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庐山真面目（下）

翌日一早，丫鬟便来伺候王爷王妃起床。

        高想换上了一身鸾鸟缠蟒的玫粉色朝服，丫鬟正在镜前为她梳头，高高的灵蛇髻，一整套的发冠步摇。

        她晃了晃重重的脑袋，一阵眩晕，遂欲摘下一根琥珀镶孔雀羽的流苏钗。

        周洛城上前捏住她的手，取下流苏钗，又从梳妆台上挑了一只嫣红的牡丹绢花，簪在高想耳后的髻子上。

        他望着镜中的美人，眼神有些失焦，一个头上簪花，手中挥扇的翩翩少女在眼前浮现。

        高想笑了，比花还艳的笑容，“从未见过比我更好看的女子吧。”

        周洛城回过神来，收起刚刚的神色，侧过头没有接话。

        两人穿戴完，给周洛城的母妃奉了茶，便进宫给皇帝周洛坤赐婚谢恩。

        奉茶，叩首，一顿繁琐的礼节之后，不觉已到了中午。

        周洛坤在宴厅里设下酒席，帝后还有几个得宠的妃子都在宴上，大家闲话寒暄。

        席间，周洛坤好几次都盯着高想打量，高想也与他对视了几眼。

        这是个快四十岁的中年男子，久病未愈的脸白得有些病态，生活考究保养得也不错，像是二十多岁一样细皮嫩肉。

        看着他的样子，高想悄声在周洛城耳边打趣道：“你们周家的人都这么好看的吗？”

        周洛城没答话，只是攥着酒杯灌下一杯酒。

        高想心中暗道，这人怎么比四年前还闷了，真无趣。她百无聊赖，又转眼瞄到坐在周洛坤身侧的皇后萧氏，细眉宽目，总是一脸笑，看上去八面玲珑的，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再往旁边看，高想以为自己出现幻觉了，眨了眨眼，又细细看了一遍，直到望到那头顶熠熠生辉的女主光环时，高想确认了。

        坐在周洛坤另一侧的宠妃宜妃，正是女主秦芊芊。

        从刚刚宸王与王妃一进门，秦芊芊就直直地望着周洛城，眼中似是有千言万语，朦朦胧胧的双眼，几欲落泪，活脱脱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模样。

        说好的‘四年抱两个半’的呢？这回好了，不光要帮男主夺位，还有夺妻之恨了。

        酒过三巡，周洛坤闲话道：“听闻皇弟府上，昨夜走水了。”

        昨天晚上才发生的事，况且也没闹大，宸王府都不是人尽皆知，这么快就传到周洛坤耳朵里了。

        这不就是□□裸的警告暗示，你的王府在我的监视中，请你乖乖的，别搞事情。

        周洛坤从小体弱，先帝请相士给他算过命，活不过三十岁，以至于一开始先帝都没把他考虑进皇位继承人的范畴。

        这些年访遍名医，侥幸活到三十六岁。外表是个弱不禁风的病秧子，实则荒淫好色，手段狠辣。

        常年派人从民间各地搜罗美貌女子充盈后宫，还总是挪用国库以满足自己奢靡无度的生活，对于他的荒唐行径，谏言者稍有不慎都是一个死字，大家都是敢怒而不敢言。

        周洛城回了南晏，依照父辈遗训，周洛坤本应该将皇位归还，现在看来他早早地就立了太子，显然是没这个意思。

        朝堂之上，街头巷尾总有要皇帝守诺让贤的流言。周洛城本来就是眼中钉，肉中刺，此时，又娶了一个北晟的王妃，更要盯紧了。

        周洛城听了周洛坤的揶揄，想起了昨晚的经历，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爬上脸颊，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高想一本正经地答道：“一时纵情，过火了些。”

        周洛城瞄了她一眼，复又低头，一团红晕微不可察地爬上了耳根。

        “哈哈哈——，朕曾闻北晟民风奔放，王妃果然落落大方。”周洛坤瞄了一眼周洛城领口露出的伤，“这脖颈处想必也是昨日的战果。”

        高想对答如流：“还是不及王爷招式多变，花样百出。”

        一时间，周洛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系统：爸爸，你这一顿骚操作像是误拿了男主剧本，我看看你和周洛城是不是剧本拿反了。】

        （高想：不然你让我怎么办，据实相告我与宸王分床睡，我怕他冷，好心把火盆放到他睡的长榻前，反倒把他点着了，公开承认我们不和。

        和亲是为了两国安定，这样和亲的意义何在？和亲都没意义了，对我这个和亲公主可没好处。）

        宴罢，周洛城与高想准备回府。

        周洛城的步子迈得大，高想拖着一身的钗环首饰重得很，渐渐有些跟不上了，在后面喊道：“嗳，你等等我，一点不懂怜香惜玉。”

        周洛城闻声驻足停在原地，在高想快赶上他时，他又将一侧的手臂，微微往她面前伸了伸。

        高想乍一下还没反应过来，又听到他道：“你太慢，挽着我吧。”

        高想扫了一眼，他淡漠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依言攀上了周洛城的臂。

        周洛城也放慢了步子，带着她徐步向前。

        两人并肩而走，高想总是不经意地打量着他。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四年后的周洛城，似乎心思更加深沉，不苟言笑的，叫人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南晏女子的朝服，鞋底有些厚，走路不易稳。高想有话想问，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有些心不在焉，一个不小心，脚下一拐，就要摔倒在地。

        周洛城下意识地扶她，一手被她慌忙抓紧，另一只手反应极快地欲拉住她。

        几番拉扯，他的两只手便将高想的一只左手像夹心般圈捏在了中间，牢牢的。

        高想抚了抚胸口，没摔得下来，虚惊一场。

        待她冷静下来时，意外发现方才两人还只是挽着手臂，这一折腾，已经变成十指相扣了。

        这什么情况？该不该提醒一下周洛城呢？

        高想侧头瞟了他一眼，他还是没什么表情。

        不一会儿，闻得周洛城道：“四年了，你倒是一点没变。”

        高想意识到，他说的是方才宴上，高想应对周洛坤的那番骚话。

        面对这揶揄，高想神色未改，反倒回敬道：“你也一点没变啊。”

        “嗯？”，周洛城一开始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待顺着她的目光，感受到自己耳后一番潮热后，他有些窘迫地别开了头。

        高想松开与他十指紧扣的手，“牵个手而已，也值得你脸红脖子热？若非亲身试验过，倒叫我以为你是那种，接个吻能晕倒的人。哈哈。”

        话音刚落，高想就有些笑不下去了。

        这话一出，周洛城会不会以为她还对当年的事一直难以忘怀？

        她忙转了个话题，“这几年发生了什么？芊芊她如何成了宜妃？”高想小心斟酌着字句，怕戳中别人的伤心事。

        周洛城沉默了一会儿，“是她自己犯傻。”

        高想见他不愿多言，想必是扎心了，也没追问下去。

        秦芊芊是个义薄云天的好姑娘，这剧情不用问也知道，多半是她心甘情愿要献身接近反派，给男主的大业提供情报充当线人，这是圣母女主的一贯作风。

        到宸王府时，已是下午。高想原以为可以卸掉一身的钗环首饰休息休息，静待晚饭，谁知刚一下马车，就被周洛城的母亲，老宸王妃卢氏召唤去了。

        这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身子骨还算硬朗，说话慢条斯理严谨板正，看得出是个教养颇严的书香门第出来的。

        听说娘家是个五品小官，卢氏原也只是老宸王后宅的一个侍妾。若不是周洛城有幸袭了宸王的封号，她也到不了如今宸王府老夫人的位置。

        卢氏唤了贴身的丁嬷嬷给新王妃训话。一套《女诫》从头讲到尾，还加上了自己的理解，声情并茂激|情澎湃。

        高想自小都是读兵书的，高家也都是拿她当男孩子养，听着这些弯弯绕绕云里雾里的，不觉神思飘飞，打着瞌睡。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已是天色尽黑，早就过了饭点。

        高想摸了摸自己瘪得泄了气的肚子，在心里咒骂着‘无良老师黑心拖堂，严重影响青少年身心健康’。

        一回房间，她便吩咐贴身丫鬟知许去厨房找些吃的。

        片刻后，知许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原本这个时辰厨房的吃食早没剩的了，谁知我一进去，就看见桌上恰好摆了一碗牛肉面，王妃趁热吃吧。”

        高想一听有面条吃，忙从床上爬了起来，迫不及待地扒了两口，味道还凑合。

        喝了一口汤，咸淡适中有葱香味却没有葱，看来是特意将葱叶剔去了，这王府的厨子做饭就是讲究。

        又扒了几筷子，从面上到碗底都是牛肉，看来今日厨房剩的肉还挺多的。

        高想欢快地呲溜吃着。

        知许又道：“王爷在自己屋呢，王妃吃完面要不要去看看？”

        “不必。”高想咽下了一大口面，“你去准备点热水，我吃完便洗洗睡了。”

        就这样成亲第二天，周洛城就没在高想屋内睡觉。实际上此后好多天，他也没来高想屋内睡觉，偶尔来一次，也是一人睡一头。

        对于周洛城的这种行为，高想早就有心理准备，面对一个不爱的女人，你要求他多热情呢，相敬如宾便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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