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一点在意

本学期的最后一个月，班主任兴致起来，决定给大家换个座位，换个环境。林落还是被安排在第三排，只不过位置往内一组。

        而神奇地是，苏彻从后排换到了林落后面。也就是这样地近距离，让他们日常渐渐有了交流。

        有时候苏彻会敲林落的椅背问她今天作业是什么，有时候他在后头催促林落快点传练习册，有时是忘了带笔找林落借。

        短短几天，苏彻真不把林落当外人，使唤成他的保姆。他有求她必应，就是难得见他会说声谢谢。

        林落有时也会思索，坐他周围的人是不是都被他使唤过？但是也没见他找自己的同桌或者她的同桌，感情只是我看着好压榨吗？

        不过，有一点挺好的，苏彻不想写作业时，不会找林落的作业本抄。他很清楚，林落会提早完成当天作业，但是谁也不通融，问她抄作业会触碰到她的逆鳞。

        在其他事情烦扰林落，林落不会生气。于是除了借作业之外，苏彻会试探性地得寸进尺。

        某天，午后下起细雨，霜雾裹着雨滴下沉，氤氲寒峭。苏彻是淋着雨返校的，发丝沾着点点白糖般的细水滴。

        落座前苏彻使劲甩头，抖去大半水珠，顺便拍去身上未晞干的水雾。午间活动，班里如从前一般喧哗，林落坐在位置上发呆。坐久了觉得腿脚难受，往后看到还有余地，打算把座椅拉远点，于是虚坐着双手抬椅往后挪。

        谁曾想，动作太大，座椅碰到了后面苏彻的桌子，他的桌子被迫向后倾斜。

        此时苏彻正在飞扬笔墨，赶抄作业。苏彻被这突如其来地震动惊到，但也反应迅疾，连忙停笔按压住自己的课桌。

        林落立马把座椅往回收，垂头闭目，拧着浓密的眉毛，心想：完了，大型修罗场。

        林落记得以前苏彻因为别人在他焦急赶作业时碰倒他的课桌，当场摔书发飙，骂了对方一顿，最后还大声地警告，任何人别在他想“认真”写作业时烦他，不然不介意叫他见识拳头的滋味。

        想到这，林落背脊一颤，转过身来，本想说抱歉的，但临到嘴边的话吐不出来，只能抱有歉意地礼貌一笑，眉头仍紧锁。

        抬起头来的苏彻看到林落回过头笑时，却很自然地嘴角上扬，眼底泛着舒然，一抹笑意弥漫上眉梢，细长眼快眯成一条线，盖过眉头又挂着水雾的几缕发丝顺着他的笑，些微摆动。

        林落被他的笑感染到，眉头慢慢舒展，倒是发自内心地坦然，忧郁缓缓消散，双眸变得清澈柔和。

        两人对视相笑，各自的黑眸里揉进了微光，眼波闪耀着天真烂漫。室内橙黄的灯光映衬着两人无言的交流，多了几分静谧的美好和暖意。

        这跟窗外泛着冷意的雨、跟班级大环境的喧闹格格不入，却也叫人沉醉与迷恋。

        几秒后，林落内心突然吃惊，这已经不是她预想的反应了，他不生气？为什么没有气势汹汹地骂人？没看错吧，他对我笑？可我那也不是真心想笑，是带有歉意地求饶啊。

        怎么也看不出他读懂了我的意思，他的笑倒像是随心的。可偏偏是这份随心，让她无所适从，经久难忘。

        林落渐渐收起了笑容，脸涨红半边脸，有点灼烧。她在犹豫要不要问，她退座椅时撞到他课桌的事怎么解决。

        苏彻却波澜不惊地问:“你刚笑什么？”

        “啊？”林落右手覆上脸颊，转移视线，看向他还拿着笔的右手:“哦，没什么。你快赶作业吧。”

        “哦。”苏彻半信半疑地继续“奋笔疾书”。

        林落也忘了她原先的目的，赶紧转过身来，趴在书桌上，把头埋进臂弯里。

        这时，她能感受到心脏怦怦乱跳的节奏，呼吸开始急促起来。林落忍不住摸自己的脸颊，热度上升，蔓延到耳根、脖颈，甚至全身。双手的寒冷加上课桌的冰凉都难以让其热烫的脸恢复正常温度。

        林落挺直腰身，坐正，紧张地吞咽了一口唾沫，一边缓慢地深呼吸，一边用手给自己扇风，尽快调整紊乱的心绪。

        正写着作业的苏彻好奇地用余光瞥林落，这么冷的天她居然在扇风，他无法理解。苏彻一坐下来，就觉得凉风习习，写作业时都要不停地抖腿热身，提笔的手都还是微颤的。男生不是比女生耐冷吗？

        苏彻突然会想到刚才的画面，他还是迷惑，为什么要跟着她笑。静默的那几秒，让他有些出神，笑意不知觉从嘴角溢出。

        在苏彻眼里，林落笑的时候很好看，嘴角弧度上扬，像初绽的荷花，清新脱俗。偏偏她总是一副冷淡高傲的样子示人。

        年少的心动大抵如此，情不知所起。经过岁月的陈酿，醇厚香甜。此后，诸多纷扰的世事没能溅起心中的波澜，唯独曾经的这位少年袒露的随心一笑让生性冷淡的林落少有地失了分寸。这份汹涌的悸动，经过年久岁月的打磨，依然无恙。

        从那日始，林落逐渐在意苏彻，观察他在学校的一举一动，好奇跟他有关的细枝末节。但也没到明目张胆的地步，更多地是旁敲侧听。

        他家住在集市中心的某条街道旁，一眼望去，楼栋最高的就是。平常赶集路过那条街道时，林落会下意识地抬眼看那栋楼，心里猜想的是，他会不会在某层房间里打游戏，或是赶作业。

        南方冬季寒冷，他却是典型的要风度不要温度，能内衬衣加薄外套过冬就不想多添衣，他声称是为了活动方便，冷冷健康。为了感受这样的酷帅和方便，林落在常年的冬季里都是上衣加外套，最冷的时候也就把外套换成棉袄，不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包成粽子般伸缩不便，虽透心冷但清醒。他喜欢打篮球，有时路过操场时，林落的视线会自觉跟随他的跳跃而移动。有时候只要苏彻敢向她问作业本抄，林落也会破原则地给他，表面谴责他没有好好学习，心里却纵容了那么几次。

        年少的心事因一人而起，无从分享。林落敏感多疑，也沉稳理性，喜欢的人只在心底深处，不断否定感性的存在，让理性占据主导。

        就连让她承认喜欢苏彻这件事，她都要经过漫长的思想挣扎。她对他的在意，她一度归结于好奇。好奇过了就会归于平淡。她曾固执地认为自己不会喜欢任何人，却会在不同时候情不自禁想起同一个人。屋顶的一隅，偷偷藏着她不言的秘密，喜怒哀乐，事无巨细。

        但每当在学校看到梁婉晨时，她的悸动会瞬时消散，像是被人泼过冷水，全然理性起来。如果她喜欢苏彻，那梁婉晨知道会怎么样？起码她没胆也心虚。她跟梁婉晨现在不合，明知对方喜欢苏彻，却还要撞枪口上，多少不自量力。至于苏彻喜欢谁，怎么想的，也不是她的事，不敢问也不能猜。再想到先前苏彻对着窗外发呆的样子，林落更加理不清头绪，更没底气。

        差距可以让人望而却步，仿佛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断崖，对面是理想彼岸。她自知自己跳不过去。冒然只会丧命，她无能为力。

        说到底，是她自己越界了。

        此后，林落选择保持距离，她维持她一贯冷傲的作风，话不多说，静心学习。而苏彻一如既往地课上打瞌，课下玩耍，课外抄写。偶尔学习有需要时，他会就近找林落帮忙。在林落学习时苏彻不会打搅。

        平日苏彻会以洁癖为理由，不准林允晗许崆靠近自己的位置打闹嬉戏。

        可在林落看来，他经常跑出座位，是因为不喜学习。

        虽然觉得该学习的时候不学习很可惜，但林落也没权利对别人的人生指手画脚。

        期末悄然而至，林落超常发挥，总排名进入前三。成绩单递到父亲手上，林炜久违地笑了，甚是满意，承诺她寒假可以放松。

        那是她最得意最舒心的寒假，不用打零工，红包还比往年多，甚至收到了亲戚们的夸奖和鼓励。众星捧月的感觉大抵如此，也是从这时开始，林落更坚定要走读书的路，跪着也要走完。

        比起漂泊无依地打工、背灼炎天光地耕植，林落更能感受到学习的优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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