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蹴鞠（上）

转眼已是梅子齿间留酸，芭蕉绿窗分外明的初夏。

        南晏的夏天比北晟热得多，才刚立夏，天气就闷热异常。这日皇上在宫里设下了蹴鞠大会，邀得宠的大臣，亲朋好友携伴参加。

        周洛城走在前面，高想慢悠悠地跟着他。她举起手里的少女扑流萤团扇搭在眉上，远远望到前方的蹴鞠场上已有人踢了起来，场子四围的凉棚内也坐了些早到的人。

        高想被热闹的蹴鞠场吸引，一开始还没主意，等回过眼来时，发现自己正走着的这条路前方也聚了好些人。

        准确地说是，周洛城正走着的这条路，聚了好些女人，而且都是些妙龄女子。

        有三五成群瞄着周洛城窃窃私语的，有拿帕子掩面含羞带怯的，更有甚者碰巧摔倒在路边亟需人搀扶解救，周洛城都好似没看见，一路带风而去。

        周洛城的人设是人间理想型，原先在北晟为质没见过几个女人，现在回了南晏，香饽饽属性显现了出来，一出场就是迷妹环绕。

        高想望着眼前之景，不觉脚下越来越沉，看来要离他远一点，这要是跟上去，还不得被迷妹们的眼神杀死。

        高想从不是懦弱怕事的，只是自己虽嫁给了周洛城，但又不是他心里的正主，白白替别人担了虚名，她便不乐意了。

        她拖着步子拉开了与周洛城的距离，做出不是一路来的样子，远远地跟着。眼看着就要走过这段春色旖旎的‘红灯区’，周洛城忽然转身，唤道：“王妃，跟紧点。”

        迷妹们的目光顿时非常一致地从周洛城身上，转移到周洛城望着的方向。

        高想忙拿团扇遮住了脸，悄咪|咪地挪着步子移到路边，装作与此无关的路人。谁知‘一向温柔’的宸王爷见她磨磨唧唧的，贴心地朝她走了过来，牵起她的手臂，轻声嗔了一句：“怎么越走越慢。”

        这还能怎么办呢，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高想索性放下扇子，大大方方地接受目光的凌迟。

        她睨向周洛城，扯着牙缝道：“你故意的吧，拿我挡桃花呢？”

        周洛城没言语，只是嘴角扬了扬，似是默认了。

        高想心中愤恨，岂有此理！从来只有她玉面狐狸利用别人，哪里还有别人利用她的份儿？

        周洛城也太过分了，为了给秦芊芊扫清情敌，竟然不惜利用她这个有名无实的空头王妃。

        秦芊芊这便宜女主当得真是合算，所以人是秦芊芊的，冷眼白眼都是她的？

        好不容易挨到蹴鞠场门口，一个身材圆润穿得粉粉嫩嫩的姑娘迎面而来。

        姑娘胖乎乎的身子，胖乎乎的脸蛋，朝周洛城一笑两个小酒窝瞩目，故事里的胖公主多半就是这个模样。

        她朝周洛城俯了俯身，甜甜的嗓音：“居婉见过宸王哥哥。”

        这便是太后最宠爱的女儿，先帝的嫡公主周居婉。

        给周洛城请过安后，周居婉上下打量了一番高想，又望向周洛城嗔怪道：“皇帝哥哥真是坏死了，特意把居婉支去静园陪母后礼佛，给哥哥指了婚，害得本公主……”

        周居婉越说越委屈，脸蛋急的涨红，又狠瞪了高想一眼，“便宜你这小蹄子了。”言罢蹬着圆乎乎的绣鞋而去。

        显而易见这又是一个周洛城的迷妹，高想莫名被瞪了一眼，自觉委屈，原封不动地把这个眼神丢给了周洛城，周洛城讪笑着也无从辩解，只是握着她的手臂更紧了些。

        蹴鞠场内人都到得差不多了，主座上是帝后，次座上是宠妃，还有些公侯官员。

        场上两队人马正打得火热。

        一方为首的是二皇子，厉王周祾，只见他着一身暗紫色的曳撒，右臂微曲别在身后，双脚灵活地运球，一招‘燕归巢’引得众人齐齐喝彩；

        另一方为首的是肃勇公公冶沛能，此人身材高大肤色略黑在人群中就十分显眼，一招‘佛顶珠’，又是一招‘双肩背月’，身姿伟岸而不笨拙。

        此二人都是行伍出身，南晏名将，此番相对便是真刀实枪硬碰硬，在场的人都看得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这么硬核的对决，高想本来也是看得挺专心的，谁知对面一道目光像激光一样向她频频发射，让她不得不朝对面张望两眼。

        宜妃秦芊芊正坐在她和周洛城对面，这座位谁安排的？这一对苦命鸳鸯活像牛郎织女遥遥相望。

        既然没办法认真看比赛了，高想便开始随意地四下打量。

        那个十二三岁，偎在皇后萧若水身侧的，便是太子周祚，据说是个神童，锦口绣心文章写得极好，从小行为处事便与众不同。

        坊间流传，萧后怀他之时，曾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衣白发的仙人提着玉壶饮酒，饮醉后不甚从高处跌落，不久后便生下了太子，所以便有人说太子是仙人转世。

        这个说法虽没得到皇家官方认证，但也确实给他小小年纪被立为太子奠定了舆论基础。周祚能被立为太子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他的亲外公便是坐在官员席首位的南晏宰相萧彦。

        场上，厉王和公冶沛能两队僵持着，比分咬得很紧。

        高想百无聊赖地托腮坐着，捻起一颗葡萄丢进口中，无意间瞄到邻桌一个广袖长袍的公子正颇有意味地望着她。

        大皇子，温王周祗，平日最爱赏画吟诗附庸风雅，擅长开party组局子，是晏京城里有名的公子哥头儿。

        高想把眼挪开，温王也移开了眼，过了一会儿，高想又注意到温王不仅在打量她，还总是时不时地望着斜对面的宜妃，并且那眼神与看她时完全不同，关切中带着点惋惜，惋惜中又带着点心疼。

        没错，备胎看女主的眼神多半就是这样。

        高想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饮了一口茶冷静冷静，秘调的银毫绿茶清香四溢，沁人心脾。

        她这口茶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周洛城把桌上的一碟点心往她面前推了推，“早膳用得急，你要不要吃点糕饼？”

        “表”，高想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什么？”周洛城没听清楚。

        高想咽下了口中的绿茶，“不要，我是说不要了，刚吃了果子不饿。”

        上头萧后望着二人，笑道：“之前坊间有传闻，弟妹在北晟时常戴面具出门，长相粗鄙，是故当初商议和亲之事时，满朝文武没人愿意娶，唯有宸王最是正直心善，不以貌取人。善有善报，如今一看弟妹是个最俏丽标致的，果然传闻不可信。”

        认识周洛城这么久了，高想还是第一次听到心善这个词和周洛城联系在一起，高想瞥了他一眼，看来如今装大尾巴狼的本事越来越强了，真是谢谢你心善。

        周洛城听了萧后这番话，低头应了一杯酒。

        周洛坤也笑道：“和亲之事是宸王提议的，由他负责到底最合适不过。”

        温王闻言戏谑道：“父皇母后别被皇叔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给骗了，或许当年皇叔客居神都城，早见过了皇婶，当时便动了心思，只是苦于无法下手，如今不过是正中下怀。”说完还瞄了一眼宜妃那张绷着的脸。

        周洛坤笑得更大声了，“皇儿此言对你皇叔虽有冒犯，但也不无可能啊，哈哈哈——。”

        高想一直以为南北和亲是周洛坤自己的主意。

        一是为了两国和平，二是因为高家虽败但留着玉面狐狸这个第一军师对南晏来说始终是个祸患，所以周洛坤才会点名要求高想和亲。

        而许太后一直觉得高想心气高不好控制，本欲好好锉锉她的锐气，要不是南晏提出和亲，高想在北晟不知还要受什么样的苦。

        今日听他们的谈话，竟是周洛城提议的和亲。

        他这么做，是因为知道高想处境尴尬又艰难，特意为之？

        他当初说的恩重如山，难道一直记在心里？

        大肆宣扬高想丑陋无人愿娶，他便正好娶了她，难道这就是他报恩的方式？

        高想转眼望向他，他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不多时，萧后扯话与高想闲谈起来，“弟妹如今在晏京城可还习惯？”

        “还行。”

        萧后又道：“平时如何打发时间啊？”

        “看书。”

        “早听闻弟妹有军将之才，可是读的兵书？”

        高想淡淡一笑，“不是，话本子，戏文这些解闷的玩意。”兵书？我都来和亲了，再看兵书想当兵打仗的事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你们更想看到一定是个庸庸碌碌的和亲工具。

        “宸王府人少，弟妹又远道而来难免觉得冷清，本宫这里有个妙人，最是知冷暖能说笑的，送给弟妹作伴可好？”说话间，萧后示意一个宫人走了出来。

        此宫人约莫十六七岁，生得玲珑小巧模样姣好。

        萧后满脸堆笑，“光禄寺卿的女儿，梅时雨，在本宫这里当了两年差了，本宫一早相中了要给宸王的，弟妹看看可喜欢？”

        一旁的周洛坤闻言道：“皇后此举可是与朕不谋而合。”

        他大手一挥，底下官员家眷席也走出来一个女子跪到了圣驾前，“这是翰林程学士之女，程风絮，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宸王，王妃一起看看，中意哪一个？”

        才刚成亲，就急着给周洛城塞人了。

        罢了，反正这偌大的南晏也没人真的把高想这个宸王妃放在眼里，千里迢迢来和亲不过是异乡客，别人愿意脸面上给你过得去已经算是好的了。

        高想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一支珍珠点翠簪，今早出门就觉得这支点翠翠得有些不自然，泛着绿光，果不其然应在这里了。

        她看了一眼周洛城，似乎也不太情愿的样子，又瞄了一眼对面的宜妃，她的表情要比高想精彩得多，拉着的脸终于绷不住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直盯着周洛城，眼眶里的泪珠打着转。

        高想暗叹，唉，其实自己头上早就不止一支点翠簪那么绿了吧。

        周洛坤又笑道：“你们二人都不说话是何意？宸王面子一向薄得很，王妃你来选吧。”

        帝后此举表面上是给周洛城物色侧室，实际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要给周洛城的后宅安插自己的人。

        对于这种事高想看得十分开，拒绝了一次肯定还会有第二次，与其没完没了地与他们周旋，不如坦然接受。

        高想仔细打量起这两个姑娘，梅时雨小巧玲珑，程风絮腰细腿长还有天鹅颈，真是环肥燕瘦，让人难以取舍。

        那狐狸眼一转，缓缓道：“这二位妹妹我看着甚是欢喜，不如都跟我回去。”

        （高想：小孩子才做选择，成年人全要。）

        【系统：小孩子才全要，成年人都知道吃不消。】

        高想一下子选了俩，照单全收，周洛坤和萧后都很开心，直夸高想爽快利落。周洛城脸色也还算正常，默认了她的决定。唯有对面的宜妃，一双手捏拳捏得指甲要掐出血来。

        【系统：爸爸，你这是什么操作？难不成有选择困难症？】

        （高想：你不觉得周洛坤这夫妻俩很有意思吗？都想给弟弟塞人。）

        【系统：这说明他们夫妻有默契。】

        （高想：是真的有默契吗？两人各怀鬼胎才会撞了，要真是一条心，早商量好塞一个人就可以了。）

        【系统：三个女人一台戏，你一下领两个回去不怕后院起火啊？】

        （高想：负负得正，深宅大院的女人最是寂寞爱搞事情，领两个她们还能互相为敌，一个的话可劲儿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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