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除夕
扶月庭院里又下了一场雪。
院里那棵白玉兰的叶子已经悉数掉光了,天地间一片银白,雪花像春季里飘飞的柳絮,风一吹便纷纷扬扬得飞远。
沈如卿抱着枣红色的小暖炉坐在西厢房的台阶上,看天上飘飞的鹅毛大雪。
这是他来扶月庭院的第四年,今夜正是除夕,前院里早已热热闹闹的放过了鞭炮,前来登门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楚淮待在前厅里就没有出来过。
但是楚淮即使看不到纪远之也没有忘记过他,楚淮让纪远之把昨天罚抄的《诗经》放在他卧房的桌子上,如果晚上回来之前没有看见,就不许纪远之吃团圆饭。
沈如卿从厨房里端来了一碗鲫鱼汤,给纪远之热好了送过来。
纪远之瘫坐在椅子上,桌面上是乱七八糟的宣纸,还有他写的像狗爬一样的大字。
沈如卿坐在桌角,看向纪远之,问道:“还没有抄完吗?”
纪远之咬着毛笔,含糊不清地答道:“还有二十五遍。”
沈如卿道:“快了。”
纪远之颓废的趴回了桌面上,目光恳切地道:“阿卿,我的好阿卿,你帮师兄抄一点吧,否则师兄真的就快没命了。”
沈如卿笑了一下,说道:“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我们字迹不同,师尊不会认出来吗?”
“师尊肯定认不出来的。”纪远之开心的从椅子上坐了起来,从笔筒里抽了一支毛笔递给沈如卿,可怜兮兮地说道,“还是阿卿知道心疼师兄。”
沈如卿笑着叹了一口气,执笔在宣纸上写了起来,沈如卿的字修长劲瘦,凛然端正,和纪远之写的狗爬字放在一起,对比鲜明。
纪远之哭丧着脸,拿回了毛笔,认命地道:“好吧,好像是有点明显。”
纪远之食不知味的灌了自己两口鱼汤,低头开始认真的抄撰起来。
不知不觉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纪远之终于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把手里抄错了的宣纸揉成一团,扔向了角落里。
纪远之道:“好了好了,阿卿,我们去吃饭吧。”
沈如卿捡起桌面上被纪远之乱扔的毛笔,依次放回了笔筒里,他抬头看向纪远之,说道:“师兄,你先把抄撰好了的《诗经》拿去师尊房里吧,我一会儿在正厅等你。”
纪远之抱着那一摞宣纸,点头应道:“也好。”
纪远之推开门走了,沈如卿这才站起来,慢悠悠地走到了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沈如卿俯身捡起了纪远之刚刚丢下的那一团废纸,放在膝头平铺开来。
那上面写着《郑风·子衿》的前几句: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沈如卿勾起嘴角,把那张废纸夹进了自己的那一卷《诗经》里。
—
沈如卿提着糕点盒子往正厅走去,纪远之已经等在那里了。
沈如卿把盒子递给他,说道:“今早下了一趟山,顺便去醉春楼里买了你喜欢的百果蜜仁糕。”
纪远之欣喜的接过了糕点盒子,抬起头,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沈如卿已经比自己高了。
沈如卿如今已经年满十七,个头又蹿了不少,显得身量更加的颀长匀称,他的模样也在岁月的打磨下越发地精致,皮肤在前厅烛火的照耀下,像羊脂玉一般莹白温润。
沈如卿走了几步,见纪远之还愣在原地,便回头叫他:“师兄?”
纪远之回过神来,赶紧跟了上去,忍不住又抬起头打量了一眼身旁的沈如卿,现在的沈如卿已经比纪远之还要高了整整半个头。
饭堂里今天格外的热闹,轩窗上贴着喜庆的窗花,有牡丹,水芙蓉,还有龙凤呈祥的图案。
饭堂里围着坐了好几桌,饭堂中间的空地上还搭了个戏台子,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在台上唱着《拜月亭》。
段云澜站起来远远地招呼着他们,叫道:“纪兄,小师弟,在这。”
纪远之和沈如卿坐了过去,段云澜看着长高了不少的沈如卿,称赞道:“还是扶月庭院养的好。”
纪远之道:“哪是扶月庭院养的好,是我养的好。”
段云澜懒得和他争辩,应声道:“是是是,是你养的好。”
有身着烟云蝴蝶裙的仆从们依次从厨房里往桌子上传菜,人群来来往往,桌面上顷刻间便被堆满了。
沈如卿的面前摆了几盘清蒸螃蟹,八宝饭,几屉虾仁饺子和红烧排骨。
沈如卿夹了一个虾仁饺子放进纪远之的碗里,笑着说道:“这饺子不错,师兄尝尝。”
今夜的烛火燃的昏暗,人影绰绰,沈如卿的身上透着一股白玉兰的香味,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沈如卿真的太喜欢白玉兰了,所以身上才会沾染上花香,但那院里的白玉兰已经谢了快四个月了,他身上是从哪里来的香味。
纪远之百思不得其解,他抬眼,便瞧见沈如卿正端坐在饭桌前,微弯着眸子笑,沈如卿正认真的听着段云澜在饭桌上讲笑话。
纪远之有点气闷,他总有一种自己养的小白菜被猪拱了的感觉,于是纪远之抬起头,狠狠地剜了段云澜一眼。
段云澜没有看见纪远之在生他的气,还在自顾自的讲着笑话,纪远之吃了一口碗里的虾仁饺子,忍不住又看向了沈如卿。
沈如卿低垂着浓密的眼睫,纤长的睫毛像一尾漂亮的黑蝴蝶,他眼睛的正下方长了一颗米粒大小的红痣,在他白皙的皮肤上显得分外耀眼,红得妖冶。
纪远之忘了沈如卿脸上是什么时候有的这颗红痣,但他不得不承认,这颗痣在沈如卿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好看。
沈如卿见纪远之半天没有动筷子,便又拿起他的饭碗给他添了满满一碗的八宝饭。
沈如卿道:“师兄,多吃点。”
纪远之觉得自己的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他看见沈如卿端着饭碗的手都觉得好看。
沈如卿的手白净修长,节骨分明,微凉的指尖不小心擦到了纪远之的手心,漾起一片涟漪。
纪远之突然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你下次出来多穿点。”
沈如卿莞尔一笑,回道:“好。谢谢师兄。”
纪远之解开了自己身上的斗篷给沈如卿披上,那是一条黑金镶边的狐裘斗篷,黑白分明间,更衬得沈如卿的肤色白皙。
饭堂里人声鼎沸,但纪远之觉得自己的心里空落落的,像一片沉寂了的湖泊。
门口突然响起了一阵喧闹,沈如卿抬眼望去,原来是楚淮来了。
楚淮穿了一件绣着金丝连云纹的白色长袍,外边披了一件白色羽纱的斗篷,上面镶了一圈银灰色的狐狸毛,束着墨绿色的玉莲发冠,眼尾细长,但五官却显得有点冷峻锋利。
那边有弟子在起哄,远远的便听见那个弟子说道:“一直听闻师尊的剑法极好,今日不如就让我们都见识一下?”
楚淮道:“明年你们学剑术的时候,我自会教。”
弟子们却不依不挠,有女弟子软着嗓音撒娇道:“师尊,让我们看一看嘛。”
“对啊,就看一看嘛。”
“师尊~”
“师尊。”
……
越来越多的起哄声包围了楚淮,楚淮只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无奈道:“那好吧。”
周围顿时响起一阵欢呼。
沈如卿咬着筷子,回过头去问纪远之:“师尊还会舞剑啊。”
纪远之答得有气无力:“嗯。”
纪远之觉得自己一定是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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