的杀手早就埋伏在院落外了,那些人不会听朱宸濠的指挥、更不会被误导,甚至有收到将宁王一并诛杀的命令,只不过取太子的性命更为优先而已。
这会他们发现埋伏的人里兀然多出一个存在感极为强烈的高手,难分敌友、同行问话还得不到回应,杀手们一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远远看见院落里收到信鸽来信的朱厚照一脸凝重地来回踱步,貌似在纠结要不要去赴会。
如果这是朱宸濠的陷阱,他不去李凤兴许啥事都不会有,他去了反而会让她陷入危机——理论上是这样,但他又怕李凤傻傻地单独到那个偏僻的地方赴约,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孩子说不定会遇上别的危险……
朱厚照正纠结间,早有准备的朱宸濠把这几天都在龙凤店吃饭、随便从李凤身上顺来的香囊绑在箭上,远远地瞄准朱厚照的脑袋,拉弓引箭…手一松——
“嗖!”破空声转瞬戛然而止。
如朱宸濠所料,朱厚照反应极快地一偏头、一抬手,视线都未曾偏移一下,就徒手轻松接住他那堪称神射的箭矢。
与众杀手再一次领略朱厚照那从容而自信的高超身手,朱宸濠心里情不自禁地感叹一声——好强!
但是,这因游刃有余的能耐而造就一副气定神闲姿态的男子,下一瞬就因那箭上的香囊迅速转身、眼神凶狠地瞪向朱宸濠所在的方向,即时离地飞身追踪而去,直把反应慢了一拍的杀手全都甩在身后。
远远地,朱厚照隐约看清了前路之人的背影,只一刹那,他的臆断和第六感认定的目标蓦然重合,反应过来前他便已停住急追的脚步。
然而两人的速度都太快了,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朱厚照便已能看到不远处正在星光下来回踱步的李凤。
四周皆是低矮的灌木丛,伏兵之地杀机四溢,朱厚照略一沉吟便决定往后退步。然而他才刚后迈一步,无数暗器已朝他身后招呼过来——
自动切换“无我状态”的朱厚照,立即回身以旁人看不清的高速接下那些暗器,并一一将他们交叉原路返还。
不待个别中招的杀手发声传来,以朱宸濠手下为首的武功高强者,又以奔雷之势一剑朝朱厚照的后背要害刺来。
暗处的朱宸濠悄然拉弓搭箭,只等朱厚照稍露颓势或破绽,他便趁机取其性命。
而知道朱宸濠就在暗处的朱厚照自然不会如他所愿,手无寸铁的他听闻自背后而来的破空声,即时俯身落地以手代足后蹬,其整个人立马贴地后滑,成功避过利剑的同时还如楔嵌入两个暗杀者的中间,再陡然一竖而起地轻巧转过身,两手极速扣向边旁之人的脖子——
不同于那些凑数的江湖之流,这两人可是朱宸濠手下最得力的高手,她们几乎在同时反应过来后仰旋身避过杀招,紧接着柳腰弹起便反手喂予朱厚照凌厉的一剑。
朱厚照似早有所料地驼身一闪一绕后,斜身如蛇随棍上那样与其中一人贴背而行,如影随形般随那人的招式同步而动,时而借力打力、时而挪刀杀人、时而虚幻一招引人落陷再推人补刀……
一堆黑衣人中,只有朱厚照一身破布衣裳,在如墨夜色里显眼得如身披白练,身形柔韧似流水绕石那样在越来越多的杀手中穿行自如,招式皆刚柔并济、却因游刃有余而处处手下留情——或者说,他是故意留下那些人作为保护自己的屏障,只因在不知不觉间,他与众杀手离李凤所在的地方竟已越来越远。
就如朱宸濠所想,朱厚照的确有意手下留情,原因之一是他不太下得去狠手,同时他在借这次机会锻炼自己的身手。
早在朱厚照还是妖怪时,咏春拳、太极拳和八极拳之类他只懂皮毛和理论的后世集大成武学,早就被他参透并修炼得滚瓜烂熟,变成朱厚照后他为了给自己留个保命的后手,还从未在人前练过,这会儿有免费的陪练送上门,他当然不会轻易放过。
慢慢地,那些杀手和朱宸濠都注意到了这个事实,为避免自己迟早丧命于此或任务失败,杀手们开始以暗语和眼神商量对策,很快,他们便得出必须拼死一搏的结论。
先是因功力深厚而眼神极好的朱宸濠,他看到个别杀手的眼神交流,脑筋急转间他把箭矢对准远处因听到打斗动静、而悄然走过来查看战况的某人。
李凤伸长脖子观望许久,才看清楚是一群人在围攻一个人,她不知所措地踌躇一会,觉得自己应该回去报官的她转身就走,可惜因她视力不好、观望过久、反应太慢,一切都为时已晚:几乎在她转身的同时,朱宸濠一箭射中了她的大腿——
“啊!”李凤立马吃痛摔倒在地。
此刻知觉六感都无限放大的斗殴众人都抓到了这一时机,眼见朱厚照闻声便动作一滞,随后就想排众而出,捕捉到时机的某个毒人立马运功爆体而亡,血雾瞬间弥漫而散,同时还有人掷出包括毒雾弹在内的各种看家暗器。
朱厚照几乎是下意识地后退加闭眼闭气,并下蹲以手足护住周身要害:声音太多太杂,而他的体力亦不足以支撑超越知觉速度的爆发和反击,所以这已是战斗经验稀少的他能做到的极限。
最先击穿朱厚照臂膀的是一支羽箭,与此同时,血雾和毒烟让大部分杀手后避而退,让原本身处杀手包围圈中间的他彻底暴露在朱宸濠的射杀范围内,虽有炸开的毒烟掩盖了朱厚照的身影,但这并难不倒记忆力和预判能力超群的朱宸濠,这就是他和朱厚照之间的实战经验差距,所以他一箭便能射中他。
以那八石强弓的力度,要不是朱厚照在中箭的刹那就卸其力就地一滚,那箭能直接透过他小臂将他的脑袋射个对穿。
至于其它零星擦身而过的各家暗器,除了那上面的毒药,对朱厚照造成的皮肉杀伤几乎不值一提。可问题就在于那些要命的毒……
留给朱厚照思考的时间不多,只一瞬间,他便如捕食的豺狼虎豹那样从毒烟中窜出,风驰电掣般奔向第二支箭飞来的方向。
刚把箭射出朱宸濠只看见一道白影与他射出的箭交叉而过,惊觉到危险的他刚要翻身下树,眼前便骤然出现一张他再熟悉不过、此刻正阴寒密布地拧着眉的脸。
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朱宸濠下一瞬就被人掐着脖子从树上摁到地上,狠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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