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蜜蜂的祸

四月，天气渐渐回暖，镇上农民在清明前后就开始布谷催耕。禾苗长势向来良好，不足一个月就能串高十几厘米。四月，校园牡丹怒放，桃花笑红，风声和暖，虫鸟奏歌。但都抵不上教室传来的朗朗读书声，掩盖不了少年青春蓬勃的气息。

        早读时候，林落闭目背书，背着背着打了个盹，眼角含泪，太催眠了，她半梦半醒。

        忽然，耳边传来嗡嗡嗡的翅膀煽动声，林落顿时惊醒，扭头往右边一看，一只蜜蜂在围绕着她打转。她不敢动，紧抿嘴唇，敛声屏息，想着让蜜蜂自己飞走，忍一会就好。

        谁知，蜜蜂整整绕转了四圈还越飞越靠近林落的脸。林落从小就怕昆虫，而现在这还是蜜蜂，她要是被蛰，少不了脸肿毁容。

        而且她是过敏体质，不止她，父亲也是。以前她跟父亲林炜上山采摘荔枝，被蜜蜂碰到而不自知，回来后全身红痒。

        父亲更严重些，他被蜜蜂蛰时没感觉，回家后发现脸肿嘴肿，眼里布满红血丝，最后还去医院吊了几瓶药水。

        林落看着眼前肆虐的蜜蜂，不禁默默干咽一次。差一点，那只蜜蜂就往她脸上蹭，林落赶紧偏头，身体左侧，拿起手中的书，一把将蜜蜂拍向后面，然后不管不顾地低头趴桌。

        她是逃脱了，但苏彻遭了罪。

        苏彻正在后面懒懒散散地念书，声音断断续续，音调偏低，语气极轻。他也发困，睡眼惺忪。他知道林落在躲那只蜜蜂，但没放心上。被她拍过来的那只蜜蜂直接扑在他右脸颊上，他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去闪躲。

        蜜蜂却像是被激怒了，直接蛰了他。苏彻立即瑟缩，想着狠狠拍下那只蜜蜂，它却机警地逃命，飞出窗外了。

        他的同桌徐文恰巧看到，顿时偷笑起来，被苏彻一个寒眸制止住。徐文悻悻地继续读书，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苏彻捂着被蛰的脸，怒意四起，想摔书破口大骂，奈何那是林落，他只能咬牙切齿地把书拍在她的椅背上:“林落，你干的好事！”

        “啊？”林落被椅背后发出的梆梆沉闷声惊了一下，转回头看向苏彻。

        “怎么了？咦，你怎么捂着脸？”林落由不耐烦转为疑惑，问道。

        “你说呢？”他勾起半边唇，冷笑道。

        回想刚才自己拍跑的蜜蜂，林落恍然大悟，瞳孔逐渐放大，那方向，好像是苏彻……

        大意了！

        “不会那蜜蜂蛰了你吧？”林落捂嘴表示不可思议。

        “嗯。”苏彻恨得牙痒痒的，怒斥道，“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你赶它去哪不好，你往我脸上拍。”

        “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忘了你在后面，我以为……”林落越说越没底气，感觉怎么解释也没有用，话说一半停顿下来，皱眉愧疚着。

        “那个要不你去找老师，然后去医院看看？”林落脸上泛起一丝红晕，头低垂，嘴角抽了抽，替他的脸觉得疼，友善地建议他。

        “就这，我去医院？我不要脸的吗？人家多半以为我无病呻吟。”苏彻斜眼冷瞪她，但态度还算温和。

        死要面子活受罪。

        “那你会过敏吗？你要是过敏，会很严重。”林落担心地询问。

        “不会。它不是有毒的那种。”苏彻的冷眸中还是带着怒气，但看她瞎担忧的呆样，心里又有点欣喜，好像没有先前那么生气。

        此时，苏彻的脸就像被针打了一样，又痛又痒，还不能挠。

        “苏彻，你要是被蛰得脸肿了，就不帅了。”林落提胆，冒险说出来。

        她平时就蛮欣赏苏彻的高冷脸，谁还不是个颜控呢？

        “……”

        苏彻一时半刻对她很无语，甩了她一个白眼。

        “那我这是因为谁？上辈子欠你的？让我遭这个罪。”

        他的脸是很宝贵，但没放心上。苏彻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因为林落吃了个哑巴亏，一朝损在别人夸赞的俊脸上。

        “你把手放开，让你同桌看看。”林落把求助的目光抛向苏彻的同桌徐文。徐文是班级一个沉默寡言的男生，独来独往，却也憨厚老实，有问必答。

        徐文听到林落提到他，抬眼看了她一眼，转瞬去看苏彻，苏彻毫无表情。要是他一开始没偷笑，兴许能帮林落。现在苏彻阴晴不定，不好招惹。他打算不参与其中，继续读书了。

        ……大无语现场。

        林落知道求助无效，做出了一个无奈的表情。“算了，我惹的祸，对你负责一下。你低点头，我看一下。”林落说时手指向下比划，提示他照做。

        苏彻把手放开，扭头闭眼，侧过脸给她看。林落则稍微把头一侧，指腹放在他伤口下方，凑近看他。

        还好，脸颊没肿，就是被蛰的那个地方微肿，泛着点点猩红。鬼使神差地，林落将视线上移，看向他的睫毛，浓密且长，如蝇翅扑闪，微微颤动着。

        难怪那么邪魅！

        林落突然意识到自己看飘了，哼了一声，坐直回来。

        苏彻闻声睁眼，恢复先前坐姿，等着她说话。

        “目前看来，你的脸还好，没肿。放心，还是帅的。”

        “我帅还要你说吗？”

        “哦。读书吧！”林落心慌地转身回去，深呼吸，佯装若无其事，朗读起来。

        事实上，林落的内心早已波涛汹涌，她恨不得抽自己几巴掌清醒清醒。

        吃饱了没事干的，居然多眼看他的睫毛。那家伙有毒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还偏要去招惹。

        苏彻继续捂着脸，顺带支着下巴，侧身发呆。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那么放心地给她看脸，万一她有报复心理一巴掌过去也不难说。

        还好她不是那种人。

        其实，他闭眼的那一会儿，是最紧张的，心都能跳到嗓子眼，怕被她发现，他强压气息，故作矜持。

        早读一结束，林落就跑得没影了。苏彻则趴桌睡觉，他当然睡不着，被叮咬的地方一直钻心痛，最考验人的是不能挠痒，苏彻只能偶尔握拳，咬牙忍着。

        没几分钟，林落跑回来，敲了他的桌子。他拖着沉重又疲惫的眼皮，半睁开，有点不耐烦地抬头问她:“又干什么？”

        林落坐回位置，手搭在他的桌面上，从背后掏出一小瓶半透明的水，扫视了四周，轻声说:“鉴于你要脸，我脸皮厚，我刚才去找老师谎称要洗手，顺理成章地要了一些备用肥皂水，它可以帮你解痒。我聪明吧？”

        “呵呵。”苏彻一脸无奈。

        她鬼点子倒是挺多。

        “你快趁没上课，去外面水龙头冲洗一下。”

        “不要。”苏彻说完，捂嘴打了个哈欠。

        “你要是不照做，我不介意跟老师说是你被蜜蜂咬了。这样你更没脸了，全班都知道。”苏彻觉得她长本事了，也敢威胁他。

        他一脸不屑。

        林落把肥皂水塞到他手里，狂拍着他的桌面，催促他赶紧走。

        苏彻拗不过她，拿起肥皂水，径直出去，清净清净。

        他本来不想洗脸的，但出都出来了，干脆就试试。凉水冲脸确实能让人清醒。再看到那瓶肥皂水，不禁嗤笑，也难得她能想到。于是打开瓶子，倒出部分揉搓起泡，敷到右脸颊上擦洗，事后的确舒服多了。

        林落盼着苏彻回来，迫切想知道肥皂水管不管用。毕竟这个方法是老早以前她奶奶提过的，但林落只是记在心里，没试过。

        ……对的，她就是兴致来了。不管三七二十一，总归是个办法。

        没一会儿，苏彻懒洋洋地走进教室，落座。

        “怎么样？”

        “管用吗？”

        林落见苏彻没回应，又发问:“不管用吗？”

        苏彻还是一脸正经地看着她，默不作声。

        “好吧，那你放学自己去医院吧。”林落眼神黯淡下来，略有失望。

        “不用了，还是有点用的。谢谢！”苏彻拖着慵懒的语调，沉闷地回答，免得她再想出什么幺蛾子。

        “哈哈，我还是第一次听你说谢谢呢。不用谢！”不容苏彻反驳，林落直接转头回去，笑着拿出一会要上课的资料，预习。

        那天之后，全班都在紧张地准备全镇模拟考，林落跟苏彻除了学习上交流几次，平日少了拌嘴吵架，各做各的。

        其实，很多时候，他们都像是平行线，难有交集。林落清楚，他们能说这么多话，很大原因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单单是地理位置占据优势。如果换了别的女生在他旁边，他应该也是这么对待。

        所以，也没有什么非她不可。

        但自从微雨天，灯辉下，他对她笑了一回，她总不自觉地关注他。大概就是贪恋那份难得的温柔和宽恕。

        今天的事，让林落觉得苏彻也是好相处的，起码她认为他的脾气也不像大家所说的那么臭。他虽然话上狠毒，但没有真的揍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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